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假意(修正)(三章合一)
認錯是第一步,第二步,她會慢慢地要了裴家人的命!
他們高高在上又怎樣?
裴家人權勢滔天又怎樣?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今天的裴家事事順利,不代表著明天,老天仍會幫著他們。
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家走著瞧!
她要他們爬得高,摔得重!
霜月透過帘子縫隙,往「忠毅將軍府」幾個大字的牌匾上望去一眼,又看向坐在一側的郁嬌,心中好一陣疑惑。
因為,郁嬌的目光,也在看著那塊牌匾,而且,目光發直,眼角泛紅,身子在發顫。
她為何是這種表情?這麼激動?
「小姐?」霜月輕聲喊著她,「咱們到地方了。」
「下車吧。」郁嬌垂下眼帘,斂了心神,抬手緩緩地整理了一下裙袂上的皺褶。
她這麼做,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她做不到,那手指一直在微微打顫。
「是。」霜月看了她一眼,挑著帘子扶著她下馬車。
走在最前方的楚譽,已經翻身下馬,正站在台階一側,清冷的目光,望向來的方向,神情冷峻。
他寬袍闊袖,一身常服,因為神色太冷,周身散著無形的威嚴。
郁嬌走下了馬車,順著楚譽的目光往前方看去,裴元志的馬車,走得跟老牛拉破車一般的緩慢。
說什麼對不起林婉音,說什麼是來道歉的,裴元志走得這麼慢,像個認真道歉的樣子嗎?
郁嬌諷笑一聲。
霜月同樣地看不慣,她性子直爽,大著嗓門嚷起來,「那裴世子是不是不想來啊?不情不願的樣子,這是做給誰看呢?不想來就早說啊,在順天府的衙門裡,回答得那麼爽快是不是為了早點脫身騙過府尹大老爺?真要他道歉了,又不想來了,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啊?大家一起出發的,他居然掉隊四五里路了,呵呵呵——」
有那路過的行人,見到林家長房前忽然來了這麼多的人,已經在竊竊私語了,都在小聲議論著,林家又出了什麼事。
白塵幾人跟在楚譽的身側,當然是發揮著他們三寸不爛之舌的特長,大著嗓門說道,「唉,可憐的林大小姐,這是倒了什麼霉呀,遇上裴家這樣的人家,才嫁入第二天,就被裴家人沉了塘。」
有不明真相的人便說道,「壯士,裴家說林大小姐不守婦道,才將她沉了塘。」
「什麼呀!」白塵翻著眼皮冷笑起來,「她沒有與任何人私|通過,裴家冤枉了她。」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又說道,「可是壯士,有林家小廝都找上門去了呢,說是林大小姐嫁了人,不認他了,他氣不過,才找上門的。兩人來往的信件,也在林大小姐的屋子裡,被搜出來了。」
白塵繼續冷笑,「那些信全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誣陷著林大小姐。就在剛才,林家小廝已在順天府的衙門裡招供了。林家小廝收了他人的銀子,故意陷害著林大小姐。順天府的府尹大人審了案子,裴世子也在堂上親口承認了,的確是誤會了林大小姐。林大小姐是清白的,那澄清的告示,已經張貼在順天府衙門的告示牆上。大傢伙要是不相信,現在就可以去看看,告示會張貼一百天。」
這下子,人們立刻嘩然了。
「林大小姐原來是被冤枉的啊。」
「唉,老夫早就說了,林大小姐不是那種人,一定是被冤枉了。林家長房,家風甚嚴。林大小姐的母親景氏,出身書香門弟,景家老爺子為人正派,家中子弟,個個作風端正,這樣的兩家人,怎會教出一個水性揚花的女孩兒?打死老夫,老夫都不相信。但老夫只是個外人,又是個小民,說不上話啊。」
「林大小姐還是公主們的女夫子呢,說她品行不端,不是笑話皇上識人不清嗎?居然選了這麼個作風不正的女子,去教幾個小公主。裴家的膽子也真夠大的。」
又有人說道,「可這澄清了又怎樣呢?人都死了啊。」
另一人怒道,「只怪裴家做事太草率,太不將林大小姐當人看了。僅僅憑一個小廝的一面之詞,和幾封不知真假的信,就將人給沉了塘。可憐哪,一個風華的女子,就這麼沒了。」
「是呀,在下也這麼想過呢,那林家小廝,根本就是個無賴呀,好吃懶做,長相猥瑣,林大小姐怎會看上他?咱們都瞧出來有問題了,怎麼裴家人就偏聽偏信了呢?」
「本姑娘猜測著,是裴世子喜新厭舊了,才故意不去查原因。反正啊,舊的死了,新的再來唄。」霜月揚眉冷笑,「升官發財死老婆,他可是歡喜的緊啊。」
大傢伙都看向霜月,「裴世子有了新歡?是誰家的姑娘?」
「啰——」霜月抱著胳膊,朝隔壁林家二房那裡抬了抬下巴,「看見沒?就是那家的新歡,林家二房的姑娘,林二小姐。」
「什麼?那家的?啊呸——」有人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家的女兒也配?」
有人在地上撿了塊磚頭,在手裡掂來掂去,目光瞄準著林家二房的府門。似乎在尋找著,從哪個位置砸過去,才能砸得准。
林家長房和二房之間,只隔著一條三尺寬的小巷子。
安靜了不少日子的長房這邊,忽然來了不少人,守門的僕人們見狀,馬上跑進府里,去彙報給后宅中的林世安夫婦知曉。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從僕人口中得知,譽親王帶著不少人去了長房那邊,還命人撬開了大門上的鎖,不知要幹什麼。夫婦二人詫異之下,馬上來到府門這兒偷看。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站在府門后,悄悄探著頭偷看偷聽。
待聽到有人說,林婉音已經洗去冤屈了,順天府還寫了澄清告示,會張貼一百天時,二人心中又驚又慌起來。
夫妻二人正要退身回去,商議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時,有人忽然說,他們的女兒是裴世子的新歡。
緊接著,一個大磚頭騰空飛來。
砰——
砸到了府門上,險些砸到了他們的頭。
嚇得夫妻二人,飛快地縮回頭去,匆匆忙忙關了府門,再不敢偷看了。
「關門,關門,快!」林世安急匆匆吩咐著守門人。
二人一直走進府里的照壁處,才緩過氣來。
林二夫人大吸了兩口氣,雙手緊緊地抓著林世安的袖子,惶惶不安說道,「老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譽親王怎麼死抓長房那邊的事,不放手了?將你貶了官不說,還為林婉音洗了冤,這又帶著一伙人來了,這這……,他要是這樣一直干涉下去,咱們二房只怕會完呀!」
如果林婉音是清白的,那麼,她的女兒佳蘭嫁入裴府後,只怕日子不會好過。
必竟,女兒跟林婉音那個死丫頭相比,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到時候,一定會被時時拿出來進行比較。
女兒嫁過去,還不得委屈死?
跟個活人斗的話,還能狠狠地將對方收拾一番,可跟個死人斗,還鬥不過的話,那真得會憋屈死。
林世安背剪著手,眸光冷凝,「依我看,過不了多久,譽親王一定會傳我們過去。事到如今,咱們只能放低姿態,聽譽親王的吩咐了。」
「他讓咱們怎麼做,就怎麼做?」
「只能這樣!」
「磕頭道歉也要做?」
「不這樣做,按著他的脾氣,他不會罷休的!」
「可是……」林二夫人心中惱恨,「林婉音的死,又不關我們家什麼事,是裴家將她沉了塘,又不是我們害死的,憑什麼要我們去道歉?」
「你看長房那邊,來了那麼多的人,這件事情能躲開得了嗎?」
林二夫人咬了咬牙,「我看到那個郁嬌也在,是不是她搞的鬼?攛掇著譽親王前來查林婉音的死因,然後,故意跑來看熱鬧的?前幾天,佳蘭得罪了她,是不是她記恨著佳蘭,好讓咱們家故意出醜?讓佳蘭名聲掃地?這個小賤人,真是太惡毒了!」
自打郁嬌回京,進入林家長房祭拜過後,就像林家二房的人殺了她的親娘一樣,郁嬌看向林家二房的人,總是帶著一抹恨意。
讓林二夫人很是厭惡。
「是不是她,眼下說這些也沒有用了,等過了今天再說。」林世安神情肅然,「你給我收斂一下脾氣,要報仇,到了明天再說!還有佳蘭,你也要再三地叮囑著她,讓她今晚老實一點,別惹事!那個譽親王,不是個好惹的人!」
女兒林佳蘭和郁嬌之間,起了矛盾,林世安也聽女兒說過,可是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林二夫人前思後想一下,只得點頭答應,「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去找佳蘭。」
林世安怕林二夫人的倔脾氣上來,做事不管不顧,又說道,「眼下,只有裝作不知情,裝老實,先度過這一關再說。不然的話,被追究起來,落個夥同裴家殺了林婉音的話柄,那可是對咱們林家二房的名聲大大的不利。更對佳蘭的名聲不利。將來佳蘭嫁入裴家,那日子還會好過?」
「老爺,我明白了。」林二夫人點了點頭。
夫妻兩人又合計一番,叫出了府里的幾個管事。
林二夫人凌厲的目光,掃向面前的七八個管事僕人,「長房那邊,不知出了什麼事,如果有譽親王的人傳你們過去,你們一個個只准拿耳朵聽著,不得亂嚼舌根。誰要是敢說出半句對大老爺不敬的話,仔細你們的皮!」
僕人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主子吩咐了,他們不敢不聽。
「是,夫人。」紛紛點頭應道。
……
林家長房的府門前,郁嬌和楚譽一行人,依舊站在府門前候著,侯著那個走得慢如老年的裴元志。
儘管天已到了擦黑,各家各戶已點著了燈,但那些看熱鬧的人們,仍沒有離去,而且,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府門前。
等了差不多兩碗茶水的時間,裴元志的馬車,才姍姍來遲。
他挑了帘子,朝前方看去,眉尖狠狠地皺起,眸底浮著怒意。
居然來了這麼多的人?
他的護衛冷義,以為他沒有看見,忙伸手敲敲車壁,「世子爺,來了不少人,有近百人之多呢!」
「不必理會,走過去!」裴元志冷笑,想看他的笑話?怎知,他正好借這個機會,表表他對已故妻子的愛心?
他要讓郁嬌知道,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是。」冷義揚了揚鞭子,將馬車趕快了幾步。
林家長房忠毅將軍府的府門一側,並排站著兩人,一身紫色寬袖長衫的楚譽,和杏色衣裙的郁嬌。
雖然這二人,一個看東,一個看西,毫無眼神與言語交流,但在裴元志看來,竟是那麼的般配。
般配?
裴元志的眸光,又冷了幾分。
就算郁嬌配得上楚譽,他也不能讓這二人走在一起。
絕對不允許!
馬車一停,冷義馬上打起帘子請裴元志下車,他的腳剛踩在地上,就聽有人「呵呵」冷笑一聲。
他知道是誰在冷笑,也知道對方在笑什麼。
因為他來得太遲了。
他也不想落後郁嬌幾里遠,但是,見鬼的是,他的馬車從順天府離開,才走出了兩三里路,馬車的輪子就壞了。
他想找輛出租的馬車坐,免得去得太晚被楚譽奚落,但讓他更惱火的是,他在那裡一直等到冷義修好馬車,也沒有等到出租的馬車經過。
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停步不前小半個時辰了。
「裴世子,你既然不想前來給林將軍道歉就早說,讓本王一直在這兒乾等著,餓著肚子吹晚風,是什麼意思?你不想吃晚飯,本王還想吃呢?」楚譽見他走出馬車,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來,「何必做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你煩,本王也煩。」
楚譽的話一落,那些圍觀的人群中,馬上有人議論起來。
「王爺說,他候在林家的長房前,是在等裴世子前來給林家道歉。不是說,裴世子就走在王爺的馬後嗎?他們是一起從順天府衙門出發的,怎麼他這會兒才到?」
「連郁四小姐的馬車都到了,裴世子居然才到,他的馬車慢了一頓飯的時間,他這是想來,還是不想來啊?」
「王爺說得對,早知他來得這麼慢,我該回家吃了晚飯再來。」
「是呢,我也後悔一直等在這兒,我的腿都站麻了。」
「哼,最應該道歉的那個裴夫人沒有來,也算不得裴家有誠心!」
「就是!」
「不知裴世子見到林將軍的靈牌位,會不會跪下來磕頭。」
「以老夫看,他應該自刎謝罪才對!林將軍多年不續娶不納妾,寵在手心裡的女兒,是相信裴家才同意結親的。那麼寶貝的女兒,可不是被裴家肆意踐踏的。」
「看他來都不想來的樣子,會自刎嗎?磕頭都會不情願吧?」
「不磕頭算狗屁道歉?還不如不來呢!」
人很多,不知是哪些人說的話,就算裴元志怒得想殺人,但總不能全殺了,看熱鬧的人,足有近百人之多。
裴元志朝楚譽看去,發現他的目光中,諷意更深,裴元志的眸光冷冷地縮了一下,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握了握。
該死的!
他的馬車忽然壞了,是不是楚譽搞的鬼?是為了讓他給郁嬌留下一個不情不願,虛偽的印象?讓京城人笑他虛情假意?
他馬上朝郁嬌望去。
果然,郁嬌看向他的眼神,滿是諷笑。
「裴世子,我等候你多時了,想必我義父林將軍,也等候你多時了。」郁嬌冷冷說道,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望向林氏長房的府門,提裙邁上了台階。
霜月緊跟其後,兩人當先走了進去。
「本王也去。」楚譽彈彈袖子,拂袖隨後跟上。白塵幾人沒有馬上跟上去,而是等著裴元志。
等裴元志冷著臉進了府門,他們幾個馬上朝圍觀的人群說道,「王爺說,有想看熱鬧的,儘管跟著進去好了。」
裴世子向林家道歉這等大事,誰不想看?
真是千載難逢啊!
錯過這出,就沒下回了。
「走走走,進去瞧瞧去。」
「總算沒有白等。」
「是呀,不然我餓著肚子,不回去吃晚飯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等著看裴世子道歉?」
白塵幾人一讓道,近百人,一窩蜂地湧進了林氏長房。
楚譽命人撬開府門后,白塵馬上帶著人,在林府四處點著了燈籠。
郁嬌進府的時候,就見沿路的樹枝上,均掛著白晃晃的燈籠,照著久不清掃的府邸,更顯得一片冷清與凄涼。
不知哪一夜的大風雨,將不少花樹吹倒,滿地都是落葉落花,小道的磚縫裡,冒出了綠油油的草葉兒,還時不時的有野貓和野兔,從花枝草叢間竄過。
不少屋子的窗子都大開著,有些還被大風吹掉了,想來,那些屋中的環境也好不到哪兒,一定都成了野貓野狗野兔的窩棚了。
這是她曾經的家,她住了十七年的家,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就成了這副凄涼的樣子了?
郁嬌心頭頓時湧起一股酸澀。
林世安夫婦自從聽到落英園的琴聲后,以為長房鬧鬼了,就再不敢踏入長房一步。他們住不了,也就懶得派人打理長房府邸的園子。等林伯勇的喪事過後,乾脆鎖了長房的府門,一走了事。
長期無人看守,無人清掃的府里,能不荒涼嗎?
楚譽也是久不進這處府邸,乍一看到滿園的荒涼,他的眉尖頓時狠狠一擰。
「白塵!」
白塵已進了府,快步走到他的身側。
「爺!」
「馬上派人來林府清掃,限你們三天之內,將這座府邸恢復到原樣!要修要補要用銀子,到王府帳上支領就可!十萬八萬隻管取!」
「是!」白塵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吩咐梟龍衛去喊人去了。
郁嬌赫然轉身看他,他自己掏錢修這座府邸?
要知道,林氏長房的府邸,佔地面積可不小。
林家祖上是開國元勛,當年封賞下來的府邸,在京中算是較大的幾座府邸之一,加上當年林家子弟較多,府里的房舍比郁府還要多。
不花上個萬兒八千兩的銀子,修不回原樣。
不過,她沒有感激得馬上道謝,必竟,她的身份不再是林家大小姐,她現在只是郁府的千金,郁嬌。
她只是林家義女。
她表現得太過了,怕引起旁人的懷疑,進了府里的人,不只有楚譽的人,還有裴元志的人,和不少看熱鬧的街坊行人。
郁嬌望向他調侃一笑,「王爺有心了,林將軍在九泉之下得知,一定甚是欣慰,你和他非親非故,卻這麼慷慨大方的為林家著想。」
「不就是幾萬兩的花費嗎?本王的銀子反正很多,多得都長霉了,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出來,做點善事。」楚譽不以為然地說道。
郁嬌未再說話,繼續往前走。
走在二人身後的裴元志,怒得又握了握拳,臉色鐵青一片。
他也想到了要修繕林氏長房的房舍,楚譽這個不相干的外人,橫插一杠子搶在他的前頭做什麼?這不是讓他更被旁人笑話嗎?
正經女婿不管林府,反讓一個外人來管!
他正要開口,就聽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忽然說道,「唉,王爺就是心善呀,這林府跟他一點半點關係也沒有呢,他卻大方的拿出大筆銀子修屋子。」
又有人說,「這……不該是裴世子這個女婿該管的事嗎?」
另有人起鬨,「是呀,說得對呢,裴世子?」
「誰說我們世子不管了?」冷義望向朝人群里怒喝一聲。
裴元志眸光森寒,往楚譽身旁緊走了兩步,「譽親王,本世子才是林家的女婿,譽親王您一個外人,不好管這裡的閑事吧?王爺這是誠心讓本世子難堪?」
「哦,原來裴世子也要修園子?」楚譽撇頭看他,笑容莫名。
「這是我岳父大人的府邸,我當然會管了。」裴元志冷冷說道。
「呵——」楚譽可不會給他面子,「那為什麼,本王說要修園子,你就說要修?早幾天怎麼沒見你行動呢?看這樹枝倒下的痕迹,有七八天的時間了吧?哦,這倒掉的窗子,也不是這一兩天掉下來的,看,灰塵都有兩分厚了。」
楚譽抬起腳,踢了踢被大風吹到路上來的,半扇窗子。
裴元志氣得臉如鍋底黑,該死的楚譽,這是故意的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故意休辱他?
楚譽的母后沒有被晉封為太后,他裴家長房可沒有干涉過,全都是皇上的意思,至於有沒有太妃的干涉在裡頭,他不清楚。就算有,太妃已是皇家的人,能是他裴家長房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嗎?楚譽老是針對他,真是太莫名其妙!
楚譽望著裴元志惱羞成怒的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揚唇輕笑,臉上分明寫著,本王就是要羞辱你,你敢怎麼著?
裴元志不是糊塗人,馬上說道,「王爺,元志早就想來修繕林氏長房的府邸了,只因為……」他的神色滄然下來,「因妻子林氏的事,我一直在尋找著真相,一時無暇顧及,才拖延了這麼多天,但是,我已經準備好了銀子,也請了工匠,王爺說元志不管,分明是在惡意地冤枉元志。」
一直在忙著查林婉音被冤枉的真相?還是一直在忙著他自己的大業?一口一聲「岳父」的喊著,可林伯勇死的時候,怎麼不見裴元志來扶靈?真當林家長房的人死絕了嗎?
沒人看清他假意的嘴臉嗎?
不,她還活著呢!
郁嬌心中冷笑,將頭偏過,不想看到那副噁心的嘴臉。
楚譽拂袖輕笑,「哦,原來本王誤會你了。世子原來已經準備好了修繕的銀子啊!不過呢——」他的目光往周圍環視一番,蹙眉說道,「這林氏長房的大半房舍,都是早先年,宮中的工匠蓋的。」
「……」
「若是沒有當年的圖紙,是修不回原樣的。但是巧得很,本王的手裡頭,就收著這座府邸的房舍圖紙,王府里有兩個工匠,還是當年蓋這座府邸的工匠的後人。」
「……」
「所以,由本王來負責修繕,最好不過,但如果本王全程包攬了,世子的面子又不好看。不如這樣吧。」楚譽好心地看著裴元志,「本王出力,你出銀子。需要多少銀子,等工程完了之後,到你哪裡報銷,你看如何?」
楚譽都這樣說了,裴元志要是再反對,就顯得他不是真心了,沒有圖紙,的確做不到恢復原樣。
「元志在這裡,替岳父大人謝過王爺。」裴元志朝楚譽拱手一禮。
又是一聲岳父!
郁嬌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而嚷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可她不想被人當成怪物打死,索性疾步往祠堂方向走去。
霜月見她臉色越來越冷,不知她又怎麼了,也趕緊快步跟上。
楚譽望著郁嬌的背影,目光微縮,她怎麼知道,林家祠堂的方向?又是林婉音在夢裡告訴她的?
一行人往祠堂而來。
郁嬌走在半道上,發現另一條道上,有不少人,也往祠堂而來。
夜色朦朦,她分不清誰是誰。待走得近了些,兩條道上的人匯合了,有幾個老者停了腳步,朝楚譽恭敬地拱手相迎。
「譽親王,老朽們這廂有禮了。」
她才認出,來的都是林家旁支的人。年紀大些的,是林婉音的叔公們,還有幾個堂叔堂伯們,以及幾個堂兄弟。
林家祖上是武將,但也只有長房嫡支襲爵。
曾老太爺正妻早亡,繼妻生了二房的老爺,便是林世安的父親。繼妻看著長房裡的子弟,死的死,殘的殘,沒幾年,長房裡幾乎無人了,害怕兒子丟了命,便讓二老太爺走文官的路子。
對於曾老太爺的堂兄弟們,也便是林家旁支們,曾老太爺也不強求他們習武為將,分了些田產給他們,讓他們各自做著生意,或當著文職過活。
不過,那幾房都不在京城裡住著,全住在城外,守著曾老太爺分下的莊子和田產為生。偶爾在過年過節時,旁支們會來長房裡祭拜先祖。但一般很少來城中。
怎麼這會兒,林家旁支來了好幾十人?
郁嬌詫異不已,順天府張貼澄清林婉音清白的告示時,已快黃昏了。
消息如何這麼快傳到了城外?就算在張貼告示時就已傳到了,也來得沒這麼快呀,何況,來的人中,還有五六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郁嬌望向楚譽,見他和林家旁支幾位長者熱情寒暄,心中恍然,是他悄悄派人去請的林家旁支們?
霜月可不會錯過,為主子說好話的時候,忙拉著她走到一旁,小聲地對她耳語說道,「王爺在得知小姐要進順天府告狀時,就馬上派人去了城外接林家旁支的人來京城。」
「……」
「爺說,官司打起來,裴家一定會輸。裴家輸了,怎能不讓林家長者們知曉?林大小姐被冤枉的事,得傳得越廣越好。林家被林大小姐的事,壓得一直抬不起頭來,是得讓旁支們親眼看到裴家道歉的樣子,讓他們好揚眉吐氣。」
果然,是楚譽安排的。
郁嬌感激地看了眼楚譽,不過,這個時候,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她對霜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然後,她又快步走到林家旁支的長者們面前,她要藉此機會,公開她林家義女的身份,以便讓她以後,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出林府,來算算林家二房,霸佔長房財物的帳!
以及查清,林婉音替林佳蘭赴死的真相!
她不想前世的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郁嬌見過幾位阿公,伯伯叔叔,哥哥們。」她恭敬地朝眾人行禮。
林家長者們,紛紛詫異地看著她,「你是……」
楚譽這時說道,「她是丞相府的四姑娘,名叫郁嬌。這次為林大小姐申冤,是她遞的狀紙。」
年紀最大的一位長者,伸手捋著鬍子,半眯著眼看著郁嬌,「是姑娘遞的狀紙?姑娘姓郁?為何幫我林家遞狀紙?」
郁嬌說道,「郁嬌住在丰台縣時,被林將軍救過一命,且收為義女。郁嬌認為,既然身為林將軍的義女,就有義務幫林將軍的女兒林大小姐洗去冤屈。所以,找到證人田永貴后,郁嬌馬上向順天府遞了狀紙。」
「你是林將軍的義女?」年紀最大的長者不相信地看著她,「可有證據?」
郁嬌明白,林府跟郁府,因政治分歧極少有來往,而且,郁文才的人品讓林伯勇很是不喜。她忽然稱自己是林伯勇的義女,這些人,是不相信的。
林伯勇反感著郁文才,又怎會收郁文才的女兒為義女呢?
這完全是說不通的事情。
口說無評,無法服眾。
郁嬌早想到了這一點,也做了準備。她從衣領里扯出一塊半個手心大小的麒麟赤玉佩,讓霜月解下繩子,她雙手奉上遞向老者,「太阿公,這便是證據。」
林婉音的嫁妝,除了落英園中的那張琴,全都帶去了裴府。
但也得虧忘記了那張琴,才得已讓她擁有一塊證明身份的玉佩。
玉佩藏在琴中,被她取了出來,一直藏在身邊。
這塊玉佩,是林婉音周歲抓周的時候,當今皇上賞下的,林家所有人都見過。
林婉音是林家長房唯一的孩子,從出生,就一直當公子一樣貴養。抓周本是男孩子才有的待遇,林伯勇卻給她辦了抓周活動。
據景氏說,面對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物品,林婉音什麼也不看,手指頭都懶得伸出來。
當時皇上為了逗她,便隨手從腰間解了塊玉佩,丟在桌上,她一把抓住了,說什麼也不放手。
皇上歡喜,就賜給她了。
她一直掛在腰間,直到去年她退下粉衣,逐漸穿上朱紅衣裙,因為赤色玉佩配朱紅裙子,兩色重疊,毫無美感,她才退了下來,藏於琴中。
郁嬌又道,「林將軍說,這本是林大姐之物,他說,林大小姐一直希望有個妹妹,就替林大小姐做主,送與了我。」
霜月從郁嬌手裡接過玉佩,遞給了林太阿公。
有人提了燈籠過來照明,林太阿公眯著眼,接過玉佩反覆看了看,點頭道,「當年婉音抓周,老朽也在,這正是皇上賞下的,是林家之物。」說著,他將玉佩遞還給郁嬌,「姑娘,老朽信你了,林將軍收你為義女,自有他的想法,你一定是有著過人之處,得他賞識,他才認你。如今,你又替婉音申冤,老朽在此替他父女謝過姑娘。」
九十來歲的老者,朝郁嬌深深鞠躬。
郁嬌心中感慨不已,有林家族中最年長的人認可,從此,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進出林府里了。
「太阿公,這是我身為將軍的義女,該做的,您不必如此。」郁嬌忙上前攙扶還禮,「郁嬌前來見阿公,是事小,還有一人前來見阿公,才是大事。」
說著,她轉身看向身後,那個一直說有愧於林婉音的裴元志,只顧著惱恨地看著楚譽的背影,並沒有誠心走上前,向林家長者道歉。
「哼,不必了,等著裴世子的,不是老朽,是氣得英年早逝的伯勇!」林太阿公看也不看裴元志,只朝楚譽一禮,「王爺既然來了林府,請做個見證人。」
「本王來此,看的就是這個道歉的熱鬧。」楚譽頷首微笑。
「王爺請。」
「太阿公請。」楚譽自來熟的,當先走向林氏的祠堂。
楚譽被林家人重視,更讓裴元志惱火。
「太阿公。」裴元志緊走了兩步,來到林太阿公的身側,伸手來扶這個走路都走不穩當的瘦削老頭,「元志進了林府,只覺得罪孽深重,是我對不起婉音,我只是太喜歡她了,才……」
「老朽可當不起裴世子的攙扶!裴世子不必如此!」老爺子毫不客氣地抽回了胳膊,「婉音從出生一直到死,老朽統共只見了她三次面,她想什麼,老朽不知道,老朽無法替她回答你!你還是上祠堂里去,跟你岳父的靈位說話吧。」
郁嬌走上前,補了這個空缺,「太阿公,郁嬌來扶您,天黑路不平,您當心腳下。」
太阿公偏頭看了她一眼,嘆道,「婉音的小名嬌嬌,還是她周歲時,我老頭子給她娶的乳名,想不到姑娘的閨名也是一個嬌字,這還真是緣分啊。」
是啊,緣分,郁嬌心頭嘆息,這是老天憐憫她,憐憫父親嗎?她只是換了個身份,卻有著相同的名。
走在郁嬌前面的楚譽,忽然轉身過來看她,眸光微動,嬌?
裴元志也望向了郁嬌。
郁嬌?林嬌嬌?
郁嬌雖不及林婉音聰慧,但郁嬌的身份,比林婉音更高貴。
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到郁嬌。
不知不覺間,郁嬌發現,已經到祠堂了。
祠堂門大開著,祠堂前也站著不少人。
全是林家二房的人。
郁嬌冷笑,來得正好,她要他們全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