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送粥

  清晨微亮,青灰灰檐角下便亭亭立著個著素色綉蘭草襖子的少女,身邊兒一個小丫頭陪她站著,手上還提了個小小的檀木食盒。早春將至,習習晨風也格外冷。


  墨琴從屋子裡出來,搓了搓手勸道:「姑娘不如先回去,等會子天大亮了再來吧,老夫人還睡著哩。」


  「多謝姐姐好意,」顧寶笙搖頭,拒絕道:「若是回府第一次請安就來晚了,那可怎麼好?我是晚輩,便是等等也是應該的。」


  墨琴無法,只好又回了屋子。


  半夏抿唇不語,她想說老夫人肯定早起來了,可姑娘用眼神制止了她。


  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總是額外淺眠,大多天微亮就都起身了。顧寶笙不是不知道顧老夫人是刻意讓她等著的。


  可那又怎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昨日顧老夫人丟了臉,現在不把氣出了,日後日積月累,再有人火上澆油,別說想報仇,就是活在顧府,也艱難。


  她忍得了,總有人忍不下去。


  *

  慈竹閣


  「什麼?你說顧寶笙帶了點心去見祖母?」孟寶箏剛剛起床,一頭亂髮加上兇狠的臉色看得地上小丫頭心直跳。


  「是……是啊!」小丫頭哆哆嗦嗦道:「聽說是親自下廚的。」


  「一回來就想搶這個搶那個的!」孟寶箏咬牙道:「不給她顏色瞧瞧,真當哥哥和祖母們都喜歡她漂亮呢!碧枝,梳頭!」


  *

  松鶴堂


  顧寶笙親自擺了飯食。杏黃如玉的綠豆糕,晶瑩剔透的藕粉桂花糖糕,還有清甜可口的荷葉羹。她知道的,老夫人喜甜食。


  顧老夫人握著一柄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慢吞吞的坐到桌邊,只撫著玉如意,卻並不拿竹筷。


  「昨日我才冤了你,你不氣?」


  「寶笙初初回府,確有許多地方需要祖母指點。祖母是長輩,教誨晚輩是應該的事情。」她姿態優雅,語氣清和,好似昨日發生的事情全然沒有在她心裡留下痕迹,如雁過無痕,來去輕巧。


  真的放下么?顧老夫人抬眼問她:「那你今日帶吃食過來,是想求我給你換院子了?」


  慈竹閣是顧府最精緻細巧的院子,一屋子好東西都是當年姜德音的嫁妝。顧寶笙自幼喪母,真的會對亡母的遺物無動於衷?


  「寶笙並非如此想。」她垂眸,溫順道:「慈竹閣是母親生前住過的地方,風辭小築也是。沒有顧此失彼的道理。寶笙能住風辭小築已經是祖母給的莫大的福分了。」


  「且」她輕聲道:「寶笙在徐府見徐老夫人與二姑娘祖孫其樂融融,很是羨慕,只想……只想來孝順祖母一二罷了。」


  顧老夫人眼眸微動,這才舉箸。


  *

  「妹妹,我回來了!」顧琤穿了件寶藍色家常服,拿著個金線棉盒弔兒郎當的走進來。


  「噓!」碧枝忙攔他道:「姑娘這會兒正難受呢,二少爺先別進去了。」


  「誰欺負了我妹妹了!我揍他去!」顧琤怒瞪,眼如銅鈴。


  「快說!」


  碧枝皺眉,為難道:「是……是三小姐……」


  *

  「今日老夫人用飯用得多了些,多虧姑娘的手藝好了。」墨琴笑盈盈的把顧寶笙送出來。


  「身為孫女能為祖母奉羹湯也是應該的……」


  「什麼應該的?」一聲大喝打斷她。


  只見一個怒氣沖沖的少年快步走過來,眼若星辰,唇若施脂。與顧寶笙有三分相似,眉眼處卻多了幾分風流寫意。男生女相卻因氣質桀驁不馴,絲毫不顯女氣。


  顧寶笙輕喚了聲:「大哥……」


  她的哥哥只有一個,顧延琛死了,這一世的哥哥她也只會再用序齒稱呼。


  「呵,我可擔不起你這聲大哥。」顧琤挑眉冷哼:「也斷沒有你這樣歹毒的妹妹。」


  半夏在一旁聽得氣紅了臉,「少爺是姑娘嫡親的哥哥,怎麼能這麼說姑娘!」


  顧琤與顧寶笙一母同胞,但顧琤卻是從小養在鄭綉蓮身邊的,和孟家兄弟姊妹親熱些,顧寶笙並不在意。


  可若他是個蠢的……顧寶笙笑道:「哥哥可是因我與祖母送早飯卻未給哥哥送,生氣了?

  不要緊的,我日後每天給祖母做的時候,也為哥哥送一份兒……對了,還有份兒祖母未用過的翠玉豆糕,哥哥先嘗嘗喜不喜歡。」


  說著,就讓半夏提起食盒,準備拿出來。


  「滾!」顧琤一腳踢翻食盒,碎瓷片和糕餅碎渣還有稀糊糊的粥登時撒了一地。


  「姑娘,您的手!」半夏忙從袖口裡拿了張乾淨帕子給她包起來。


  纖細柔白的手指頭滴下血來,正是方才綻開的碎瓷片劃了一道。


  顧琤愣了一愣,卻幸災樂禍道:「活該!果然是遭報應了吧?想跟我妹妹搶院子,也不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多惡毒,多讓人噁心!」


  見顧寶笙側頭看他,顧琤笑得更痛快了,「呵呵,你這樣克母克夫的人就該死了乾淨,活著讓大家都不清凈,有什麼勁兒?怎麼?想告狀啊?去啊!去跟祖母說啊!我在這兒等著受罰呢!」


  顧琤到底和她哥哥顧延琛是不同的。


  顧延琛是個護妹如命的人,若是有人欺負了她,甭管天皇老子還是太上老君,顧延琛都會握拳替她出頭,打人家一個落花流水。


  顧琤呢,顧寶笙沉默下來,他只會替別人打罵她。


  「我不會告狀。」她平靜道:「我也有自知之明,是非如何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多年未見,給哥哥先請個安,我就先回了。


  只提醒哥哥,日後若是有人拿住這件事處罰你,也不會是我告的狀。」


  說完,就雙手交疊在腹前,仿若無事一般身姿挺直的走了。


  竟沒發脾氣?顧琤覺得不可思議,寶箏不是說是個極為惡毒兇狠的女子嗎?

  他撓頭想了想,暗道一定是那女子在騙他,回頭肯定就偷偷告狀了。


  墨琴招來丫頭收拾東西,顧琤的脾氣她知道,剛才那樣她是不敢說話的。


  如今見他冷靜下來,方低聲道:「老夫人問了三小姐是否想換院子,小姐說如今就很好。


  後來老夫人要讓,她又說,恐傷了姊妹間和氣…二少爺,您冤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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