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永安侯被削官除爵
李皇后掀開冰絲薄被,慢悠悠地坐直身子,慢悠悠地穿鞋子,又慢悠悠地朝正德帝走來。
她身姿纖長苗條,容顏嬌艷如花,皮膚白皙,完全不像是個長子都有二十三歲的中年婦人。
她的頭髮半束半散著,垂於身後,一直到腰際,越發顯得她的身段婀娜多姿。
她緩緩走著,在離著正德帝五六尺遠的地方,站定了。
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瞧著這個再也站不起來的暴君。
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這個搶了她,又不珍惜,反而瘋狂虐待的惡魔!
「皇上。」李皇后冷笑一聲,「臣妾哪裡騙皇上了?皇上竟當著一眾太監宮女們的面,直呼臣妾的閨名?叫臣妾,往後還怎麼管著後宮?」
「李媛!」正德帝咬牙怒道,「你在諷笑朕對不對?」
「臣妾不敢。」李皇后垂下眼帘,閑閑地朝正德帝一禮。
禮還是那個禮節,帶著敷衍與漫不經心。
正德帝看著她的樣兒,恨不得跳起來將她暴打一頓。
可他如今,跳不起來。
咔嚓——
他唯有將袖中的手指,捏得脆響,以泄心中之恨。
「不敢?呵——」正德帝冷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有不敢的地方嗎?朕進了你的卧房,你居然還睡在床上?你將朕放在眼裡了嗎?」
李皇后抬眸望著正德帝,微微揚了揚眼角,紅唇輕牽,露出細白的牙齒來。
「皇上一高興,不管不顧地隨意出了宮。這宮中的大小事情,哪一件不是臣妾在親自打理著?」
「……」
「臣妾明知皇上是去丰台縣玩樂去了,卻還要對臣子們編造著各種謊言,為皇上樹立一個明君的模樣!」
「……」
「不僅如此,還要面對各宮嬪妃明裡暗裡的算計!臣妾苦心操勞後宮,身子欠佳了,皇上不體恤,反而說臣妾裝的?呵——」
正德帝的唇角動了動,盯著李皇后,一言不發。
李皇後繼續冷笑,「臣妾有過婚約,坐過一次花轎,就成了罪人了?」
「……」
「臣妾比陳貴妃的年紀大了兩歲,在嫁給皇上前認識了一個男人,就是臣妾的錯嗎?」
「……」
「臣妾的事情沒有瞞著皇上,反觀皇上呢?有多少女人?是臣妾這個正妻不知道的?」
「……」
「皇上對臣妾冷眼二十四年,臣妾說什麼了嗎?臣妾今天實在累了,睡一下了怎麼啦?」
有本事,你跳起再打我!
李皇后心中有個聲音在高叫著,她依舊挑著眼角,心中藏著委屈,卻不哭不鬧,音量也不高不低。
她忍了二十四年,今天終於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正德帝!
這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皇上既然如此介懷臣妾的過往,當初娶臣妾做什麼呢?臣妾又沒有賴著皇上。」她閉了下眼轉過身去,「臣妾身子不適,今天不能陪皇上了,請皇上恕罪。」
「李媛,你不要忘記了,你弟弟,你父親的高位,是誰給的!」正德帝咬牙怒道。
「拜託皇上將他們二人的官職收回去!」李皇后又轉身過來,冷冷一笑,「易山他根本不喜歡做官,只喜歡經商,是皇上硬將他安在朝中內閣!」
「……」
「臣妾的父親,六十一歲的高齡了,他三年前就提出過要告老還鄉,是皇上不讓他離職的!皇上說話就能不講理嗎?」
要不是正德帝強行要父親和弟弟當官,她早已自盡,不在人世了。
官場險惡,父親為人耿直,弟弟憨厚木納,都不是善於為官的人。
為了他們平安為官,為了李家人平平安安,她不得已,忍辱二十四年,受著正德帝非人的欺凌。
白天她是高貴的皇后,晚上,他將她當成娼妓一樣的,毫無尊嚴的折磨著。
李皇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聲音冷洌,說得正德帝一臉鐵青。
「放肆,你敢這麼跟朕說話!」正德帝的脾氣終於爆發了,雙手扶著軟椅子,試圖站起身來。
但是呢,他忘記了自己的兩腿已斷,身子一歪,就從椅上滾了下來。
滾得一身狼狽。
李皇后呢,偏偏不去扶他。
她提裙緩緩走了過去,蹲下身來,輕聲細語地說道,「皇上,何苦呢?你不喜歡臣妾,娶了做什麼?臣妾的生死,你不管,你的生死,臣妾當然不想管,不去看你,很在情理。大家不如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多好?」
「休想!」正德帝咬牙冷笑,「朕,不會放走你,更不會放你父親和弟弟走!有朕活著,他們休想過逍遙日子。」
「他們能不能過上逍遙日子,皇上不必操心了,皇上該操心自己吧,安王跑了,皇上的逍遙日子,怕是沒有了。」李皇后,不咸不淡地,繼續諷笑。
正德帝一愣,眯了下眼,心中恍然。
難怪呢!
難怪李媛今天敢大膽地頂撞他,原來是因為楚譽!
有楚譽給她撐腰了,她才敢如此的放肆著。
以前,能讓安王不敢肆意妄為的有平南王,有林伯勇,可這二人相繼不在了,剛剛培養起的一個裴元志,又不是他的兒子!
他的手裡沒有人,只能用楚譽了。
為了齊國不亂,他不得不重用起楚譽。
而楚譽,最聽李媛的話。
李媛才敢腰桿硬,才敢跟他說大逆不道的話,而他還不能罰李媛。
該死的!
「王貴海進來,皇上想離開了。」李皇後站起身來,望著卧房的門口,冷冷說道。
並沒有走多遠,一直候在卧房門外的王貴海,聽到卧房中李皇后的聲音,慌忙跑了進來。
「娘娘,老奴在呢。」跑了兩步后,王貴海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正德帝。
狼狽得像個乞丐。
王貴海頓時嚇了一大跳。
「皇上沒坐好,歪倒在地上了,而本宮的腰不好,不能彎腰去扶,王公公好生扶起皇上。萬不可讓他——再坐歪了,摔壞了身子,你可是死罪!」
「是……」王貴海的臉色都白了,慌忙扶起正德帝。
他心中苦呀,兩口子吵架,果真殃及池魚。
「去御書房!」正德帝冷冷望了眼李皇后,對王貴海咬牙說道。
「是,皇上。」王貴海惶惶不安地應了一聲,朝卧房門外高聲說道,「皇上擺駕御書房。」
很快,小跑著走進來兩個大個子的太監,一左一右的抬起正德帝坐的軟椅,將正德帝連人帶椅子的,給抬了出去。
李皇後面無情地在正德帝身後屈膝一禮,「臣妾恭送皇上。」
正德帝咬著牙,氣得腮幫子一鼓一鼓地。
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可把王貴海嚇著了,忙著打眼神叫兩個太監快走,心中卻哭道,皇後娘娘的膽子可真大呀,怎麼敢那樣的對皇上?
這不是更加的挑起帝后的矛盾嗎?
其他的嬪妃,見到正德帝,討好都來不及,可皇後娘娘可好,見了皇上就是一陣冷臉。
這回更不得了,都敢當面嘲諷,還敢不去扶正德帝。
而且,說話的言語那叫一個犀利,叫他聽了都心中冒火,何況是小心眼,且一直不怎麼喜歡李皇后的皇上?
他實在不懂皇後娘娘的想法。
正德帝從卧房離開,一路上,都沒人敢放肆的微笑,一個個小心謹慎地跪著送行。
坤寧宮的太監宮女們被蘭秀趕到了外殿,內殿卧房中帝后的爭吵聲,並沒有傳到外殿。但是這些人,都是宮中的老人了,慣會察言觀色。
見正德帝鐵青著臉,且大公公王貴海一臉的不安,他們就猜到了,皇后和皇上又吵架了。
而且,皇上是被氣走的。
帝后吵架,誰敢出頭?
棒打出頭鳥,這句老話,他們人人都懂。
太子沒有得到允許,也是不能擅自進入皇后的卧房的。他見正德帝冷著臉出來了,忙迎了上去,「父皇?您又跟母后嘔氣了?她年紀大了,脾氣是有些……」
正德帝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微縮了下,「跟朕一起去見永安侯!」
太子不敢不從,「是。」
等正德帝一行人離開后,坤寧宮的人,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行了,都各自忙去吧,關門睡覺了。」蘭秀朝宮女太監們擺擺手,快步走進內殿的卧房裡,看李皇後去了。
只要李皇后不吃虧被打,她才不管正德帝是不是快要被氣死了。
其他低位微低的宮女和太監們,發現蘭秀神色平靜,一個個也跟著放鬆了心情。
難道說,皇上只是像往常一樣,氣一氣而已?過後,賞賜品樣樣不會少?出席大型宮宴,依舊是皇後娘娘出席?沒陳貴妃什麼事?
想來也是啊,皇上跟皇后,吵架的次數,都趕上一年中下雨的次數了,要是哪月不吵架,她們反而覺得不正常在。
不是有句話說嗎?只有愛才會恨,要是恨都不恨,就是沒有一絲的愛了。
如同面對一個陌生的路人,恨不起來,當然,也不會去愛。
。
蘭秀走進了李皇后的卧房。
只見李皇后正站在鏡子面前,拿濕布巾擦著臉上的胭脂。
戲演完了,她也不必留著道具了,再說了,她真的該睡了。
她天生的顏如桃花,只是,孩子生多了后,她臉上的桃花色,漸漸成了梨花白。
蘭秀說,她看著像個病入膏肓的女人,毫無氣色可言。於是,蘭秀尋來不少胭脂,每天監督著她往臉上抹。
讓她看上去,氣色極好。
也得虧了蘭秀的這個法子,她將陳貴妃等人,氣得半死。
她年紀最大,生的孩子最多,常年和皇上嘔氣,臉色卻嬌艷如花。宮中的女人們,想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氣色常年如一日的好,嫉妒她,噁心誹謗她吃了不尋常的東西。
她罰了幾個后,也懶得管了,隨她們氣去。
她們為了一個不值得深愛的男子,跟她爭風吃醋生悶氣不痛快了,關她什麼事?
她一個正妻,還需要計較一幫子妾的心情與眼色?
笑話!
「娘娘,皇上這回,可是氣得不輕。」蘭秀走上前,幫著李皇后卸妝。
李皇后望著鏡中的自己,退了胭脂后的臉色,白如梨花色,唇色也毫無血色。
唯有一雙杏眼,黑亮如星。
她冷冷一笑,「他自找的,准許他氣我二十四年,不准我還回去?天理難容!」李皇后凈了面,轉身往床上走去,走了一會兒,又不放心,對蘭秀說道,「派人去跟著沒有?」
蘭秀說道,「已經派人暗中跟著去看去了。」又道,「娘娘,太子也跟著皇上呢。」
李皇後點了點頭,「太子比譽親王還要年長五歲,可是性子……」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蘭秀見她又傷感了,忙著安慰她,「這人的本事大小,哪能從性格上分高下的?太子聰慧著呢,只是不愛出風頭罷了。」
李皇后抿了抿唇,「你不必安慰我,我心中明白。」
將來,她只能求兒子們多福了。
她無法幫他們。
……
正德帝在坤寧宮一耽擱,時間就更加的晚了。月初的夜晚,看不到月兒,越發顯得天色昏暗。
王貴海命人將燈籠多點了幾隻,護著正德帝,往御書房緊急趕去。
太子步行,跟在一側。
一行人快要走到御書房的時候,前方有亮光也往御書房而來。
漸漸地,那亮光近了。
三人侍立在路旁,朝漸漸走近的正德帝行禮,「皇上。」
正德帝抬了下手,御輦停下了。
「譽弟?」正德帝眯了下眼,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來人,「你怎麼進宮來了?」
按規矩,天黑了,宮門關閉后,一切外男沒有得到聖旨,是不能進宮的。
但唯有一個楚譽例外。
楚譽只需跟宮衛交待一下,就能進宮來面聖。
誰叫他是當初的嫡皇子呢?
還是唯一的一個!
先皇賜給楚譽隨時進宮面聖的權利,且在臨終前,要正德帝發誓,不得欺負元敬皇後母子。
正德帝想順利地繼承皇位,就當著楚氏眾多忠親的面,舉手發了誓言。
先皇聽完誓言,才滿意地閉眼離去。
當時正德帝想著,沒準,元敬皇後會生一個女兒呢?
而且,大家也都是這麼說的,欽天監也算出,元敬會生一個女兒,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元敬生了兒子!
正德帝當時,氣得將批摺子的桌子都掀了。
兒子就罷了,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專門跟他做對的人!
他已經在先帝的面前發過誓言,還是當著不少人的面,就不能食言了,於是,他只好賦予了楚譽,僅次於他的權利。
所以,只要楚譽不反,哪怕楚譽在家裡罵他不得好死,他也不能殺楚譽的頭。
楚譽從小見多了他的冷臉,並不吃驚,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他今天和李皇后商議了一番,是故意將正德帝激怒的,才好辦接下來的事情。
「臣弟聽說永安侯進宮來了,才連夜趕來了這裡,想替皇上分憂。」楚譽垂著眼帘,淡淡說道。
「來了正好,一起去見見他。朕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臉,來見朕。」正德帝冷哼一聲,抬了下手,御輦繼續往前而行。
「是。」楚譽頷首。
太子走上前,朝楚譽拱拱手,「譽王叔。」等正德帝的御輦走到前方去了,他才小聲說道,「皇上剛才去了母后那裡,出來時,臉色不大好,他並不是針對你,你別往心上去。」
楚譽點了點頭,笑了笑說道,「他即便是不去皇后那兒,就能給本王好臉色?」
太子一時啞口。
「本王不會放在心上,走吧,去御書房。」
「好。」
太子雖然年長楚譽五歲,但太子生性軟弱,為人忠厚老實,在行事老練狠辣的楚譽面前,他反而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楚譽倒像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楚譽出生前,先帝亡,出生后沒多久,生母元敬皇后亡。
雖然他從小就失了父母,但並沒有長成那種膽小怕事的性子,而是敢做敢為,敢捅天的豪邁性格。
這是因為,他的身邊有一幫忠誠的楚氏之人,有李家,有皇后護著。
越是看他出身可憐,越是縱容著他,就怕楚譽早夭而亡,讓他自由成長著。
反觀太子呢?
出生時,父親是先皇的大皇子,他是皇長孫。
因為是長孫,先帝給予了厚愛,李家受寵若驚,擔心他長歪了,一直是嚴加管教,將他教成了一個循規蹈矩之人。
更致命的一點便是,太子在正德帝的潛邸時,不止一次目睹還是大皇子的正德帝,對母親李媛拳打腳踢。當時的他,也只有三五歲的年紀。
他藏於母親的卧房裡,看到父親打母親,驚恐無比。
他連哭都不敢哭,因為哭了自己會挨罰,母親更會挨罰。
長期的壓抑,他選擇沉默。
於是呢,太子便給人一種,軟弱無能的皇子形象。
對於太子的的遭遇,楚譽從身邊的老太監口裡,得知了不少,他無能為力改變太子的性格,他只能表示同情,並更加的恨上正德帝。
……
當永安侯的膝蓋,跪得發了麻時,才隱約看到,御書房前方的路上,有燈籠光漸漸地近了。
而且,來的不止一人。
「侯爺,八成是皇上來了。」在御書房前值守的太監,安慰著永安侯說道。
永安侯也當然猜測到,那是正德帝來了。
只是,為何來了不少人?
不過呢,他是來認罪來的,人多也不是壞事。
想到這裡,永安侯跪正了身子,努力將臉上的表情的,裝成十分懊悔內疚的樣子。
頭磕到地上,長吁短嘆著。
連一旁的引路的太監,看著都十分的動容。
很快,那行人走近了。
「侯爺,果然是皇上來了。」太監悄聲地提醒他,「呀,還有譽親王和太子殿下。」
幾個太監慌忙走上前,一個個紛紛跪拜在地,「參見皇上,譽親王,太子殿下。」
永安侯盯著楚譽,眸光都冷了幾分。
楚譽?該死的,他怎麼也在?
可現在,不是他摔臉色的時候。
永安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朝正德帝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了。
「皇上,臣有罪啊,臣沒有教好元志,臣罪孽深重。」
正德帝的御輦,到了永安侯的近前。
「停——」王貴海細著嗓子,喊了一聲,御輦停下了,放在了地上。
「裴興盛?」正德帝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對於永安侯,正德帝一直是恩威並用。
不敢罰得太狠,也不敢太過於縱容。
永安侯府,是開國元勛,是跟著祖皇帝打過江山的世家。
門生部下及親戚,遍布整個齊國。
永安侯又是裴太妃的親侄子,出了裴元志的事後,正德帝當然想罰他了。
只是,正德帝擔心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回來兩天,一直將永安侯放在一旁,沒有過問。
現在永安侯親自來請罪來了,他呢,正好借坡下驢,來整一整這個永安侯。
再說了,有楚譽在,他並不會同永安侯發生正面的衝突。
永安侯聽到正德帝喊他,嘆息著抬起頭來,「皇上,臣有罪啊。」
「你有罪?」正德帝淡淡看他,「你有什麼罪?」
「臣沒有管教好元志,元志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做出挾持皇上的事來,他死有餘辜,皇上不必同情他。」
太子走上前,冷笑道,「哼,皇上當然不會同情他了,皇上栽培他一場的結果,就是被他刺傷?被他挾持?要不是他被野獸咬死了,定要判罰凌遲之刑。」
「是是是——」永安侯此時為了自保,將錯往自己身上攬,「他罪該萬死,臣沒管好他,請皇上太子給臣定罪。」
太子冷笑,「哼,你當然有罪了,裴元志犯的是謀反罪,你們整個永安侯府,都難逃罪責!」
整個永安侯府?
永安侯的眸光,沉了一沉,太子這是想將他滿門除死嗎?
居然想趕盡殺絕!
太子——
永安侯袖中的手指,緊緊握起,唇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正德帝注意到了永安侯危險的目光,便問站在一側,不言不語,看著熱鬧的楚譽,「譽弟,你的看法呢?」
楚譽的眉梢動了動,走過來說過,「皇兄,侯爺是侯爺,裴元志是裴元志。」
「……」
「雖說,子不教,父之過,但裴元志已經是個成年的男子了,又不在侯爺的手下當差,他在做什麼,想必侯爺也不清楚。」
「……」
「再說了,裴元志殺了他妹妹裴元杏后,一直潛逃在外,侯爺更不清楚他在做什麼了。所以,裴元志有罪,罪該萬死,但侯爺不該死。」
正德帝微愣,楚譽,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恨永安侯了?
永安侯也是心中訝然,楚譽,居然幫他說好話?為什麼?
太子一臉不解地看著楚譽,「譽王叔?」同時呢,用眼神提醒著楚譽,是不是犯迷糊了?
眼下多好的機會呀,犯什麼迷糊?
楚譽十分敬仰林伯勇,可林伯勇死於非命了,楚譽一直懷疑,林伯勇的死,跟永安侯有關。可眼下倒好,楚譽居然放過永安侯?
太子十分的不解。
永安侯自己認罪,讓他受死多好?
但事實上,並不是楚譽有意要放過永安侯,而是目前,不能殺永安侯。
因為,裴元志的身世問題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永安侯將裴元志的罪往自己的身上攬,其實是變相地給皇上找面子。
裴元志挾持皇上,誰不明白是裴元志想得到皇子之位?正德帝不給,裴元志一怒之下,來了個魚死網破?
所以,永安侯要是被罰了,只會引起裴家親信們的不滿,從而朝政大亂,民心會亂。
暗中幫正德帝,反而被處死了,誰不會寒心?
殺永安侯的法子很多,但不是眼下的藉機殺頭。
正德帝也是想到了這裡,所以,才看向楚譽,要楚譽開口說話。
楚譽輕拂闊袖,親自上前扶起永安侯,同時,還深表同情地微微嘆了一聲。
「侯爺,元志的事,我們相信,和你沒有關係,但是,外人不這麼想了。」
永安侯就著楚譽的手,站起來,他跪地一個多時辰,皇上才來,他的膝蓋都快要斷了。
楚譽來扶他,他心中欣喜萬分。
「請譽親王明說。」
「抓到元志的時候,他正在研發一種新型火器,本王的未婚妻郁嬌小姐,便是被他的新型火器打傷了。險些喪命。用訂婚來沖喜,才活了過來。」
「……」
「當時搜到那批火器的時候,同時還抓到了幾個看守的僕人,那些僕人,是裴府的老僕人,還有一人,是侯爺的遠親吧?上個月,本王還瞧見他從侯府里走出來。他叫裴樹。」
永安侯吸了口氣,眼神微縮看著楚譽,不曉得楚譽想說什麼。
正德帝似乎明白了楚譽的想法,鼻子里無聲一哼,看著二人對持,不說話。
楚譽又說道,「侯爺,裴元志私做火器,意圖謀反。雖說,他和侯爺,是單獨存在的兩個人。但是他的身邊出現了不少裴府的僕人。」
「……」
「那些僕人又從侯府里出入過,讓人知道了,如何想?會不會想,裴元志的謀反一事,是侯爺默許的?」
「譽親王!」永安侯嚇得臉色發白,身子一抖,重新又跪下了。
這回跪下的位置不好,正跪倒在鋪著鵝卵石的地板上面,疼得他眼花直冒。
好在他本來就在裝哭,別人也沒有疑心什麼。
「侯爺不相信本王說的?」楚譽的聲音,沒什麼溫度地說道,「侯爺如果不相信,大可以問皇上。哦,要是你不相信皇上的話,還可以問丰台縣令,問瑞王,問景王順王。」
永安侯驚得脊背一涼,他哪裡敢問皇上?
楚譽敢這麼說,那麼,就一定是真的了。
該死的,這些消息怎麼沒有傳到京城裡來?
裴家的暗衛們,都死了么?
他以為出事的只有裴元志一人,哪想到,還有僕人!
這下子,他是脫不開干係了。
永安侯閉了下眼,皇上和楚譽,表面上是為他開罪,實則是叫他自己認罪。
要是他不認小錯,皇上定會將整永安侯府判個謀反的大罪。
那麼,那真是永無翻身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永安侯重重地磕下頭來,「皇上,譽親王,臣不是那個意思。臣的意思是……」頓了頓,他道,「老臣沒有管教好元志,自請告老還鄉,退去所有官職。」
他就不信,皇上真敢殺了他的頭,除了他所有官職?
裴元志雖然是犯了事,但是,那是因為正德帝才犯事的,正德帝不跟他夫人裴夫人曖昧不清,能讓裴元志認為自己是皇子嗎?
到頭來,裴元志又不是皇子了,大失所望之下,做出什麼來,可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跟正德帝才有關係!
要是正德帝為此殺了他,就不怕真相大白之後,遭世人恥笑?
正德帝當然是擔心了,所以,才將皮球踢與楚譽。
「譽弟,你的意思呢?」
楚譽呢,今天請出李皇后激怒正德帝來見永安侯,等的便是現在。
正德帝心中有氣無處發,只會將怒氣撒於他人身上,比如,會罰永安侯,以泄心中之恨。
楚譽淡淡說道,「不管怎麼說,侯爺是被裴元志連累了,罪不該死。但死罪免了,活罪能逃!就……除了世襲的爵位,由戶部尚書一職,降為戶部侍郎吧。」
永安侯大驚,什麼?除爵位,降職?
這可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他還怎麼在京城做人?
那些仇家們,還不得死勁地給他小鞋穿。
比如,郁文才那個小肚量的小人!
「准!」正德帝,涼涼吐了一個字。
------題外話------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