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老死在瘋人院
說話的是景王。
而景王的話,則是對另一個年輕的女子說的。
昭陽發現,那年輕女子正朝她看來,女子的唇角浮著笑,眼底里,閃著濃濃的殺意。
她心頭頓時大怒。
她果真被戲耍了!
「郁嬌,是你,是你設了圈套陷害本宮是不是?你這個賤人,本宮饒不了你!」昭陽雙眼似劍,盯著郁嬌勃然大怒。
對,一定是郁嬌!
一定是郁嬌乾的!
郁嬌先是模仿著林婉音的筆跡寫了請貼,誘騙她前來郁府,再慫恿著郁明月那個蠢貨騙她到了棄園。
然後呢,郁嬌再彈著林婉音的曲子,害她受著驚嚇從而出醜。
該死的郁嬌!
她饒不了她!
昭陽掙開了兩個抓她的順王護衛,奮力朝郁嬌撲去。
郁嬌身子一閃,躲到了景王的身後。
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景王殿下,順王殿下,順王世子,幾位大人,我剛才一直跟隨你們賞府中景色,怎有機會去害昭陽公主?昭陽公主說我設圈套害她,我哪有?」
就在昭陽快要撲到郁嬌附近了,忽然,一聲琴音又響了起來。
昭陽的身子頓時僵住,「林婉音,不是本宮殺的你,……你滾開,你去找裴夫人,去找裴元志,你滾開,你滾啊!」
昭陽的臉上,滿是惶恐之色。
她雙手捂著耳朵,尖叫著轉著圈,抬著腳,踢打著虛空中並不存在的事物。
眾人都面面相覷,不就是一聲普通的琴音嗎?昭陽為什麼嚇成了這樣子?
還是……她真的瘋了?
「她……她在踢什麼?林婉音?林婉音不是死了嗎?這裡……哪裡有人啊?」郁嬌眨眨眼,看看左右,看看右邊。
「是呢,什麼也看不到啊!」其他隨行的人,也跟著說道。
郁文才看到昭陽的樣子,不表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乾脆閉嘴。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公主請出去?」順王再次發話。
「是,王爺。」那兩個護衛再次衝上去,將昭陽控制住了。
王爺發話了,昭陽的身份再尊貴又如何?
照抓不誤!
「放開我!放開本宮!」昭陽怎甘心再次被抓?大聲叫嚷起來,「你們放開本宮!本宮是長公主,封號昭陽,是皇上唯一的妹妹,你們居然敢這般藐視本宮?誰借你們的膽子?放開,放開我——」
但是呢,沒人理會她。
這裡的人,有的呢,平時看不慣昭陽欺男霸女的刁蠻做法,眼見昭陽被順王管教了,樂得看笑話。
有的是跟昭陽有過結的,巴不得昭陽倒霉。
還有的人,比如郁文才,一向都是,不關己事,高高掛起,——裝糊塗,不問不管。
再有的人,比如皇室的景王和順王世子,還有瑞王世子楚禎,則是覺得昭陽丟了皇家的臉面,被帶下去更好。
所以,沒人同情理會昭陽。
順王揮揮手,沒什麼表情地說道,「將昭陽公主速速送到宮中,請皇上定奪!」又道,「多派幾個人跟著,不得出現差池,更不准她跑了。」
「是,王爺。」
昭陽被帶下去了。
郁文才這時走出來,嘆了口氣,說了句,不輕不重的話,「唉,昭陽公主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真是想不到啊。」
「算了,不提她了,今天是郁四小姐的小壽辰,說些高興的事情吧。丞相大人,戲台在哪裡呢?」趕走了煩人的昭陽,景王馬上又想著怎麼玩的事了,問著郁文才。
「哦,這邊這邊。」郁文才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跟老夫來。」
一行人才轉了個身,就聽前方有人說道,「本王不過是走開了一會兒,丞相大人就將本王丟下,只陪順王和景王,不陪本王了?是何道理?」
楚譽跟著郁府的一個僕人,從前方的一條叉道上,往這邊走來。
紫衣華服青年,翩然俊美。
郁嬌看著楚譽,好笑著眨眨眼,明明是他故意跑掉的好不好?還說郁文才不管他,他剛才離開,是去嚇昭陽去了。
郁文才嚇得忙朝楚譽走近兩步,討好著說道,「王爺,老夫怎會丟下王爺呢?是聽到這邊說,有人在瘋鬧,才急忙來看看,因為王爺走開了,老夫一時等不了,才提前走開了。」
「出事,出什麼事了?」楚譽裝著不知情的樣子,疑惑問道。
「唉,看來傳言是真的了。」景王嘆了口氣,「昭陽真的瘋了呢,大喊大叫著,胡言亂語。」
然後搖搖頭,一副十分痛心的表情。
楚譽眯了下眼,唇角溢了抹淺淺的諷笑,但隨後,諷笑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郁嬌招眸,和他的目光在空中對視一眼,又匆匆離開。
「她人呢?」楚譽問道。
「送往皇宮去了,讓皇上安排她的事吧。」順王甩了下袖子,沉聲說道,「她剛才追著四小姐要打呢,說什麼是四小姐害的她,本王看她真瘋了,四小姐跟在本王一行人身後,寸步沒離開過,如何害她?」
楚譽冷笑,「那還真的是瘋了。」
「哼,依本王看,她就該被關起來才對!」景王冷嗤。
景王的話一落,馬上有人跟著附和,「瘋就算了,還要打人,就不對了。要是她手裡有刀子,冷不防扎人一刀,誰受得了?」
說得眾人,個個臉色一白。
哪裡都可見到瘋子。
瘋子有文瘋子,有武瘋子。
文瘋子是呆呆傻傻的坐著,站著,沒有魂魄存在,不鬧不凶的那種。
而武瘋子呢?就是可怕的存在。
他們很容易動怒,發起火來沒有定數,指不定什麼時候,忽然暴跳而起,揍人一頓。
有些人家窮,沒錢給得了瘋病的家人治病,只好將武瘋子關起來。
所以,提到昭陽可能會忽然提刀扎人,一個個臉色大變。
因為昭陽剛才那樣子,分明是個武瘋子!
郁嬌垂下眼帘,靜靜地聽著人們的議論,心中冷笑著,昭陽,你完了,這輩子,你會老死在瘋人院!
。
因為郁嬌和楚譽即將大婚,按著齊國的風俗,未婚男女,不宜多見面,郁嬌尋了個借口,朝眾人福了一福,帶著兩個侍女離開了。
大家也心領神會,和她道了聲恭喜,目送她離開。
郁嬌離開后,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馬上對霜月說道,「想辦法去查查宮中的消息。我得知道,皇上怎麼安排昭陽。」
如果正德帝是個窩囊廢,不除昭陽的話,她得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霜月卻裂嘴一笑,「小姐不必擔心了,王爺已經安排好了。」
柳葉眨眨眼,一臉崇拜說道,「哇,王爺好細心,總是想到了小姐的前面,想小姐之所想。」
郁嬌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他將什麼事情都做了,我做什麼?」
「嫁人啊。」霜月道。
楚譽脫離了光棍身份,譽親王府的那一群光棍們,才好去找媳婦呀。
回京短短的幾天,霜月天天能收到楚譽部下送來的賄賂銀子,所有人的目標一致,——哄郁嬌早些出嫁。
他們沒辦法近距離地見到郁嬌,跟郁嬌說著好話,要郁嬌快些出嫁,但是他們可以見到霜月。
由霜月哄著郁嬌,也是一樣的。
郁嬌心中無語:「……」
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她忽然想著,她要是逃婚了,楚譽還沒出手,她就被楚譽的部下,抓著了?
……
郁文才正陪著眾人,往戲台方向走。
這時,有府里的管事僕人,飛快朝他跑來。
那人到了近前,連禮也忘記行了,焦急說道,「老爺,老夫人叫您去她那兒一趟,她在春暉院。」
郁文才要面子,沉著臉,朝那僕人喝道,「沒規沒矩的,王爺們還在這裡呢,禮數也忘記了么?」
僕人一愣,看了看郁文才的身後,這才恍然,可不是么,這還有府上的客人在呢,
他只得行了禮,一個個問了安。
但是呢,大約是真的焦急,說的話,十分的倉促,前言不搭后語了。
郁文才這才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急成了這副樣子?」
僕人不敢說實話,「老爺,您去了就知道了,小人不敢說。」
郁文才心中詫異不已,只好對楚譽和順王幾人陪笑說道,「老夫失陪離開一會兒,見諒,見諒。」
又命自己的小兒子郁人傑,同幾位王爺繼續賞花。
順王他們有楚譽相隨,才懶得管郁文才去哪裡,「丞相大人只管忙,不必理會本王幾人。」
郁文才道了謝,喚過那僕人,兩人走得離著楚譽順王一行人較遠的地方時,他才冷冷說道,「沒看到老夫在陪王爺們嗎?怎麼還來打攪?」
多好的一個向王爺們獻殷勤的機會,又被僕人攪壞了。
郁文才心中十分的惱恨著。
僕人委屈說道,「老爺,是老夫人一定要小人前來請老爺的,並不是小人要有意打攪啊。」
「行了行了,快說吧,老夫人找我什麼事?」
「三小姐的一隻眼睛瞎了,臉被徹底毀容了,臉上多了幾條血痕。」
郁文才驚得呼吸一頓,死死盯著那僕人,「你說什麼?三小姐眼瞎了?誰弄的?」
雖然,他對平妻錦夫人,已經是厭惡透頂了,但是呢,他對錦夫人生的幾個孩子,還是十分的喜歡的。
女兒們個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尋上好的婆家,能給他的仕途,帶來好處。
但此時郁明月的眼睛瞎了,嫁人成了難題,幫不了他不說,他還會被人笑話,生了個嫁不出去的醜女兒。
「是……」僕人眨眨眼,苦著臉說道,「小人也說不好,三小姐帶著昭陽公主,去了四小姐先前住的小園子,出來就是那樣子了,老夫人嚇壞了,叫小人請老爺快去看看。」
郁文才心中,大吸了一口涼氣。
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剛才瘋瘋癲癲地從小園中跑出來,難道,明月就是那個時候被她弄傷的?
「走,去看看。」郁文才背剪著手,往郁老夫人的春暉院走去。
到了春暉院,才走進院子門,就見丫頭婆子們慌張地跑進跑出。
見到他前來,慌忙行禮問安,「老爺。」
「三小姐呢?」郁文才冷冷問道。
「在西側間,三小姐的眼睛傷著了。」一個婆子說道。
郁文才往西側間看去,那裡,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傳出來。
不是一般的哭,而是,慘叫。
郁文才緊抿著唇,大步朝西側間走去。
等走到正屋的門口,郁明月的慘叫聲,更是一聲一聲傳來,聽了叫人心中滲得慌。
「別哭了,你再鬧著,大夫怎麼拔樹枝?不拔出來,難道讓樹枝在眼睛里生根?」郁老夫人大聲地說著。
「可是我疼啊,祖母,好疼啊——」郁明月生不如死的哭著。
「你知道疼,為什麼還跑到那兒去?那是一處荒廢的園子,自打你妹妹不在那兒住了,那園子門就一直關著,沒人打理過,那月季花的枝丫,長得跟劍似的鋒利,你居然跑到那兒去?」郁老夫人十分不滿的呵斥著郁明月。
郁明月眼睛疼,心中又委屈,更加的號哭起來。
郁文才沉著臉,走進了正屋,只見左邊間的屋子裡,擠滿了人,郁明月的哭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老夫人,三小姐,老爺來了。」有傳話的侍女,走到屋子的門口說道。
一行人看到郁文才來了,紛紛行禮問安,同時,閃道到一旁去了。
「爹,是昭陽公主,是她推的女兒,她瘋了呢。爹,她將女兒當成了林婉音,抬腳就往女兒身上踢,又兒沒站穩當,就倒到花枝上去了。女兒沒惹她啊。」郁明月的另一隻眼,看到郁文才走進屋子裡來了,更加委屈的哭了,同時,告起狀來。
她就不信,郁文才不管她的死活。
要是父親不管,反正她瞎了,她就吊死在家裡,叫世人唾棄父親去!
郁文才走到郁明月的近前,往她臉上看去,心頭趁底涼了。
完了,他心中說道,這個樣子,是鐵定沒有人要這個三女兒了。
眼睛瞎了不說,右邊臉上,硬生生掉了一大塊肉,下巴上,還有一條深深的血痕。
左邊臉上本來就有一塊舊傷痕,右邊臉上又多了幾條傷痕,這張臉,還能看嗎?
「務必醫好三小姐的眼睛和臉傷。」郁文才對兩個給郁明月看傷的大夫說道。
兩個大夫心中叫苦,眼珠子都戳沒有了,還怎麼能醫好?
但是呢,他們畏懼郁文才的權勢,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老夫們會盡最大能力治好三小姐。」
郁老夫人扶著丫頭的手,往外面走來,她朝郁文才點了點頭,「我們出去說。」
母子兩個,走進了另一間屋子裡,老夫人屏退了所有人。
屋中,只剩郁文才和郁老夫人。
郁老夫人混沌著過了一輩子,這個時候,面對家中一件一件發生的事,不敢再混沌著度日了,她看著郁文才,「你說,這件事,怎麼辦?好生生一個女兒家,眼睛瞎了,這還能嫁得出去嗎?」
郁文才捋了下鬍子,「兒子也在想著這件事情呢。」
「還想什麼?」老夫人的音量拔高了幾分,「昭陽公主害了明月,這件事,你必須到皇上跟前說!要是不說,旁人會笑我丞相府的人,是一群窩囊廢!」
因為郁老夫人一再堅持,左右搖擺怕前怕后的郁文才,在送走府里的客人之後,匆匆進了皇宮。
讓他意外的是,來彈劾昭陽的,不僅有他,還有其他的幾位臣子。
原來,都是些平時受了昭陽欺凌,不敢作聲,趁著順王教訓了昭陽的同時,一起來落井下石的。
人多力量大。
膽小的郁文才,也不怕了,也跟著遞上了自己彈劾的摺子。
幾份摺子遞到了正德帝的跟前。
正德帝呢,因為昭陽的親哥哥安王一事,心中已對昭陽,產生了敵意,於是,正好順著這個台階下,將昭陽罰了。
「幾位愛卿不必傷心了,朕會主持公道的。」正德帝看著一眾臣子們,和氣說道。
心說,真是缺什麼,來什麼,他正好想找個收拾昭陽的法子,別人送了他一個,真是上天助他也。
其實,正德帝只看到了表面,看不到內里,這幾個彈劾的臣子,除了郁文才是自己來的,其他人,全都是楚譽使計「請來」的。
……
昭陽被順王的人帶進了皇宮,她平復好了心情,等著反告順王和郁文才及郁嬌一狀時,正德帝身邊的大公公王貴海來了。
「公主,皇上也是為你好。」王貴海嘆了一聲,對左右說道,「公主瘋了,得抓緊時間治病啊,來人,送昭陽公主去靜海山莊。」
昭陽聽到靜海山莊四個字,嚇得大叫起來,「我不去,本宮不去!」
那是齊國的瘋人院。
她不是瘋子,她不去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