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定下

  松鶴堂


  顧老夫人坐在上首,只默默捻著一串金絲楠木佛珠。


  鄭綉蓮一進門便笑望了眼顧明遠,眼神兒柔柔像有把軟軟的鉤子往人身上招。


  「咳」,顧老夫人輕咳嗽了一聲。


  「妾身見過老夫人!」鄭綉蓮行了禮,卻沒聽見老夫人讓她落座。只好委屈的站在一旁。


  「聽說朱嬤嬤來送家信了?」顧老夫人淡淡的問道。


  鄭綉蓮臉上的酒窩登時打起笑旋兒來,忙道:「正是呢。雲遙時時刻刻都記著家裡……」


  說起她這個「琴棋書畫,人人堪誇」的大女兒,鄭綉蓮驕傲到了骨子裡。


  連同顧明遠聽了,臉上都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朱嬤嬤說蕭老夫人是極喜歡雲遙的,若是時候合適,下半年算好日子成親也可。只是,」


  鄭綉蓮滿臉愧疚道:「雲遙與五皇子的親事到底讓妾身覺得對不起大小姐。


  而今大小姐也到了該相看的年紀,妾身雖非她親母,卻也時時惦記著與她尋一門好親事。」


  當日顧寶笙推五皇子秦池入太液池,險些淹死。是孟雲遙和她大哥孟行舟兩人救下了五皇子。


  蕭德妃說顧寶笙克夫,孟雲遙旺夫,親自求了皇上解除婚事,將孟雲遙定了下來。


  見老夫人抬眼望她,鄭綉蓮語氣更溫柔了,「大小姐是被皇家退過親的,尋常人家也不敢留她。


  妾身倒覺得,眼下皇上選和親公主是個好機會。一則全了大小姐的親事,二則於咱們祖上也有光。」


  顧明遠聽了,也滿意點頭,「母親?」


  「住嘴!」顧老夫人突然拍案道:「顧家丟臉都丟到宮裡去了,你是安得哪門子心思?」


  話落,直接將宮中顧賢妃傳出的書信甩到了鄭綉蓮懷裡。


  顧明遠也不解的過去望了望。


  這一看,鄭綉蓮登時滿臉慘白。


  信上說的,恰是豐城清平庵清虛苛待顧寶笙的事情。


  堂堂顧相嫡女,竟被磋磨死了奶娘嬤嬤不說,還得日夜誦經,被打被罵。連一月顧府的月錢也未曾收到過。


  「老夫人,這事……」鄭綉蓮淚眼盈盈,委屈道:「妾身每月都放了月錢的,真的不知啊!」


  顧明遠心疼的維護道:「綉蓮心地善良,定是那死丫頭……」


  「好了!」顧老夫人不耐煩道:「這事太后已經做主了,明日就派人接大丫頭回來吧。」


  「什麼?」鄭綉蓮和顧明遠齊齊一驚,就聽老夫人道:「還是淑妃娘娘搶在賢妃娘娘前頭求的情。


  怎麼?你們是要賢妃娘娘再招太後娘娘的不喜?」


  鄭綉蓮咬牙暗恨,老夫人心疼起這個幺女來,全就不管她了。


  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柔聲道:「妾身一定會讓大小姐風風光光回來的。」


  「行了,」老夫人語氣淡道:「我乏了,退下吧。」


  *

  回了房門,鄭綉蓮便伏在床頭嚶嚶哭了起來。


  顧明遠將她摟在懷中安慰:「母親只是一時心疼小妹,你便委屈些。」


  顧賢妃是老夫人老來得子生下的,從小嬌養金貴。後來入宮為妃受寵,老夫人便更看重了幾分。


  鄭綉蓮靠在他懷裡,柔弱道:「妾身也不是那起子心眼小的人。可是大小姐,她……她恨妾身呀!


  她幼時敢推皇子,如今長大了……妾身便罷了,可珅兒才七歲呀,本就是庶子不受重視……要是……」


  「她敢!」顧明遠拍著她手道:「不必擔心,她若回來,我便讓她親自去太后和老王妃面前替你說情。


  不出三月,你是一定能扶正的!咱們珅兒很快就是嫡子了!」


  鄭綉蓮埋在他懷裡,嘴角得意的揚了揚。呵,回來了又如何?也不過是給她們墊腳的!


  *

  許是太后威嚴起了效力,又或是鄭綉蓮為了顯示她的善意,不過三日,接人的杜嬤嬤就到了。


  顧寶笙剛辭了徐老夫人和秦氏,回來半夏就又上藥,又拿出幕籬來給她戴上,心疼道:「姑娘這傷真不值。那丫頭合該去死!」


  半夏是心疼壞了。顧寶笙的肌膚嫩白,略微打一下就是一大塊紅痕,何況這被扇了大巴掌的臉,痕迹是幾天都沒有消的。


  「你怎麼知道不值?」顧寶笙軟軟一笑:「若不是這巴掌,我可還不知道芸香和清虛的關係呢!」


  見半夏懵懂,顧寶笙就細細解釋了一番。


  「原來姑娘是看到了芸香和妙平手上,一模一樣的紅繩!」半夏恍然大悟。


  「不錯,」顧寶笙點頭道:「那紅繩編法細緻,又墜著小金魚。是雲州那邊的家中姊妹戴的小玩意兒。」


  她原本就疑心清虛與徐府的關係,直到芸香打她時,看到那串紅繩,才理清了頭緒。


  「行了,」顧寶笙道:「嬤嬤還在外頭等著,別讓她惱了。」


  半夏吐吐舌頭,忙小心扶她去見人了。


  *

  「姑娘來了?」杜嬤嬤笑嘻嘻的迎過來。臉盤寬黑,膀大腰圓,一雙眯眯眼老閃著精光,總像洞中伺機而動的肥黑老鼠,會冷不丁竄出來狠咬一口嫩肉。


  顧寶笙坐在黃梨木雕花開富貴的圈椅上,姿態端雅,頷首道:「讓嬤嬤久等了。」


  杜嬤嬤忙擺手說哪有,笑得一團和氣,親熱至極。


  略微問了幾句顧寶笙在豐城過得如何,杜嬤嬤就淌淚道:「我可憐的大小姐哦!

  怪不得姨娘時時念著你,讓老奴來給你送吃的送穿的。


  都怪老奴,信了清虛那個老貨的話,回回來放下東西就走了。都不知道您受的苦啊!」


  不知道嗎?騙騙小女孩兒還可以,顧寶笙是不信的。


  杜嬤嬤或許會來清平庵給清虛銀錢,但這銀錢絕非是為了讓她過上好日子而拿的。


  於顧家而言,一個得罪了皇子妃子的女兒,只該多受些苦楚給他們賠罪出氣。


  杜嬤嬤假哭了半晌,一抬頭,才見顧寶笙正輕撩起薄紗,微微抿茶。露出的下頜流暢柔和,白皙瑩潤,煞是好看。


  「姨娘待我的好,我都記著。今生今世,永誌不忘。回去自會一一報答她。」一字一句懇懇切切,杜嬤嬤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寒。


  顧寶笙淡笑道:「嬤嬤還有什麼說的?」


  「沒……沒了……」


  「那咱們這就上路吧!」顧寶笙喚來翠荷,道:「這是徐老夫人給我的丫頭,東西也一應是收拾好的。嬤嬤只管啟程就是。」


  「這丫鬟就不必帶了吧……」日後收拾這小賤人總不能有人告信兒去啊!


  「『長者賜,不可辭』」顧寶笙道:「嬤嬤怎能讓我做不敬長輩的人?」


  杜嬤嬤不甘,到底也不敢在人家地盤兒上給她瞧臉色。只得應了,讓小廝們抬了箱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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