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差錯

  紀王在進刑部前就知道耿傑清,只是兩人屬於不同的圈子,沒有什麼來往。京中的子弟有些喜玩樂,有些喜女色,也有一些喜好特殊,大家各有各的圈子,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耿傑清的以前跟附庸風雅的那幫子弟走得挺近,後來他漸漸淡出,專愛探訪一些破屋舊宅,驗證市井傳聞的真假。他也是在這些屋子裡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具屍體,還是具半腐化的屍體。


  也不知是不是當時的視覺衝擊太強讓他移了性情,總之那之後他就對人身結構產生了重大的興趣,他不能動活人的身體,只能去義莊看屍體。義莊的屍體都很普通,很快他就厭倦了,就盯上京兆衙門的停屍房,為了方便常來還特意跟衙門裡的差役仵作等人結識。


  不過他對一些市井傳聞的興趣還沒有減退,早先他就想來看了一下平王府,儘管差役悄悄跟他說傳聞是假的,他的好奇心也沒有消退。為此他迎合對他好奇的紀王,跟他成了朋友,只是在他開口之前,平王成了他未來的妹夫,想來平王也不會拒絕他來平王府的。


  耿蘭清對平王府倒是興趣缺缺,她對平王也沒什麼意思,當時她接到旨意的整個人都愣住了,她並不想成為平王妃,她一切的好都是為了引起紀王的注意。


  紀王來到刑部后,多次出入耿府。耿蘭清開始只是好奇這紀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會這麼不受孟嫣然待見。紀王向孟嫣然獻殷勤的事圈子裡都傳遍了,笑話他的也有,羨慕孟嫣然的也有。孟嫣然一向孤傲,以京城第一才女自居,這京中的小姐她顯少在看得入眼的,包括耿蘭清。她這樣的人會看不上紀王倒也正常,紀王貪圖玩樂素無才名,怎能入孟嫣然的眼。


  只是幾次相處下來,耿蘭清便覺得孟嫣然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這樣體貼細心又寬厚的男子她竟然還看不中,若換作是她的話……她心思一轉,雙頰發紅,一顆心不知不覺落到了旁處。只是她一向克制,她的這份心思連身邊的貼身侍女都沒看出來。


  以她的身份當一名側妃著實有些委屈,可是她又放不下,就在她為難之際,宮中竟然下旨賜婚。這本是她揮慧劍斬情思的大好時機,她真的是這樣覺得的。


  兩人到了平王府門口站了一會兒,紀王才從紀王府出來陪兩人進去。耿蘭清見紀王似乎沒什麼精神,與往日他去耿府時侃侃而談的樣子大不一樣,心下便有些在意。


  四人逛了一會兒,紀王就陪著耿傑清去了平王特意保留的舊院,那是平王特意修了說是為了紀念亡靈的院子。聽說耿傑清要來,他就讓紀王和耿傑清去院子里看看,還特意說明院子里有些嚇人。平王則陪著耿蘭清在一處茶室喝茶賞前幾天餘下的殘雪。屋子裡很是安靜,兩人閑扯了幾句便不再說話了,耿蘭清心思不明地看著手中握著茶杯,微微蹙眉,直待紀王和耿傑清回來,她的目光才亮了起來。平王抿了一下唇,放下茶杯轉頭看向門口。


  「小七,你有個這麼好玩的院子怎麼不早說呀,連傑清都被嚇著了呢。」


  「是呀,到了後面雖知道都是假的,但是還是嚇了我一大跳。」耿傑清捂著胸口笑道。


  「在說什麼呢?」耿蘭清適時地問,目光若有似無地看向了紀王。


  「在說平王的舊院呢。小七,我可說好了,過幾天我還得帶人過來玩。」


  「你不怕嫂子說你就成。」平王打趣道。


  紀王沉下臉嘖了一聲,「別提這掃興事了,對了,有吃的嗎?我早飯也沒吃,都餓了。」


  平王忙岔開了話,說:「我這院子還沒有修完,等修完了,你再帶人過來。」


  「成,到時候你可記得說,我要第一個來。」


  「是,我一定記得。」


  「還有我,我也想看看修完的院子是什麼樣的。」耿傑清連忙說。


  三人熱烈地聊著院子的事,邊上的耿蘭清卻從剛剛平王的話里明白了什麼。她有些同情地看向了紀王,就是娶了那樣目中無人的王妃,紀王才活得這般拘束,還得受她的閑氣。若是娶了別人,娶了她,定然不會是這樣的。孟嫣然說到底,也不過是模樣好了一些,她的那些才名都是別人看她是孟家出身捧著她才說的,只有她自己當真。


  三人聊了一陣院子后,平王忽地想起在整理院子時撿到的一塊骨頭。


  「許多人都說是獸骨,本王看著倒覺得是人骨,不知耿兄能不能幫忙鑒定一下?」


  耿傑清自然答應。耿蘭清一聽說是去看骨頭,馬上失了興趣,寧可在茶室枯坐著也不想跟去。紀王原本也是想一起去的,誰知平王卻攔下了他。


  「剛剛那院子里的東西都是假的倒也罷了,這骨頭卻是真的,你是不怕,你就不怕帶了東西回去衝撞了王嫂?」


  紀王摸了摸鼻子,只得留下來。先前他因為跟著差役湊熱鬧去了一個兇案現象,回家時身上帶著異味,紀王妃知道後跟他生了一個月的氣,嚇得他不敢再亂跑。等平王和耿蘭清一走,茶室內就剩下紀王和耿蘭清兩人,雖有下人在場,但是耿蘭清還是心下悸動,低垂著頭不敢看紀王一眼。


  紀王顯然發現也發現兩人是在單獨相處,不由暗怪小七不開竅,連未婚妻還沒有搞定呢,幹嘛急著去討好二舅哥呀。怕耿蘭清在意,他特意跟耿蘭清聊些趣事,順便也誇平王幾句。耿蘭清微揚著嘴角,很是乖巧地聽著,直到紀王說到某個平王喜歡的點心。


  「原先本王也最愛吃方記的點心,只是王妃如今懷孕了,家裡不能有點心味,哪怕本王在外面吃了回去,她聞出來了也會反胃。本王都已經有一個月沒吃點心了。」紀王很是感慨地說。


  不過懷個孕哪有這麼矯情,她家嫂子懷孕就沒有這樣的毛病,耿蘭清扯著帕子想,很是心疼地看著似乎瘦了一圈的紀王,好聲安慰道:「真是委屈王爺了。」


  「王妃懷孕辛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紀王不以為意地說,他以前的確是個愛玩樂的,也做過幾次當街向姑娘搭話的事,只是成婚之後,他感覺自己完全不一樣了,就沖王妃懷孕他都沒納通房這一點,他便能自封為情種。這其中當然也有他若是納了,王妃會用看髒東西一般的眼神看他的緣故,只是外人是不會知道的。


  「若是小女,定然是不會這樣的。」耿蘭清不由說。


  紀王一見,趁機誇了她一句,「本王一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不然也不會向母妃提起你,讓你嫁與平王為妃。平王雖然不解風情了些,卻是個心懷赤誠的人,你便是將來稍稍任性些,他也會讓著你的。」


  「小女不會的。」耿蘭清說,目光堅定地看向紀王,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


  紀王一愣,倒是不明所以地笑笑,接話道:「本王果然沒有錯看你。」


  「那你為何……」耿蘭清的話梗在喉間,她緊緊抓著帕子知道接下來的話決計不能說出口,她原本也是想在心裡放一輩子的。


  在她亮得嚇人的如水目光中,紀王心下咯噔一下,隱隱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他不敢相信會遇上這樣的事,馬上站起身來想要迴避。這時他才發現,原本在屋裡侍候的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了屋子遠遠避在屋外,跟在他身邊的隨從因為好奇跟著平王和耿傑清走了,而跟著耿蘭清的丫頭剛剛被人叫了出去,像是有什麼事,這屋裡不知不覺就剩下他和耿蘭清兩人了。


  耿蘭清也發現了此事,見紀王要離開屋子,她都來不及站起來,拉住了紀王的衣袖。


  「殿下……」她略帶幽怨地叫了他一聲,讓紀王聽了耳朵直發癢。


  「耿小姐還請自重,你馬上就要是平王妃了。」紀王說著就想把袖子從她手裡抽出來。


  耿蘭清既然開了口氣,索性豁出去借他的力道站起來,上面抱住他的手臂,說道:「殿下,我不要當平王妃,我寧可當您的側妃,全力全意愛護您。」


  不待紀王說什麼,不遠處便有個聲音響起:「小妹,你胡說什麼!」


  紀王心下一驚,忐忑地看了過去,見平王和耿傑清正站在不遠處。耿傑清哪怕痴迷於人體構造,但是並不是不知世情,見此場景馬上大步上前把耿蘭清拉了過來。耿蘭清也嚇懵了,她的確是一時衝動說了胡話,但是這原不是她的本意。


  「兩位殿下,我家妹妹想來是撞了邪才會說出這等胡說,在下這就把她帶回家靜養。」


  說著朝兩人致禮后,他便拉著羞慚的耿蘭清走了。平王倒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倒讓紀王更加的愧疚。想當初他還打過誘騙弟媳的老二,想不到如今他也做了這樣的事。


  「小七,你聽說我……」他上前著急地看著平王。


  平王有些落寞地搖搖頭,說道:「六哥不用解釋,我知道六哥的為人,這事與你無關。你一向都比我更討女子喜歡。」


  「誰說的,你生得俊郎,個子又比我高,小時候別人還以為你是我哥哥呢。」紀王連忙安慰道。


  「我的個子和二哥是一樣的。」平王淡淡說著,垂頭看著地面。


  他還是知道了,紀王暗想,他一直以為平王不知道申家退親的真正原因,他也願意瞞著他,免得他知道了生悶氣。可是他到底還是知道了,還發現他的第二個未婚妻也犯了差不多的錯,紀王暗暗氣惱,氣霍王氣申家女也氣耿家女和自己。


  平王低頭沉默了片刻,才抬頭小心地問:「這親事,現在要怎麼辦?」


  「放心,這親事是我替你求來的,自然也由我替你去推了。」說著紀王就要往外走。


  「還是先商量一下吧」平王連忙勸他。


  「你不用擔心,好好在家呆著。放心,我一定幫你解決好。」紀王一臉認真地說著便大步離開了。


  平王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確定他走遠后才慢步回了茶室,走到耿蘭清坐的位置前將她喝剩的殘茶往外一潑,回頭將茶碗放到台上,用煮好的水燙了一遍。


  宮裡有各種各樣的好東西,偶爾倒是可以用用,他放下水壺時想道。


  另一邊,紀王離開平王府後,帶上剛剛也目睹現場的王和匆匆進了宮,直接去見了楊成堅。楊成堅正在御書房用點心,聽說紀王匆匆來了,還在想是為了什麼事。


  「他莫不是又看中了朕庫里的東西?」楊成堅打趣道,朝永福吩咐了一聲,「讓他進來吧。」


  永福得令,讓人宣了紀王進來。紀王進來后,見楊成堅心情還行,二話不說先跪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闖禍了?」


  楊成堅的這幾個兒子里,就屬紀王毛毛燥燥容易闖禍,好在這孩子心地不差,鬧不出什麼大事來。平時闖了禍一向都是死抗著不認,怎麼今天這麼乖直接就給跪下了,這是犯了多大的事?楊成堅暗想。見紀王並不回答,反倒抬頭朝邊上的內傳看了一眼,楊成堅心下想笑,卻還是揮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


  「說吧,什麼事?」他又問了一遍,這都快過年了,可別真鬧出大事來。


  紀王咬了咬牙,就把下午約了耿家兄妹去平王府的事說了,當然也包括茶室中的事:「兒臣也不知這耿大娘是不是真中了邪,但是小七也看到了,這親事怕是不能成了。」


  「是小七讓你來說的?」楊成堅沉著眉問。


  「小七沒說,可是這門親事本是兒臣牽了頭,又發生了這樣的事,當然得由兒臣出面解決了。」


  「這才定親多久!先看看耿家小姐到底怎麼回事吧。」


  「除非她是真的中了邪。」紀王嘟囔道,還是堅持要退親,「兒臣在路上想過了,這次賜婚賜得急,兩人的八字還沒合呢,正好以此為由。」


  楊成堅想了想,嘆息道:「行了,朕知道了。」


  「那父皇就是答應了?」紀王試探著問,見楊成堅有些不耐煩地看過來,馬上知趣地謝了恩,歡快地退下了。


  楊成堅見他如此一門心思地想幫小七,心下也有些無奈。紀王能想著自家兄弟是好事,只是這平王……楊成堅以前覺得這平王生得太軟弱了些,平時也不怎麼關注他,直到科舉舞弊案一出,他才對平王產生了懷疑。只是平王一向深居簡出,並無讓人生疑的舉動,最多也就是府上有一些古怪的傳聞,這些傳聞還都是不好的,對平王並無益處。


  越是查不出事來,楊成堅越覺得平王心思不單純。這一年平王換了三個地方也不見一點怨言,平時也沒有什麼應酬,最近去的酒會還是程大山府上,要說他存著什麼心思還真不像;可要說他一點心思也沒有,楊成堅卻是不信的,其他皇子也是一樣。只是嫡庶有別,其他皇子可以想,平王卻是不行的。


  這門紀王為他求來的婚事,目前看來已經是平王能得到的最好的婚事,不過看這結果,平王似乎並不願意。這孩子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楊成堅暗想,讓人查探一番也查不出什麼遺迹,就連耿蘭清回去也無半點異樣,好似鬧出事真的只是她一時衝動一般。楊成堅微微皺眉,既然這親事只能作罷便順了他的心意,他倒要看看這之後平王還能有什麼好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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