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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僕揚了揚馬鞭子,將馬車又飛快趕起來。


  他不明白,國師為什麼緊急著趕往齊國京城。


  他們白天路過一處鎮子時,聽說,齊國的皇帝昏迷癱瘓了。


  這都發生宮變了,國師去湊什麼熱鬧?不該避嫌嗎?

  這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在夜色中的官道上,朝齊國京城方向,一路疾馳。


  車內,墨離的雙眸,像鷹眼般森然,他的唇角揚了抹冷笑,右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面前的棋盤。


  這是一副天下棋局,他布了二十五年,齊國當權者們的命運,全在他的安排下活著。


  他冷眼看著他們,在生與死的邊緣上掙扎著。


  他們在演戲,他在看。


  既然他過得不痛快,他就讓天下人,全都不痛快!

  「居然是裴家二房的人,對正德帝下的手!」墨離冷笑,「太叫人失望了。」


  他的計劃是,讓玉衡殺正德帝,這樣一來,北蒼國和齊國,必定會開戰。


  或是讓楚譽殺了正德帝。


  這兄弟二人對殺,他們的另一個兄弟安王,必定會參合一腳。


  齊國起了內戰,他隨隨便便伸一根手指頭,就能將齊國拿了。


  哪想到,他的計劃,全部落空了。


  居然是一個臣子的兒女們,毒殺了正德帝。


  讓楚譽撿了個便宜,大權在握,掌管了齊國。


  楚譽——


  墨離的眼底,殺意漸濃。


  聽到墨離的自言自語,趕車的小僕,回頭看了眼馬車內,說道,「國師,武義說,裴家在齊國已經樹大根深,把持齊國的朝政多年了,早讓楚氏皇族不滿。」


  「……」


  「這回呀,正好讓齊國譽親王尋了個借口,將那一族,徹底除了。」


  「……」


  「不過,武義又說,裴家二房的人毒殺正德帝的事情,十分的可疑,他們那一家子,沒那麼大膽吧?也沒有那麼蠢吧?為裴太妃報仇,是殺一個正德帝,能解決的問題嗎?太不正常了。」


  「那一家子,是一群扶不起的爛泥。」墨離冷笑。


  他暗中培養的裴元志,居然死在了楚譽的手裡。


  按說,楚譽是裴元志的親表叔,兩人不管起什麼矛盾,也不至於會成仇。


  但是,他又算錯了,楚譽不僅和裴元志成了仇,還殺了裴元志,而且同裴氏的長房二房全都結了仇。


  這回更是尋個機會,一併除了。


  這是因為什麼呢?


  墨離的眸光微微縮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左右著他的棋局。


  打亂了他的計劃。


  讓他的棋局,莫名其妙的亂了起來。


  會是哪個地方出錯了呢,或是因為哪一個人從中作梗呢?

  趕車的小僕點了點頭,「國師說的沒錯,裴家人太自大了,其實他們根本沒什麼本事呢。不過,屬下總覺得正德帝中毒的事情可疑。」


  墨離冷笑,「沒什麼可疑的,這一切,一定是楚譽在安排!那對裴家兄妹,不過是對替死鬼罷了。」


  趕車小僕又說道,「聽國師這麼一說,齊國那個譽親王楚譽,可是個十分厲害的人呢!」


  「再厲害也有軟肋,本尊,就從他的軟肋下手!」墨離冷冷一笑,「通知左青玄,務必將玉嬌給本尊扣下來!」


  「是!」


  ……


  正德帝中毒癱瘓,當然是不能出城繼續狩獵了。


  各臣子們,又紛紛派人喚回自家的僕人,運回各自的行李。


  京城中,風雲突變。


  臣子們用著最快的速度站隊,之前沒有巴結太子、李太師和譽親王的,現在迅速巴結起來。


  派人送禮物的,送禮物,親自上門拜訪的拜訪。


  從中午一直忙到天黑。


  就連與這幾家走得近的林府,蘇府,景府,還有西門家,都紛紛跟著沾了光,平時冷清的府門口,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西門鑫的別莊里,來了一群送禮的人,他是高興得連連搓手,來著不拒的收了禮品。


  林府,林伯勇清高,平時最厭惡這種趨炎附勢的行為,所以,面對大量進府拜訪送禮討好的人,他一律讓人趕走。


  林唯楓則相反,挑挑揀揀著收了一些,順帶著暗中觀察哪些人是真心送禮,哪些人是真正的趨炎附勢,他好拉攏一些人過來做自己的跟班。


  景府也是這樣。


  景府二房裡,景蓁和瑞世子楚禎的關係,一直不太好,原因還是因為一個瑞王妃從中作梗,因為她不大喜歡景蓁。


  受葉大小姐影響,變得圓滑了的景昀,決定藉此機會,拉攏些人,為景蓁的婚事奔走。


  景家有了助力,他相信,瑞王妃會同意的。


  蘇府中,長寧面對送禮之人,持無所謂的態度,她認為真心想跟她走得近的人家,就開門請進府里,有些之前跟她和楚譽作對的人,這會兒反轉來討好,一律被她謝絕登門。


  馬上棄主投奔他人的人,將來也會背叛她,她拒絕來往。


  李府和太子府兩家,當然是更熱鬧了。


  只有楚譽的譽親王府前,冷冷清清一片。


  因為楚譽放話,沒有他的准許,不準任何人登門。


  「皇後娘娘,終於擺脫那人的惡爪了,她心情該好起來了吧?」玉嬌拿剪子,正剪著燈花,看了眼身側的男人,說道。


  她在身為林婉音的時候,就聽李皇后的大女兒靜慧公主常說,皇後跟皇上的關係,並不是外界傳聞的那樣好,而是,互相為仇。


  起初,她還不相信。


  直到有一天,她不經意聽到李皇后的哭聲,和蘭秀的說話聲,才驚聞,李皇后恨正德帝恨進了骨子裡。


  正德帝和他的手下裝成強盜,殺了李皇后的愛人,李皇后不恨才怪。


  可偏偏李皇后殺不了那個仇人。


  反被仇人折磨二十五年,還不能反抗,那滋味,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得住的。


  楚譽正坐在書桌旁翻看文書,眉尖緊鎖著,不知在想著什麼。


  玉嬌放下小金剪子,走了過去,「怎麼啦?」


  楚譽合上摺子,抬頭看著自己的新婚小妻子,溫柔一笑,「沒什麼,一堆朝政之事而已,太子一時應付不了,全推到我這兒來了。」


  「他明明比你大,反而要問你。」玉嬌不滿地揚眉。


  楚譽站起身來,伸手摟著玉嬌的纖細小蠻腰,低頭輕輕咬著她的唇,促狹笑道,「我從你的話中,聽出了一些話外之音。」


  玉嬌由著他咬著,她現在是他的妻,迎合自己男人,是她的義務。


  「哪有什麼話外之音?」被楚譽吻著,她只能含糊說道,「明明是他偷懶嘛,他比你大五歲呢!」


  「……」


  「他是儲君,他多做些事,本來就是應該的,怎能全推你的頭上?」


  「……」


  「不行,我明天找他去!作為他的嫡親嬸嬸,我必須得提醒提醒他,不能讓你總是忙個不停,他是未來的皇帝,他得學著親政。」


  楚譽離開她的唇,看著她的眉眼低低笑起來,「還說沒有話外之音,明明在生氣我一直忙著,沒有陪你早早上床睡覺,你居然扯到太子派給為夫的差事多。」


  玉嬌:「……」她是這個意思?明明不是。


  「好吧,陪你早些睡。為了我們的九個女兒……」楚譽低低一笑,彎腰抱起了玉嬌,往卧房側間而來。


  玉嬌嚇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勾著他的脖子,就怕自己掉了下來,「我還沒有沐浴呢。」


  又提九個女兒,今晚不知換什麼花樣折磨她。


  西門鑫那廝也真夠壞的,居然送他一本春宮圖,楚譽學得有模有樣。


  「嗯,又在暗示了,提醒為夫,想跟為夫一起洗?」


  「沒有的事!」玉嬌好笑又好氣。


  「口是心非。」


  「不是!」玉嬌氣笑了。


  「說是,為夫也不會笑你。」


  「……」明明不是,她為什麼要撒謊?玉嬌好笑。


  玉嬌被楚譽拉進了浴盆,十分不願意地配合他,洗了個鴛鴦浴。


  被楚譽洗得白白凈凈清清爽爽之後,玉嬌起身去拿浴盆一側架子上的晨衣。


  被楚譽一把抓過,丟開了。


  「我要穿衣,為什麼不讓我穿?」玉嬌雙手遮著胸前,瞪眼看他。


  雖說整個碧落園裡,只有她和他,但叫她光著身子從浴房走進卧房去,還是很難為情的。


  楚譽正拿著大布巾,擦著自己身上的水漬,平平靜靜說道,「穿了又要脫,不費事?」


  玉嬌無語:「……」才幾天,說話居然一點都不臉紅了?


  不要臉的話,張口就來。


  玉嬌被楚譽抱床上去了。


  秋夜涼爽,適合入睡,玉嬌被楚譽折騰了一會兒,身子睏乏,很快就睡熟了。


  楚譽沒有睡,伸手撫著她的臉,眉尖漸漸地蹙起。


  今晚將玉嬌騙過去了,明天呢?

  一定是瞞騙不了她的。


  皇后失蹤了。


  她一定會跟著擔心。


  李皇後行事,一向十分的小心謹慎,不可能離開幾個時辰,不發出一點訊息。


  而且,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侍女跟著,可已經午夜了,還沒有她的消息傳來,楚譽擔心李皇後會出事。


  因為這個時候,必竟是多事之秋。


  楚譽披了衣衫,輕輕走下床,掩好帳子,飛快穿好衣。


  開門,關門,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腳步匆匆離開碧落園,往王府的書房而來。


  皇后失蹤之後,他馬上派赤焰白塵帶著梟龍衛們去暗查,消息還沒有傳回來。


  「主子。」黑水守在書房的門口,等候著消息,見楚譽大步走來,馬上說道,「白塵和赤焰,還沒有回來。」


  「再派三百人出去,出城去查!」楚譽沉聲吩咐。


  「是!」


  黑水轉身離開了。


  楚譽站在書房的門口,負手而立。


  他仰頭看著滿天的星子,眸光漸冷,那個人,來了嗎?


  那人,會是誰?


  左青玄比他年長兩歲,比他要早進師門。


  他和西門鑫上長白山的時候,左青玄還是個純真的小少年。


  當他們是小弟弟一樣的關愛著。


  可不久后的一天,左青玄從後山回到他們住的石屋時,忽然間幾天都不說話。


  不管他和西門鑫怎麼逗左青玄,左青玄就是不說話。


  當時的他們,都是些不到十歲的孩子,沒什麼城府,很快將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他當時以為,是左青玄被師傅姬無塵罵了。


  因為姬無塵是個脾氣很不好的老頭。


  可一個月後的一天,他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左青玄,偷偷見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墨衫,面紗遮面,個子高瘦俊雅,看起來不會武的樣子,但左青玄見了他,十分的害怕,臉色蒼白,發著抖。


  事後,他旁敲側擊地問左青玄,出了什麼事,但左青玄卻閉口不說。


  為了搞清真相,後來他悄悄跟著左青玄,發現左青玄,每個月會一次那個人,一共見了三次面。


  他將事情說與姬無塵聽,姬無塵得知后,問左青玄那人是誰,左青玄撒謊說是問路的,後來左青玄有事離開了長白山,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事後他想想,總覺得左青玄性格變得古怪的原因,是因為那個人。


  再之後,左青玄跟他徹底決裂,他更加懷疑,那個人在操控著左青玄。


  所以,他才沒有殺左青玄。


  他要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麼那人的口中,發出一聲嘯音后,左青玄就會渾身發抖?


  ……


  雖然楚譽派出了五百人,前去尋找著李皇后,但是,一直到天亮,還是沒有任何李皇后的消息。


  為了不引起朝政的動蕩,楚譽命人封鎖了李皇后失蹤的消息。


  正德帝剛剛病倒,接著,一國之母的李皇后又失蹤了,這無疑會引得百姓非議,引起人們恐慌。


  安王的兵馬,還在幾百里的城池裡屯著,要是得知京城的帝后共同出事,一定會加快速度攻打京城。


  楚譽不希望太子剛剛掌權的時候,京城發生動亂。


  那樣的話,他們就白白忙了一場,便宜了安王。


  辰時初刻,楚譽還是像往常一樣,服侍玉嬌梳洗,幫她更衣梳頭。


  他將情緒掩蓋得很好,所以,玉嬌什麼也沒有發現。


  兩人說笑著,一起吃了早點后,楚譽就上朝去了。


  玉嬌斂了眸光,喊著屋外的霜月。


  楚譽的神情不對勁,她得問問霜月,外頭出了什麼事情。


  問楚譽,她一向都問不出什麼來,問霜月,總會問到些蛛絲馬跡。


  霜月並沒有住在碧落園。


  因為楚譽不喜歡侍女住在園子中,她和其他侍女們,住在碧落園一側的一座小院里,每天天剛亮時,來碧落園裡候著玉嬌就可以。


  等楚譽離開去忙正事時,侍女嬤嬤們才進園中來清掃。


  此時,霜月正坐在屋外的廊檐下候著,聽到玉嬌喊她,匆匆走進屋來,「王妃。」


  「你主子怎麼回事?」玉嬌不等她走到跟前,馬上問道。


  霜月一愣,「王妃,什麼怎麼回事?他沒跟奴婢說什麼呀?」


  「沒說?」玉嬌眯了下眼,「外頭髮生什麼事了嗎?」


  霜月眨眨眼,「不知道啊,沒人聊閑話呢。」打死她也不會說,李皇后失蹤了。


  但玉嬌聰慧,霜月不說,她從霜月的表情里,也猜出來了,外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而且,事情不小,他們在瞞著她。


  「我出去走走。」玉嬌往屋外走去。


  霜月慌忙跟上,「王妃,你要去哪兒?」


  「去蘇府看我娘。」


  「啊,王爺上朝了啊。」


  「我一個人回去,不行啊?」


  霜月死皺著眉,「當然行。」希望楚譽能將消息封鎖得好吧。


  玉嬌剛走出碧落園,就見一個侍女急匆匆朝她走來,「王妃,阮媽求見。」


  玉嬌出嫁,將阮媽一併帶來了。


  那是林婉音的奶娘。


  將林婉音當親女兒一樣養大的人,不是親人,勝是親人。


  玉嬌並沒有讓阮媽當差,而是讓她住在王府里,頤養天年。


  楚譽知道她和阮媽的感情,沒有反對。


  「哦?快請進來。」玉嬌說道。


  「是。」侍女轉身傳話去了。


  玉嬌朝園子門口走去,不一會兒,阮媽急匆匆走進園內,朝玉嬌走來,未直到玉嬌的面前,阮媽就跪拜下來。


  「王妃,求王妃幫幫老奴吧。」


  玉嬌慌忙扶起她,「阮媽,出了什麼事?」


  阮媽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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