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密室里的男人
男子正在詫異時,前方夜空中突然飛出一隻火箭,飛快朝寫著「田永貴」名字的孔明燈射去。
孔明燈瞬即滅了,消失不見。
接著,又是寫著單媽名字的孔明燈,被另一隻火箭射滅。
再接著,是寫著裴夫人玉燕的名字的孔明燈被滅掉。
最後,便是寫著林二夫人韋氏名字的那隻燈。
四隻寫著人名的孔明燈滅了,只有那幾隻白色的寫著「奠」字的孔明燈,被晚風吹得四處飄忽不定。
陰森詭異。
他心中疑惑不已。
難道是什麼人,在顧弄玄虛?
那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又會是誰?
塔樓里的中年男子,呼吸急促,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幾個素白色的燈籠,眼底里的神色,既是憤怒,又是悲涼,更多的是痛苦與自責。
他雖然被關在這裡,但是,外頭的消息,並沒有阻止他知道。
每天給他送飯的老太監告訴他,婉音之死,是因為林家小廝的誣陷,接著,是林家二房的默認,於是呢,婉音就這樣被裴家人,無情地處死了。
田永貴,裴家女僕單媽,裴夫人,林二夫人!
這幾個或直接或間接害了婉音的惡人,全死了,真是老天開眼。
可是!
就算那些人全都死了,全都下地獄去給婉音賠罪去了,婉音能活么?
他的嬌嬌能活么?
他閉了下眼,只恨,只恨這些人不是他親手處死!
他的唇角在顫抖著,漸漸地,眼角紅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從他的眼眶裡,滾下淚來。
他很自責,他很無用,他連自己的妻女都護不好,算什麼男人?稱什麼大將軍?
被一個女人常期囚禁在這裡,簡直是對他莫大的羞辱!
如果不是想親手殺了裴家人給嬌嬌報仇,不希望昭陽辱他的屍體,他早已咬舌自盡,根本不會活到現在。
妻女已死,他哪裡還有臉活著?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十隻寫著「奠」字的白燈籠,也漸漸地不見了。
。
昭陽公主府,昭陽的綉樓。
雖然二更天已經過了,但是,里裡外外一片燈火通明。
兒臂粗的蠟燭,點燃四處。
所有的侍女僕從,按部就班的守在綉樓四處,沒人敢去偷懶睡覺。
並不是昭陽想做什麼事情,才將屋子點得這麼亮,而是因為,她怕鬼!
天上那幾個白亮亮的燈籠,攪得她心神不寧,坐卧難安。
侍女跟她說,四個血色人名,全跟林婉音的死有關。
她當然知道,跟林婉音的死有關了。
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
她殺不了景纖雲,只好殺林婉音來泄恨。
二樓的風,比一樓的要大,吹得她脊背陣陣發涼。
「公主。」侍女春芽給她披披風,「起風了,進屋吧。」
昭陽緊抿著唇,站著沒動,任由侍女服侍著,給她披上披風,目光仍盯著那幾個漸行漸遠的白色孔明燈,默然不語。
「幾隻孔明燈而已,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春英已經去查情況去了。」春芽又說道,「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奴婢們找到那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敢嚇公主的,都該死!」
昭陽掀起唇角,忽然冷笑一聲,「對,我怕什麼?世上哪有鬼?一定是有人,在搞鬼!故意整出一些事情來,恐嚇人!」
春芽說道,「公主這麼想,就對了。八成是有人,日子過不下去了,看不得公主好呢!才弄出這番動靜出來!」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桃花湖的方向,又騰起一隻孤零零的白色孔明燈。
孔明燈越升越高,上面的三個血色字,越發看得分明了。
「公主,看!又有一隻升起來了!」侍女春芽指著天上,驚訝說道,「剛才那四人全都死了,可這林佳蘭,卻沒有死呀!」
「林佳蘭——」昭陽眯了下眼,「前面四人,全都死了,難道下一個,是林佳蘭?」
春芽想了想,說道,「林佳蘭雖然沒有殺林婉音,但是,她卻搶了林婉音的男人。等於說,是間接地害死了林婉音。」頓了頓,又說道,「按照公主的話說,是不是害過林婉音的人,全都要死?這是誰呀,居然替林婉音報仇?他要殺多少人?」
春芽說著,又拍拍心口,一副后怕的樣子,「萬幸啊,奴婢沒有害過她。」
昭陽看了眼侍女,臉色漸漸變白。
那個人,也要殺她不成?
究竟是誰,藏在暗處搞鬼?
昭陽心神不寧,從欄杆處回了屋子裡。
侍女春芽遞給她茶水,她也沒有接,眼神慌亂,袖中手指亂顫。
又過了一會兒,出去查探消息的,另一個侍女春英回來了。
不等春英走近,昭陽忙問道,「查清楚了嗎?是什麼人在搞鬼?」
春英說道,「奴婢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人,那些孔明燈,是從永安侯裴家後門附近的,桃花湖邊飄起來的。而且……」
春英的臉色忽然一變,抿著唇,沒往下說了,眼神慌亂。
「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昭陽怒喝。
春英沒法不慌亂,對於昭陽的事情,春芽不知道,春英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昭陽是如何對林婉音下手的,又是因為什麼事情,才引得昭陽恨上了林婉音,非要林婉音死得聲名狼藉的,春英全知道。因為,是她替昭陽跑腿,辦好那件事情。
若說昭陽是判官,她就是那黑白無常索命鬼。
她怎麼會不怕呢?
此時,面對昭陽的厲聲逼問,春英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
「奴婢發現,在裴家後門附近的桃花湖邊,散著幾塊火石,和丟棄的喪服,還有一隻寫著『奠』字的白燈籠,不過,那燈籠已經被燒壞了。」
昭陽吸了涼氣,「裴家後門附近?」
她心中更加的慌亂了,因為,那個地方,埋著林婉音。
「公……公主?」春英顫聲說道,「會不會是……」
「不可能!」昭陽冷喝一聲,眼神亂閃,聲音打顫,「不準胡說八道!她死成灰了!不可能還活著!」
林婉音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太荒謬了!
春英也害怕,她馬上點了點頭,「是,奴婢不說了。」
昭陽靜了靜心神,對春英說道,「跟我去見一個人。」
春英應了一聲,「是。」
……
公主府的塔樓,建在府中花園的一角,位置偏僻幽靜。
二更天過後的公主府,沒人敢喧嘩,僕人們規規矩矩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因此,府里靜得更加的詭異。
春英提著燈籠,陪著昭陽上了塔樓。
塔樓的外層,用木頭板裝飾著,但裡頭全是石板,外面看著像座觀風景的小樓,實則,裡頭全是機關,是陽昭的私牢。
關進了裡面的人,從沒有哪一人,活著出來過。
每一個死掉的人,全被昭陽用化骨水,化得骨頭不剩。
昭陽來到三樓,春英守在三樓的樓道口,沒敢跟著往裡走。
因為三樓的密室里,關著的一個人物,對於昭陽來說,十分的重要,除了一個服侍昭陽二十多年的老太監以外,再沒哪個僕人進得了裡頭。
那是昭陽的忌諱。
昭陽說,他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他是她一個人的私物。
從樓道口到密室的過道中,每隔上一些距離,就可看到牆壁上,挖出的一些凹槽里,鑲嵌著鵝卵石大小的夜明珠,照亮著過道。
昭陽一直往前走,到了盡頭處,才停下腳步來。
她將牆壁上的一粒夜明珠轉了幾轉,面前的一堵石牆,緩緩移開。
裡頭,赫然出現一間屋子。
屋子裡收拾得十分的齊整,屋中的牆壁下,堆著不少的乾花,石門開啟的一剎那,一股子清香,撲面而來。
這是屋中之人,喜歡的花香,她為了滿足他的喜好,費盡法子收集起來的。
石門開啟的聲音不小,石屋裡頭的男子,卻沒有回頭看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窗子口,將自己站成了一根石柱子。
昭陽眉梢微動,目光飛快落到屋中男人的身上。
他雖然四十歲了,但依舊風姿卓絕,他的神韻,不輸於京城的年輕男子。
她依稀記得,初初認識他時,她只有五六歲的年紀。
他十七八歲。
少年將軍,英姿颯爽。
真正喜歡他時,她十歲了。
當年,他爭武狀元。比試時,他青衣白馬,手提長槍橫掃所有挑戰者,一舉奪冠。
他眉眼儒雅,手中長槍卻殺氣騰騰。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文質彬彬書生模樣的人,殺敵時,卻毫不手軟!
絲毫不給對手,一絲喘息的機會。
長槍掃過,片甲不留,又快又狠,令人不寒而慄。
他提槍立於馬上,眼神睥睨,讓人只想膜拜。
他參與的戰役不計其數,卻從沒有敗過。
「玉面戰神」,這是人們給他的稱號。
只可惜,他的眼裡只有那個叫景纖雲的青衣女子。
好不容易等到景纖雲死了,他卻寧可鎮守邊關,也不回京來,為的是,故意不讓她看他。
這男人,自私得著實可恨!
昭陽怒氣沖沖地走了進去。
「你為什麼不看我?」昭陽怒道。
她花費這麼大的氣力,花了不少銀子堵住林世安的嘴,合謀使了一出瞞天過海之計,將他困到手裡,他卻從不拿正眼看她。
而且,只要她一靠近,他不是自殘,就是傷她。
太無情了!
男子依舊靜靜地站著,連眼皮都沒有撩起一下。
昭陽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但想到他可能會將她打倒在地,她猶豫了。
昭陽緩緩將手縮了回去。
「柏郎!」她嘆息道,「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般待我?連看我也不願意看一眼?我就這麼不如景纖雲么?」
男子不說話。
昭陽的臉上,漸漸多了幾分怒意。
一生氣,她說話的音量就拔高了幾分,「景纖雲死了,死了!已經死了七年了,你還記著她做什麼?」
「……」
「我年輕,我不比她差!你女兒死了,我們可以生個比林婉音更好的女兒!」
「滾!」他轉過身來,冷笑著看著昭陽,「她們兩人,是這世間最有才華的人,最溫柔美麗的女人。」
「……」
「你,連她們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了!你除了有皇家的身份,有皇家給你的財富,你有什麼?」
「……」
「你又會什麼?你丟開公主的身份,不出三天就會餓死!你這等女人,我根本看不上!你離我遠點,我看見你噁心!滾開!」
昭陽氣得臉色都白了。
她揚了揚唇角,冷笑道,「你以為,我沒有法子讓你就範?我想要你,有的是辦法。我之所以沒有用強,是想,要你主動著跟我上床,既然你不想主動,那麼,我來主動好了!」
昭陽說完,轉身就走。
「你看到那幾個白色孔明燈了嗎?難道,一點想法也沒有?」他冷冷一笑,看著窗子外面的夜色,忽然開口,「惡人,遲早會有報應的!」
昭陽轉身赫然看他,怒道,「林伯勇!你知道是誰在搞鬼是不是?」
「你這麼怒氣沖沖的,怕了?」林伯勇又是一聲冷笑,「這世間,也不儘是貪生怕死之人,我林家雖然沒有了,但是,這世間的正義之人永遠不會少!總有人會替林家報仇!」
「難道是……」昭陽美目一轉,笑了笑,「景家?你老丈人家?哈哈哈,景纖雲的娘家人,在故弄玄虛著嚇我?如果是他們,我不介意大開殺戒!」
林伯勇眸光凌厲看著昭陽,「你若敢欺負景府的人,我哪怕死了,也不會放過你,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那你來吧,反正這一世,我們成不了情人,那就成仇人好了!將一個人牢牢記在心裡,除了愛進骨子裡,還有恨進骨子裡!你不愛我,恨著我,我也十分歡喜!」
昭陽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楚昭陽,你這個瘋子!」林伯勇大怒。
他此時,也只能發怒,他根本奈何不了楚昭陽,他甚至走不出這間石室。
林伯勇閉了眼,回憶起那天的事情,心情十分地懊惱著。
那天,是女兒婉音新婚的次日。
前一晚,他一宿沒睡,在亡妻的卧房裡,坐了一晚。
起初,雖然因為嫁了獨女,而心中失落,但還是高興的,必竟,女兒長大了,有個更好的人疼她了。
他從此可以放心上戰場,再也不必牽挂女兒是不是孤單了。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天快亮時,他的心莫名狂跳起來,煩躁慌亂得讓他坐卧不寧。
難道是想念女兒了?
他如是想著,便往女兒的綉樓落英園走去。
才走到園子的門口,他就被堂弟林世安叫住了,林世安約他去二房那邊吃早點。
堂弟林世安說,擔心他嫁了女兒心情失落,所以,才一大早的來找他。
他並沒有懷疑什麼,跟著堂弟去了二房,跟二房的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吃起了早點。
一碗粥還沒有吃完,就聽到他的長隨慌張跑來傳話,說是婉音出事了,被裴家人抓起來三堂會審呢,原因是,婚前與小廝私通。
這怎麼可能?
他的女兒,齊國最有才華,最知書達理的女兒,小公主們的女夫子,連皇上都信得過的人,怎會幹出那等事來?
絕對不可能!
一定是陷害!
他又驚又怒又慌,匆匆忙忙牽著馬,往裴家狂奔而去。
誰知,走到半道上時,他感到一陣頭昏目眩,掉下馬去。
再之後,醒來時,他已經到了這處石室里。
他被人鎖在牆壁上,而且,手腳無力。
他才始知,著人暗算了,細細想來,那個算計他的人,是他的堂弟,林世安!
後來,楚昭陽進了這處石室,得意的告訴他,婉音死了。
林世安,是幫凶,操刀手,是裴家人。
他憤怒得想殺人,但是,他被粗大的鐵鏈條,鎖在牆上,他走不出三尺遠。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活得肆意,卻無能為力。
好在,有人報不平替婉音報了仇,讓那幾個最惡毒的兇手,下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