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戳穿
林邊河畔潺潺溪水聲被錢氏的尖聲怒吼蓋下去。
只見她突然發瘋一般撲在地上女子身上,拿起帶血的喜鵲梅花連珠玉佩,又翻起女子的右手腕,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登時浮現在眼前,「啊」的一聲刺耳尖叫陡然劃破夜空。
錢氏臉上滿是陰鷙猙獰,一雙眼紅通通惡狠狠的盯著林青晚,像隨時要撲過來吞食她的惡狼。
顯然是在責怪她辦事不利。
林青晚呆愣了一瞬,心裡突然開始恐慌。
張夫人和李夫人卻一前一後開始唱喝起來。
「林姑娘,你不是說看到顧三姑娘往後山來了嗎?可人家怎麼是在跟任姑娘下棋呀?」
「是呀,這顧三姑娘和苟姑娘的身形她也不像,素聞林姑娘目光如炬,怎麼連人都看不清啊?」
……
眾人沒認出苟嫣兒,是因她被狼啃咬,面目全非且衣衫不整。
但林青晚說她親眼看見顧寶笙來後山,還抱著苟嫣兒叫她寶笙,這齣戲便有些意味不明起來。
比如,林青晚為什麼認不得自己的小姑子?
再比如,為什麼狼只咬了苟嫣兒一個,林青晚卻毫髮無傷?
世態炎涼,人情反覆是常事,捧高踩低是慣態。
方才溜須拍馬的貴女們一見此事另有內情,個個忙躲到自家母親身旁去了。
又有張夫人的嫡女張明煙和李夫人的嫡女李婉玉走到顧寶笙和任可兮面前,把剛才林青晚的做派和一些不好聽的猜測說了一番。
顧寶笙笑容清淺道:「林姑娘,我方才的確是在廚房碰到過你。
可拿了齋飯我便帶了丫頭去了任姑娘那兒,並沒有去什麼後山。
我來大覺寺第一日,便有知客僧囑咐我,初春這山裡有狼,不能隨意外出。
我素來惜命,連夜裡的山風尚且不能吹,腿上的傷又未好。
何必更深露重,冒著被狼吃掉的危險,出來私會呢?」
林青晚喉嚨有些發乾,強辯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焉知顧三姑娘沒有這孤注一擲的勇氣來後山尋人呢?
再說,西院到南院也有一段路程,若是顧三姑娘先去後山,再來南院,也未可知。」
顧寶笙只有任可兮一個人作證,又有時辰上的偏差,若是先去後山,再去南院,的確也很有可能。
「林姑娘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去的南院呢?」
顧寶笙低頭指了指腿上新纏的布條道:「今日行路頗多,不巧得很,剛出了小廚房去找任姑娘的時候,我腿上的傷口裂開了,根本動彈不得。
幸而碰上端老王妃出手相助,又親自派了幾個嬤嬤抬了竹轎,寶笙這才能順順利利到南院找任姑娘。」
「你說端老王妃?」林青晚瞳孔一縮,顯然不願意相信。
端老王妃是昭貴妃的親母,也算是秦沐之名義上的外祖母,不問世事多年,卻依舊威望十足。
朝中大事,景仁帝拿不定主意時,尚且要問端老王爺一句。
她不明白,顧寶笙怎麼和顧眠笙一樣,怎麼就得了那個老東西的喜歡!
顧寶笙的笑容更清淺柔和了些,「是呀,從小廚房到南院的路上,好些僧人都親眼看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一個直接從小廚房到任姑娘房裡的人,怎麼到了林姑娘嘴裡,就成了到後山私會情郎的人。
林姑娘,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呢?」
林青晚咬唇,柔弱低頭的一瞬,眼裡滿是不甘,她費勁心機,居然占不到一點上風,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剛要開口搪塞過去,薛慕棠卻不知何時從地上拿出個已經破損,被狼爪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護身符。
任可兮「咦」了一聲,「寶笙,這不是林姑娘送你那個嗎?」
顧寶笙笑道:「林姑娘廣結善緣,苟姑娘有這個也不稀奇。」
旁邊兒的葯僧卻神色大變,「這種東西,施主還是交給貧僧處置吧!」
「這是什麼呀?」不少姑娘又好奇又害怕的問道。
「阿彌陀佛啊!」葯僧苦著一張臉道:「這原是民間雜耍團里為捕虎狼野獸的引誘之葯。
可不知怎的,從前年起,竟有人用來害人,且屢禁不止。施主還是給了貧僧,燒了它吧。」
話一落,眾人看林青晚的神色都變了,像是在看什麼妖怪一般,膽怯畏懼又不可置信。
「你們這麼看我幹嘛?」林青晚有些驚慌,「我一個不同藥理的人,怎麼會做這個?
誰知道這東西是怎麼被人掉包了,用來陷害我的!」
指桑罵槐,都是在說顧寶笙是幕後指使。
「我相信林姐姐。」顧寶笙從袖裡拿出另一枚護身符遞給葯僧。
葯僧嗅了嗅,卻道:「此護身符並無那葯。」
林青晚剛納悶為何顧寶笙要救她,后一刻,才知,顧寶笙這根本就是在挑撥離間,火上澆油!
「肯定是苟姑娘知道了她寫情詩,要出來給情郎送行的事,才遭了暗害!」
「就是,說不定就是怕苟夫人知道了要送她見官,這才說是顧三姑娘受了傷!想先壓下來等回去再偷偷處置苟姑娘呢!」
「你說什麼情詩?」
李婉玉也不怕她,「你自己做的還不敢承認了,《法華經》里夾著情詩,褻瀆神靈,滿嘴謊話還不承認,真是好厚的臉皮啊!」
「你胡說!」林青晚紅臉道:「那明明是我寫給苟大公子,讓他回京時一路平安的,根本就不是寫給旁人!」
「我看你倒未必只害了一個人。」薛慕棠瞥到了一旁的苟博,凝眸一瞬。
未婚夫妻彼此寫一些酸詩沒什麼,可若是沒人信她,以為那是她另有姦情,那就有什麼了。
「嘿,小傻子,過來玩兒!」
「我?」苟博委委屈屈的咬著手指道:「我不要……不要嘛!」
他容貌精緻俊美,即便是傻獃獃的模樣,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也分外可愛。
「薛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說我不止害了嫣兒,還害了博哥兒嗎?」
薛慕棠還能從一個傻子里問出話來?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敢騙苟博,是因為苟博府里的飯菜只有她在時,才會豐盛一些,可以說她是苟博的衣食父母。
苟博答應她的事,就不會往外說,薛慕棠一個兇巴巴的女人來問話,苟博不被嚇哭就很不錯了,怎麼會理薛慕棠?
薛慕棠辦案經驗豐富,知道苟博只有五歲孩童的心智,便從袖子里拿出了幾顆糖,攤在手心兒里。
手朝他晃了一晃:「小弟弟,你乖乖過來,我手裡的粽子糖、桂花糖、玫瑰糖、杏仁糖都是你的了。
你不過來呢,我就把它們都送給別的小弟弟咯!」
是孩子哪有不饞嘴的,苟博一見糖果,肚子嘰里呱啦叫起來,怯怯的看了看林青晚警告他的眼色,又抬頭見薛慕棠笑眯眯鼓勵的看著他。
糖果的香甜順著清涼的山風飄過來,他咽了咽唾沫,歡喜的跑到薛慕棠旁邊,一把拿了糖果,全塞在嘴裡,口齒不清的傻兮兮樂呵道:「謝謝仙女姐姐!」
「不用謝,」薛慕棠摸了摸他的頭髮,讓他背朝眾人,甚是慈愛。
下一刻,聲音就冷了幾分,「林姑娘,小沙彌證實一刻鐘前,你去過小廚房一趟,而苟公子也在那時起來小解。
那麼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苟公子的屁股上,為什麼會有你鞋子的腳印,而你的屁股上,又為什麼會有苟二公子的腳印呢?
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害了苟姑娘后,又故意騙了二公子來這裡,再意圖讓寶笙也來這兒,造成他們私會的假象?」
林青晚下意識去摸屁股,張夫人和李夫人卻都道:「果真是男子的腳印!」
至於苟博,手裡又被薛慕棠塞了一把糖果,吃得美滋滋的,根本忘了遮掩屁股的事兒,帶了梅花樣的小巧腳印便一覽無餘的呈現在眾人面前。
「不是……」
「大覺寺只有後山的泥土是硃砂色的,京中只有林姑娘你的鞋子腳底下專畫了五瓣梅。
我薛慕棠的眼睛看個腳印的大小還是沒什麼毛病的。
你要是說我說謊騙人,那咱們也可以就地把鞋子的長度和腳印子的長度量一量。」
薛慕棠隨手就掏出量身用的軟尺來,直接往地上一蹲,量出苟博的腳長,朝林青晚晃了晃。
林青晚往後一退,身後突然悉悉索索的跑出一隻滴溜溜轉著眼珠的小猴子,像是在睡覺時被人吵醒,嗖的一聲,不高興的跑了。
「靈猴兒!靈猴兒!」苟博眼睛亮亮的,像盛了漫天的星辰,笑嘻嘻對林青晚道:「青晚姐姐,你果然沒騙博哥兒,這底下果然是有靈猴兒的!」
騙苟博這樣的傻子說山下有靈猴兒,無異於讓他去送死。
有什麼理由,讓林青晚非要讓苟家兩兄妹都掉到山下的狼群里呢?
「林銳果然是那個姦夫啊!」錢氏看她的眼裡全是怨毒。
怪不得林青晚一直在自己面前說他好話,想讓苟嫣兒許給他,原來是打得架空她苟府的主意。
「伯母,你聽我解釋啊!」林青晚徹底慌了。
但錢氏比她想象得無情多了,「薛姑娘,到底是險些發生命案,我家老爺大公無私,我當然也要夫唱婦隨。
青晚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願相信,可畢竟這護身符來歷不明,也怕她是被有心人蠱惑的。你還是照規矩帶回去審審吧。」
「伯母?」林青晚沒拉住她的袖子,反倒看到顧寶笙看她的目光,悠遠清冷又疏離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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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章節和后一章節串了一部分,順序有點亂了,已經修改了,謝謝小可愛的指正,清清下次發布前會多多檢查,盡量避免再犯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