107章 江陽 三更
蕭德妃方才的驚呼和眼前的蒼白都落在眾人眼裡。
且為一個素未謀面,只是跟江陽相似的女子在景仁帝面前說話,想讓她上台獻舞,也實在太過引人懷疑了。
便有人問道:「江陽公主不是被陛下罰抄女則了么?
就算來行宮,那也是待在德妃娘娘宮裡抄書,不可能去依雲館呀。」
景仁帝犀利如鷹的目光刺得蕭德妃頭皮一麻。
蕭德妃攥緊了手帕,她該怎麼解釋?
江陽是被景仁帝寵壞的女兒,從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沒有遵旨的時候。
可是景仁帝今日的花朝節已經被接二連三的禍事擾得心煩意亂,怒火中燒了。
她想替江陽解釋,一則無從開口,二則也是火上澆油,讓景仁帝更生氣罷了。
北堂離笑了一笑,讓人抬起那女子的下頜,正面對著蕭德妃,問道:「德妃娘娘,這女子真的與江陽公主很是相似嗎?
那您仔細瞧瞧,是她不是她?
如果是她呢,我們西戎勇士畢竟要了她的身子,自然也是願意娶她的。
如果不是她呢,一個婢女的容貌與公主相似,可是犯了大罪。
我們西戎願意替您分憂,直接毀了她的容貌!讓公主的美貌,獨一無二的存於世
間。
您覺得如何呀?德妃娘娘?」
北堂離的眼睛很美也很亮,像春日盡態極妍的桃花,浮在清澈碧波上,滿眼都是溫柔寫意。
只是浮於表面,含情有意的桃花飄散開去,終究會看到他無情眼底里暗藏的深沉寒冷。
而蕭德妃和景仁帝早在北堂離抬起那女子下頜時,整個人的坐姿都幾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
江陽的右耳上,有三顆紅痣,平日戴的珍珠耳環一排戴在耳朵上擋住了,是以並無外人知曉。
可是作為熟悉江陽,疼愛江陽的蕭德妃和景仁帝,卻是十分清楚的。
一顆不多,一顆不少,連位置都一模一樣。
蕭德妃眼裡幾乎要溢出淚來,恨不能立刻將女兒抱在懷裡安慰。
景仁帝只是眼底劃過一絲震驚,很快便冷靜下來,對蕭德妃道:「朕看,這不過是個與江陽有八分相似的女子罷了。
你何必因江陽重病,看到這個相像的女子便傷心呢?
你若怕江陽不幸離世,讓九皇子讓出這個女子侍奉在你身邊也無不可啊!」
江陽公主重病?
這等皇家秘聞突然從景仁帝口中傳了出來,還是直接對九皇子說的。
眾人心裡惴惴不安的揣測著,若是江陽公主死了,那豈不是又要讓他們送女兒去和親了?
蕭德妃睜大了些眼,擦了擦眼淚,順著話道:「臣妾多謝陛下恩典,江陽近來的確……的確神思恍惚,越發病重了。」
「九皇子殿下,」蕭德妃難得放軟語氣道:「可否將你這名婢女相讓與本宮。也好讓本宮在江陽離世后,有個念想?」
她知道這話說出來,世間日後就沒有江陽這個人了。
可那能怎麼辦?那是景仁帝對江陽最後的仁慈了。
還是為了保全皇家顏面,不想讓江陽流離在外,被人利用的最好辦法。
只要江陽能活著,不管什麼身份,她蕭德妃總能讓她下半輩子過得衣食無憂的。
北堂離笑了笑,細長雪白的手指在鬢角揉了一揉,有些苦惱道:「小王的未婚妻病重多時,小王竟是現在才知道。真是不應該啊!」
「可是德妃娘娘,」北堂離鄭重其事道:「這個女子雖然外貌同江陽公主八分相似,但心性卻歹毒十足啊。
說來慚愧,小王的僕人其實今日之前都還是童子身的。
只不過略微喝醉了酒,去依雲館歇了一頭,便被這女子用催情藥害得失了清白身子。
她仗著美貌和手段,濫用催情香,四處留情。
如果這樣的女子跟著德妃娘娘回宮,把宮裡弄得烏煙瘴氣,豈不是小王的不是了?」
景仁帝目光凌厲的在蕭德妃身上掃了一眼,看得她背脊發涼。
西戎女子奔放,荒郊野嶺到處都能留情,看到喜歡的男子直接便表達愛慕,狂獻熱情了,幾乎是無人用催情香的。
北堂離此話一出,景仁帝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個蠢女兒不知是想給誰挖坑,結果坑是挖好了,她自己反掉進去,還出不來了。
蕭德妃頓了頓,忍不住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經此一事,日後本宮會讓她一心向佛,她自然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手腳,去拿那些腌臢的東西了。」
北堂離笑了笑,眉眼如花,神采飛揚。
他低啞著嗓音道:「娘娘,貪念慾望這種東西是無窮無盡的。
一直吃苦瓜、喝苦水的人但凡嘗到了一點兒蜜糖,就恨不得一生都泡在蜜罐子里,至死方休。
她這樣的攀到一點兒高枝的女人,除非攀到最高處,把自己摔死。否則啊,是不會放手的。」
蕭德妃氣得蒼白的臉都紅潤起來,「九皇子,此事……」
「無須你操心」幾個字還沒有說完,一道耀眼寒光凌凌從北堂離腰間亮出。
大塊皮肉貼著軟劍慢慢掉下去的粘膩聲音,血水落在轎中木板滴答滴答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進眾人耳朵里。
北堂離微啞迷離的聲音散在風裡,「這個婢女再無美貌可勾引人。小王已幫德妃娘娘消除後顧之憂了。名字么,德妃娘娘自己取就是了。」
蕭德妃眼前白茫茫了一片后,方才如雲霧散開,映在眼前的,便是江陽一半被削去的臉。
她心猛然一跳,緊緊一縮,手捂著心口,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江陽,她的江陽啊!
無論取什麼名字,這輩子她都不能喚江陽二字了!
北堂離溫柔的擦拭著軟劍上的血跡,「今日來,小王的赤焰已經飲了血,再待下去,恐怕它又要蠢蠢欲動了。
還請陛下恕小王先回去,用雞血餵飽小王的赤焰。」
景仁帝鐵青著一張臉,點頭答應了。
於是西戎的九皇子和十公主便像是看了一場好戲,逛了一條長街一般,心情頗好,收穫頗豐的回去了。
徒留南齊的景仁帝和太后皇后,還有一眾嬪妃,王公大臣在此,半晌默默無語。
上場的人,傷的傷,罰的罰,賞的也只有顧寶笙一個人,還身受重傷,死生不明。
南齊的這場花朝節,著實像盆涼水,澆涼了景仁帝的心,連叫修莫再次卜卦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在修莫見天邊一卷烏雲貼著金光襲過來,似乎天色有變。
自己主動算了一卦便道:「陛下,『渭水釣魚』。
簽語云『勸君耐守舊生涯,把定心腸勿起歹;直待有人輕著力,枯枝老樹再生花。』
此番祈福吉時有變,再動則多殃,不如靜待時機的好呀。微臣已經另擇吉時,明日就上皇恩寺替陛下祈福!」
景仁帝點點頭,熱鬧的花朝節登時人煙盡散,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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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裡,顧寶笙此時剛剛悠悠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