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煙
昭德宮
桂秋跪在地上,嘴裡念著經書,手上咚咚咚的敲著木魚。
裡間兒,蕭德妃端著杯悠長醇厚的六安瓜片慢慢品著。
外面有監視她的人,但看不清虛實,只聽見念經的聲音,也只當德妃德容俱佳,真心實意在為趙美人祈福,對她稱讚有加。
月蘭不疾不徐的提著一盒子糕點進來,等關上房門,匆匆朝蕭德妃走去。
「娘娘,有消息了!」
月蘭打開食盒,裡面一碟松瓤鵝油卷,一碟白玉紅豆糕,還有一壺茶。
蕭德妃眼神示意,月蘭便掰開了兩碟子的糕。
松瓤鵝油卷里包了一塊小小的鮮肉,白玉紅豆糕里包了一塊金黃的柿子乾兒,紫砂壺裡裝的茶是武夷岩茶。
蕭德妃眯眼,「楚洵,杜少擎,薛岩……怎麼是他們?」
原以為能趁此時機落了趙美人的胎兒,又能讓顧寶笙為鄭綉蓮說情,徹底讓孟雲遙坐穩皇子妃的位置。
可是景仁帝來得太快,她根本沒機會讓她安排的太醫做手腳,甚至來不及把這件事全然讓顧寶笙擔下。
暗中早已布置妥當的事,被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突如其來的打斷了。
她可不信,憑顧寶笙一個人還能有「四兩撥千斤」的力氣,讓顧珅那麼巧倒在趙美人身上。
眼下御書房有確切的消息傳來,是這幾個人讓景仁帝及時趕來,蕭德妃眼前的迷霧也清晰起來。
楚洵一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絕不會和顧寶笙有牽扯,薛岩應該也不會知道後宮的事情,所以唯一會幫顧寶笙的人,就是杜少擎。
「果然是個狐狸騷氣的賤人!」蕭德妃冷哼一聲,「放著我家阿池都不肯嫁,本宮還當是誰有那麼大的面子。原來竟是早就和姦夫暗中勾搭上了,想對付本宮!
皇后倒是病中還多思多慮呢,搏了大度賢惠的名兒,還想著侄子的親事!」
月蘭見蕭德妃已有了主意,便把糕餅里塞的餡兒全吃了,茶水茶渣也全倒在痰盂里,換了一壺君山銀針。
「娘娘,請您示下!」
蕭德妃揚著下巴笑道:「顧寶笙受傷,杜少擎怎會不去探望?既然皇後娘娘一心想著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本宮就成全他們就是!」
月蘭附耳過去,細聽了一遍。
「娘娘果然英明!」
蕭德妃擺手,低聲鄭重道:「切記讓他從邊角後門那兒去,放了東西就走。」
「奴婢遵命!」
蕭德妃摸著手上龍眼大的小葉紫檀木佛珠,端莊大氣的臉上露出一抹瘮人的笑意,「顧寶笙,你那麼想嫁人,又如此嫌棄本宮的阿池,那本宮便成全你就是。」
*
德音宮外
圓月和半夏陪著顧寶笙躲在綠竹遮掩的一疊白石內。
白石約莫七尺見方,形若貔貅,形容逼真,一左一右還書了朱紅的對聯,一面寫的是「有心為善,雖善不賞」,一面寫的是「無心作惡,雖惡不罰」。
四周環繞的白石是圓滾滾的五彩繡球模樣,乍然看去,貔貅實心,繡球太小,並不能藏人。
顧寶笙也是上輩子無意中來到此處,見這副對聯說的有趣,書法也極為精妙,便不由伸手比劃了比劃,誰知年幼身子矮,得踏著繡球才能親手夠到最上面的字。
腳一踏,手一摸到「心」字,一左一右的對聯幾乎沒什麼聲響,便豁開一個口子,貔貅的肚子剛好能藏人。
彼時姜德音已經去世,她當時只覺是這位公主貪玩兒,才自己讓人造了這個貔貅,好捉迷藏,如今臨此境況方知,一時應急,這的確是個好去處。
只是不知,姜德音是用來藏自己的,還是用來藏別人的了。
貔貅肚內中空,但站起來就不夠藏住她們三個人了,因而,三人都是側身躺著。
好在顧寶笙瘦若無骨,圓月也年幼,並不佔地,三人擠了擠,倒是剛合適。
且貔貅嘴邊布滿了極細微的小孔,三人呼吸也還算順暢,隱隱還能聽見宮內的響動。
*
德音宮內
李犬兒和淺碧幾乎把四角能藏人的大鼎和柜子都翻遍了,仍然見不到一點兒人影。
孟雲遙死死抓著拔步床上的枕頭,不肯放下。
她進來時明明看到這床上是有人小憩過的痕迹,被子又鼓起一小團,誰知一掀開,裡面竟是只懶趴趴睡著的雪白貓兒。
那貓兒睜眼見她擾了睡眠清靜,一爪子就撓在她手上,抓了三道紅痕,讓中山王又是色眯眯的疼惜,又是好笑。
「雲遙啊,這床上沒人,你就把東西放下吧!啊!」
中山王過來提著枕頭,扔到一邊兒,說道:「這裡頭找遍了沒有,那外頭總有的吧。
不過這麼一會兒,本王又讓人在門口守著了,她還能跑到哪兒去啊?」
中山王方才本是想著一心想著要跟顧寶笙歡好的。
誰知孟雲遙彎腰趴在床上把被子裡外翻來覆去的看,臉蛋兒氣得紅通通的。
他看過去,覺著臀圓挺翹,那胸口起伏不停,心裡倒是生起了別樣的心思。
景仁帝面兒上敬他是叔叔,又說當初是他自願寫讓位詔書的,可是中山王自己清楚,這壓根兒是景仁帝這侄子威逼的,而非利誘的呀!
當然,景仁帝為表他的敬重,倒是拿朝中的幾件大事問過他,讓他拿過幾次主意。
可知道內情的人,便十分清楚,這是景仁帝一早就定好的結果,他不過是張個口,替景仁帝得罪人罷了。
孟雲遙等不知內情的深宅夫人道聽途說,自然以為他在皇室里里威望十足又能勸說景仁帝。
中山王的命來之不易,他好色也沒想過為個孟雲遙去駁了皇上的旨意,不過是想趁機動動顧寶笙,自己嘗個甜頭,再幫孟雲遙出個氣就夠了。
橫豎顧寶笙年幼,受辱也不敢拿出去說,白饒他享受一番。
眼見顧寶笙一時尋不來,這丫頭又可口的緊,中山王皺巴巴的脖子上,喉頭咕嚕咕嚕的滾了滾。
孟雲遙的娘水性楊花的名聲傳遍了,她自己又是景仁帝說了一輩子不能進宮的人,那……他占些便宜總是可以的吧?
「李犬兒啊,你跟那丫頭去外頭找找看,別一時找丟了人!仔細些!」
李犬兒跟了他大半輩子,一個眼神兒就心領神會,根本不用中山王再多說,便拖著淺碧走。
孟雲遙剛要抬腳跟上,門啪的一下就關上了。
她轉頭怒道:「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雲遙可是在幫您找人吶!」
正當此時,虛掩的窗戶邊一縷幽香吹進來,中山王一雙眼睛突然紅了起來,抱住她的細腰就急聲道:「小心肝兒,咱不找誰了!咱找的就是你啊!」
窗戶外的人聞言,滿意的點頭,回去報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