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進順天府(三章合一)
白塵眨著漂亮的琉璃眼,心說,四小姐怎麼這麼心急?
也難怪主子要他速來,他要是來晚了,四小姐不得急掉頭髮?
白塵說道,「四小姐,人就候在府外,您什麼時候要人,在下馬上安排好,隨時聽候您的調遣。」
人在外頭?
郁嬌詫異問道,「你怎麼將人安在外頭?你們王爺還再三叮囑我,有人會暗殺他,你就這麼粗心?」
白塵這時明白過來,他沒說清楚,郁嬌會錯意了。
他咧嘴一笑,「四小姐,您要的人,當然還在老地方,被王爺的人秘密看守著呢,在下帶來的人,是王爺的暗衛,有五十人,會暗中護衛您和您的證人前去順天府。」
郁嬌更驚訝了。
楚譽送了五十個人給她?
「我明白了。」郁嬌點了點頭,「我要先準備一些東西,才能帶人前去順天府。」
白塵知道,她會準備狀紙,便說道,「在下就藏在這座園子里,四小姐有吩咐,喊一聲白塵,在下馬上出現。」
說完,白塵身影一晃,不見了。
柳葉往四周看了看,什麼也看不到了。就跟這個人,沒出現過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她驚訝得張大嘴巴,這個白衣少年,動作好快。
驚訝之後,就是反感。
楚譽救了郁嬌一命,她起先還在心中感激著楚譽,但楚譽派了個男子藏在她們園子里,這算怎麼回事?簡直是不像話!
她們園中,全是女孩子啊。綉樓後頭,還晾曬著她的褻衣褻褲呢,柳葉氣得臉都黑了。
「小姐。」柳葉往四周看了看,確定白塵沒出現,小聲說道,「王爺做事太馬虎了,怎麼能派個男子來?咱們園中都是女孩子啊。」
霜月站在一旁,朝天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柳葉這死丫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
「他不敢靠近綉樓,你不必擔心。」郁嬌抱著灰寶往綉樓走。楚譽的輕功那麼好,灰寶都能感知得到,何況一個小小的護衛?
雖然楚譽的脾氣古怪一點,但他的部下,跟他的為人一樣,個個高傲,不屑做些偷雞摸狗的猥瑣事。
他自己不娶妻,他府里的人跟著不娶,也不見哪一人覺得人生無趣,忍不住寂寞跑去逛青樓,喝過花酒。
柳葉還是不放心,追問道,「小姐,奴婢是說萬一,萬一呢?」
「沒有萬一!」霜月忽然開口,「不是還有我嗎?誰敢靠近綉樓,我霜月立刻打斷他的腿!」
嗤——
柳葉朝她撇了一下唇。
郁嬌抱著灰寶已走進綉樓。
「柳葉守在一樓處,不準任何人上來打攪我。」她將兩個互相瞪眼的丫頭,留在了樓下,自己獨自上了二樓。
「是,小姐。」柳葉應道,然後,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樓的樓梯口處,繼續和霜月瞪眼。
霜月才懶得理她,抱著胳膊離開了。
她要去找白塵,了解了解情況。
綉樓的二樓。
郁嬌之所以不要柳葉跟著,是因為,她要寫狀紙。
她不想讓丫頭得知她太多的底細。
已經被楚譽發覺她會寫字了,可不能再讓柳葉知道。楚譽為人謹慎,他不說,就不會有第三人知道她的事。
但是,柳葉只是個丫頭,萬一柳葉說漏了嘴,她可會有麻煩纏身。
她會被人當成怪物一樣的看待,她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綉樓二樓的卧房裡,就有不少紙筆,是郁文才要罰她寫「女戒」二字時,柳葉給她準備的。
她一個字也沒有罰,那些紙筆,還整整齊齊的擺在桌案上。
郁嬌坐到桌邊,從一沓紙中,抽出一張來,磨好墨水,提筆蘸墨運筆。
幾乎不加思考,她的筆就在紙上飛快行走起來。
多日來的委屈,憤怒,恨意,全都化成了一行一行的瘦金體字。
狀紙寫完,幾乎是一氣呵成。
郁嬌將狀紙塞入袖中,她推開窗子,看向林府的方向,手指緊緊地摳著窗檯,林家,她還會去的。
郁嬌走下綉樓,桃枝和劉媽媽已備好了午飯。
如今她的地位改變,伙食也跟著水漲船高。
不再是剛進府那會兒的清粥素菜,而是有肉有魚,蔬菜是當季的搶鮮菜,還有各種少見的水果。
滿滿的一桌子。
郁嬌吃不完,讓丫頭們一齊分了。
霜月可不稀罕這些東西,自己吃飽后,撿了個蘋果坐樹下啃去了。
開心的是柳葉和桃枝。
兩個丫頭在丰台縣吃苦七年,能吃飽飯,她們已是十分的開心,沒想到,居然還有肉吃,還有水果吃,這在以前,她們是不敢想像的。
郁嬌吃好飯,拿淡茶水漱口,看向一旁吃得正開心的柳葉道,「跟我出門,順便,叫上霜月。」
說著,她抱起灰寶,走出綉樓。
柳葉的手裡,還在剝一個核桃,聞言,她狠狠地眨了下眼,「小姐,為什麼帶霜月出門?她就是個毛手毛腳的丫頭。」
郁嬌看了她一眼,「按著我說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楚譽一直不將田永貴給她,也一直說,會有危險,那就不會是假的。
霜月會武,帶著霜月出門,讓人安心一些。
雖然柳葉一直不喜歡霜月,但通過她和灰寶的暗中觀察,霜月就是個假小子性格的丫頭,除了吃,睡,就是吃和睡。
百事不問。
這府里僕人們之間雞毛蒜皮的小糾紛,主子之間的勾心鬥角,翠玉軒的僕人們在私下裡聊得津津有味,霜月從不參與閑聊,也不去過問。
郁嬌吩咐下來,柳葉只好聽從了。
霜月吃完飯,正在院中的玉蘭花樹下,無聊的拿草葉兒逗地上的螞蟻玩。
柳葉看著她傻大姐的樣兒,鄙夷地翻了個白眼,「霜月,小姐叫你。」說完,也不理地,轉身就走了。
「來了。」霜月拍拍衣衫上的塵土,小跑著走來。
「跟我出門一趟。」郁嬌朝二人點了點頭,抱著灰寶,往園子門口走去。
霜月已從白塵的口中,打聽到了消息,知道郁嬌今天會去順天府告狀,她暗中已備好了軟劍,準備隨時護著郁嬌。看到柳葉也跟著,她冷嗤了一聲。
柳葉橫了她一眼,「你笑什麼?」
「我又沒有笑你,我在笑一個,遇上馬車撞來時,嚇得腿腳發軟,跑不動,差點連累她人的膽小鬼。」
「你——」柳葉又氣又羞,霜月雖然沒有點名,但明顯的是在說她。
上午在譽親王府前,她確實被衝來的馬車,嚇得身子發軟了,差點害得小姐被馬車撞。可這又不是她故意的,她也不想嚇倒啊。
「柳葉。」郁嬌道,「霜月說得對,你的膽子太小了,今天出門,也有可能遇上更兇險的事,你可不能再這麼膽小了。」
被郁嬌批評,柳葉紅了臉,「奴婢知道了。」
說話間,郁嬌已走到園子門附近,她來到剛才見到白塵的地方,喊著白塵。
「白塵。」
一抹白影從樹間跳了下來。
柳葉嚇了一大跳,霜月只撩了下眼皮,郁嬌懷裡的灰寶,只動了下耳朵。
「四小姐。」白塵走上前,抱拳問道,「四小姐有何吩咐。」
「去天機閣,你馬上安排人,暗中跟著。」
「是!」白塵應道,然後,身影一閃,又不見了。
柳葉心裡突突的,小姐一臉肅然,又帶著力大的霜月,還讓人暗中跟著,小姐要幹啥?
郁嬌看了兩個丫頭一眼,「出府!」
柳葉小心地點了點頭,「是!」
……
郁嬌出府,依舊是坐著上午的那輛馬車,小全子已經將馬車擦拭乾凈,停在府門前。
主僕三人坐上馬車,小全子問了郁嬌去的地方,馬車就如離弦之箭,飛快往天機閣方向而去。
因為有著楚譽的吩咐,郁嬌來到天機閣的地下室密室,沒有廢一絲的周折。
鐵城已經先到了,「四小姐。」
郁嬌點了點頭,目光轉到被捆在鐵柱上的田永貴身上。
今天,她要給前世的自己申冤。
霜月雖然是頭一次來京城,頭一次來天機閣密室。但她自小習武,見多了嚴刑拷打的刑房,看到一屋子的刑具,和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田永貴,她眼皮也沒眨一下。
但柳葉就驚住了。
「小姐,這是什麼人啊?」她皺著眉頭,看著田永貴。
「林家大小姐的死,就是因為這個人。」郁嬌盯著田永貴,目光幽暗,「他跑到永安侯府裴家,說林大小姐跟他私會過,裴家就將林大小姐沉了塘。」
林婉音才貌雙全,又因身份尊貴,且死得太震撼。對於林婉音,京城中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柳葉回京這麼多天,同郁府的僕人們閑聊時,也多多少少聽了些林婉音的事。
郁嬌說眼前之人,是害死林婉音的人,讓柳葉很是驚訝。
柳葉將田永貴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五遍,難以置信地說道,「小姐,這個人尖嘴猴腮,小鼻子小眼,長得一副猥瑣樣,林大小姐那麼個風華絕代的世家小姐,怎麼會看上他?」
「……」
「再說了,還有珠玉在前的裴世子呢!就算林大小姐不喜歡裴世子了,京城中的公子,隨便哪一個,都比這個人強啊。」
「……」
「林大小姐真要移情別戀,只會找個比裴世子更優秀的男子,怎麼會找這種人?連奴婢都看不上呢!說林大小姐跟這個人私會過,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會相信。」
連柳葉都不相信的事,偏偏裴家人相信了。
「可他將幾封淫|詞|艷|信送往裴家后,裴家人卻相信了。」郁嬌冷冷一笑。
柳葉嘆了一聲,「裴家人眼瞎了?連這麼個人說的話,也會相信?」
「對,他們眼瞎了!」郁嬌冷笑,而且,還耳聾了!
裴家人,究竟是有多恨林婉音,查都不去細查一下,就聽信田永貴的單面之詞,將林婉音沉了塘?
裴元志隔三差五寫給林婉音的情書,都是用腳指頭寫的嗎?說什麼他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想什麼,他全知曉。他懂她對他的愛,也會全心全意的愛她。那她臨死前喊冤時,他耳朵聾了嗎?
她死了這麼多天,他去查原因了嗎?替她奔走喊冤了嗎?
裴元志沒有!
可見,裴元志的山盟海誓,裴元志濃情蜜意的情話,都是假的!
只是哄她的,哄林伯勇的,想得到武將世家林家長房的支持罷了。
郁嬌閉了一下眼,忍著要抽死田永貴的衝動,對候在密室的鐵城說道,「給他鬆綁,我要帶他走了。」
「是,四小姐。」
鐵城給田永貴鬆了綁。
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田永貴,正昏迷著,繩子一松,他馬上倒在了地上,這重重地一摔,將他摔醒了。
田永貴睜開眼來,發現身上的繩索不見了,自己自由了,心中頓時大喜。
他伸手攏了下亂糟糟的頭髮,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又發現面前站著三個女子。
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的女子,穿著華麗,上回同楚譽一起來,審問過他。
「姑娘要放小的走嗎?」田永貴朝郁嬌拱手作揖,咧嘴笑道,「姑娘對小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沒齒……難忘?」郁嬌重複著這幾個字,只覺得無比的諷刺,她目光微縮,「呵——」冷笑了一聲。
田永貴居然有臉,說出這幾個字來?
田永貴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臉,和那雙明明笑著,卻毫無溫度的雙眼,心頭不禁滲得慌。難道,是他想錯了?她不是要放他走?
他又仔細地看著郁嬌的雙眼,沒錯,她的眼裡浮著仇恨,那種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的仇恨。
他並不認識她,這個女子為什麼這麼恨他?
上回來,她還拿鞭子打了他,他跟她無冤無仇啊,她恨他可恨得太莫名其妙了。
田永貴想不明白。
「田永貴。」郁嬌冷笑,「你的母親死後,你父親的手頭上沒有錢,買不起棺材安葬你的母親,是誰出的錢,替你家辦的喪事?」
田永貴一怔,唇角動了動,不說話。
他心中則在想著,這個華服女子,問他這個做什麼?
郁嬌見他不吱聲,又道,「你與鄰居發生口角,對方將你告到衙門裡,是誰出面擔保,救你出來的?還替你賠了銀子,治那個被你打傷的鄰居?」
「……」
「你偷盜林家的財物去變賣,按大齊律法,本應將你送往衙門裡去挨板子,吃牢飯,判個流放罪。但因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兒子,且為林家操勞多年,勤勤懇懇從未出錯,林大小姐和林將軍可憐他,於是就放過了你,只打了你幾板子,也沒有追究被你盜走的財物。你可記著他們的恩情?」
「這算什麼大恩?那幾板子,打得我都快殘廢了!」田永貴不以為然地甩甩袖子。
他偷的東西只賣了三十來兩,他們卻打了他二十板子,太狠了!
「是嗎?不算什麼大恩?」郁嬌冷笑,「既然你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何必在這裡說什麼恩情?鐵城,白塵,將他帶走!」
田永貴一副傲慢的嘴臉,鐵城老早就想揍他了。聽郁嬌一吩咐,他狠狠地踹了田永貴一腳,「你爹媽怎麼會生了你這種東西?走!」
這一腳踹去,直接將田永貴踹昏過去了。
郁嬌皺眉,「別將他打死了!他可是關鍵人物。」
鐵城嘻嘻一笑,「不會,在下有分寸呢。」說著,他招手叫過白塵,同白塵一起,一人提著田永貴一隻胳膊,快步往外走出去。
「我們也走。」郁嬌朝柳葉和霜月點了點頭。
霜月的手,在腰間的軟劍上按了按,緊緊地跟在郁嬌的身後。柳葉扶著郁嬌,「小姐,咱們要去哪兒?」
「順天府。」
柳葉「啊」了一聲,吃驚地看著郁嬌,「小姐,咱們去那兒做什麼?」她家小姐的膽子可真大,居然敢去順天府。那可是審犯人的地方。
「膽小鬼。」霜月冷嗤。
「你才膽小鬼,哼!」柳葉不服氣的翻了個白眼。
郁嬌帶著兩個丫頭出了密室,密室的門口,已經候著四個勁裝的青年男子。
這四人,打扮一樣,均是青一色的黑衣黑褲,黑頭巾包頭,看著個個英武不凡。
「郁四小姐。」四人一起行禮。
「你們是……」郁嬌眯了下眼,打量著幾人,「譽親王的人?」
「正是,在下們隨時聽候郁四小姐差遣。」四人一起說道。
白塵說道,「四小姐,他們是五十人中的其中四人,其他四十六人,護在暗處,這四人和在下一起,守在馬車上。」
郁嬌不會武,但會看人。
這四人,個個身子矯健,同鐵城和白塵一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除了他們,還有四十六人,想來,一路上不會有事吧?
「好,出發吧。」
「是!」
天機閣的後門外,候著兩輛馬車。一輛是郁嬌的,由小全子趕車,霜月和柳葉陪著郁嬌坐在馬車上。
另一輛較小,且裝飾簡陋的馬車,由一名梟龍衛趕車,裡頭坐著田永貴,白塵,及三名梟龍衛。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悄然離開,飛快往順天府而去。
郁嬌一直挑著帘子,緊張地看向外面。
馬車經過鬧市區,經過房舍稠密的住宅區,一直都平安無事。
柳葉見她神色緊張的看著車外,手指緊緊抓著裙子下擺,不禁問道,「小姐,你怎麼啦?」
從離開天機閣起,郁嬌坐著的身子,就一直未動過,但她警覺的目光,一直在瞥來看去。
她在緊張什麼?
「我沒事。」郁嬌道,想了想,又看向柳葉,「萬一出什麼事,別再嚇得腿腳發軟。」
她的身邊,只有柳葉和桃枝兩個忠心的丫頭。
桃枝年紀小,遇事更會慌亂,她只好帶上柳葉。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出門不能不帶侍女。
只帶霜月一人,也是不行的,霜月像個男孩子一樣,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會做侍女,當個武師還差不多。
柳葉被她說得臉一紅,「奴婢知道了,奴婢膽子大著呢!」
「小姐不必擔心,柳葉沒用,不是還有奴婢在嗎?」霜月的手按向腰間,「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軟劍。
將柳葉嚇了一大跳,她正要數落霜月兩句,忽然聽到外頭趕車的小全子說道,「小姐,前方擋路了,過不去。」
郁嬌探著身子往前看去,果然,路邊一戶人家的圍牆倒了,一地的亂磚頭,散落在路中間。
加上道路並不寬,這散落的磚頭佔了大半條道,餘下的空地,根本容不下一輛馬車通行。
如果繼續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就要搬走一塊一塊的磚頭,那大半堵牆的磚頭,得搬到什麼時候?
看來,只能繞道了。
鐵城從前方的一輛馬車上跳下來,來到郁嬌的馬車前,「四小姐,這條路過不去了,得繞道才行。」
郁嬌點了點頭,「繞道。」為了節省時間只能繞道了。
「是!」鐵城轉身吩咐去了。
馬車繞道繼續往前走。
走的另一條道,則要偏僻很多。
從這一條道到順天府,要經過四條長街,穿過兩條長長的巷子,再經過一條密林,要走一個多時辰才能到達。比剛才那條道,要多走半個時辰。
郁嬌越發的緊張起來。
她想起剛才那堵坍塌的院牆……
痕迹嶄新,顯然,是剛剛倒下的。
這麼說,她被人盯上了?
她的心頭馬上抽緊,難怪楚譽要謹慎辦事了,還派了這麼多的人跟著她。因為,從天機閣到順天府的道路太長,隨時會有危險發現。
郁嬌正想著心思,忽然,她懷裡的灰寶吱唔了一聲。
郁嬌雙手按著灰寶,眉尖一挑,沉聲說道,「有情況!」
「柳葉,你不是說膽大嗎?守著小姐!」霜月說著,提了劍,已跳出了馬車。
馬車外,小全子的聲音在顫抖著,「小姐,咱們遇上劫匪了。」
馬車忽然停下。
郁嬌挑起帘子看向外頭,馬車已走到了一片茂密的樹林之間,現在又是春末時節,樹葉稠密,小道兩旁的林子更顯得陰森駭人,藏上個幾百人,都不會被人發覺。
這分明就是一處凶煞之地!
是有人故意將他們引來這裡的。
柳葉抓著郁嬌的胳膊,「小姐別怕,有奴婢在呢!」
說著不怕,柳葉的身子已在打顫了。
她順著郁嬌挑起的車帘子縫隙,往外看去,只見不少蒙面人從林子里跳出來,往林間的小道這裡衝來。
那些人,清一色的黑衣黑褲,臉上還蒙著黑布巾,個個身材魁梧,手中拿著各式武器,行動利落。
柳葉的臉色,越來越白。
郁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人,來殺田永貴的,就是那個背後之人了!她倒要看看,是誰在指揮著田永貴,來陷害林婉音,來毀林家長房!
這條道的前方,有座小寺廟,蒙面人一出現,將那些打此經過,前往廟裡進香的行人,嚇得四散逃奔。
馬車的確是走不動了,前面有人攔路,後面有人擋道。
「我們下車去。」郁嬌對柳葉說道。
柳葉嚇得臉色發白,「小姐,下去不是更危險嗎?你可是小姐啊,外頭有那麼多的賊匪呢!」
「不下去,更會死。馬車目標太大,你想被燒死,還是想被射成刺蝟?」郁嬌冷冷說道,她已經聽到有箭羽射擊而來的聲音了。
「不想。」
「那就跟我下馬車!」郁嬌伸手一拽,將柳葉拖出了馬車。
走下馬車,郁嬌將眼前的一幕看得更清楚了。
來的人不少。有近百人之多,而且,他們的武功,個個不弱,加上人多,梟龍們並沒有佔上風。
郁嬌的心頭沉下來,今天,是她的末日嗎?
她死不要緊,林婉音的仇呢?
「小姐,藏到那塊大石頭後面,不要亂跑!」霜月提著軟劍,奮力地廝殺著,見郁嬌走下馬車,急忙提醒她。
馬車上,有幾隻火箭已經引燃了車頂。
小全子藏在馬車一旁,心疼得都要哭了。
「小全子,柳葉,跟我來!」郁嬌一手拽了一個,三人一起往路旁的一塊大石頭那兒里跑去。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射來,一隻長劍直刺郁嬌。
「小姐,當心!」霜月急得大喊一聲。
劍太快,郁嬌根本躲不開。
她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噗——
血腥味頓時閃了開來,鮮血飛濺了她一臉。
「小姐,……奴婢不是膽小鬼。」柳葉抱著她,肩頭擋了那一劍。因為疼,柳葉的臉色更加的蒼白,五觀都扭曲了,整個人在發著抖。
「霜月,給我殺了那人!」郁嬌一指射劍之人,大聲怒道。
霜月也看見那人擲出了長劍,得了郁嬌的吩咐,提了劍就朝那人衝去。
擲劍之人想跑,卻被一隻羽箭射中了大腿,倒在地上,跑不動了。
郁嬌往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有一人正飛快地打馬而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護衛模樣的人。
來的正是楚譽。
「一個都不要放過!活要人,死要屍!」
「是!」
楚譽的加入,讓這場廝殺的局面,瞬間扭轉。
原本處於下風的梟龍衛們,有了更多人的支援后,漸漸地佔了上風。
兩方人數相當,加上一個武功高強的楚譽,不到半個時辰,那些蒙面人們,漸漸地倒下了。
有幾個想跑,也被梟龍衛們控制住了。
「用最快的速度清掃這裡,速速離開!」楚譽高聲的吩咐。
「是!」
鐵城帶著人去檢查活口。
楚譽下了馬,往郁嬌這裡走來。
見郁嬌一臉是血,慌忙按著她的肩頭,「你怎樣了?哪兒受傷了?」
郁嬌呆住,他……在關心她?
這個人也有柔情的時候?
他的眼神在亂閃,透著極大的恐慌。
楚譽沒法做到不擔心,不恐慌,這世間,只有她像林婉音。
他不想她死,他不想看不到同林婉音相似的背影。
他已經弄丟了一個林婉音,他不想弄丟「第二個」。
哪怕郁嬌只是林婉音的影子,他也不想丟。
郁嬌微微一笑,「多謝王爺關心,我很好,我沒有受傷,是我的丫頭受傷了。」說著,她抬起袖子抹去了臉上的血漬,露出了光潔如瓷玉的臉頰。
楚譽這才放下心來,高聲喊著霜月,「霜月,過來看下四小姐婢女的傷。」
「是!」
郁嬌詫異地看著楚譽,「王爺……為何認識我的婢女?」霜月回答得這麼乾脆,楚譽喊得這麼自然,很明顯,這二人不可能只是簡答的認識,一定是很熟悉的人。
「說來話長,小姐,等奴婢治好了柳葉,回郁府後再跟小姐細說。」霜月已經從郁嬌的懷裡,扶過昏迷的柳葉,看起傷來。
楚譽見郁嬌無事,則拂袖走開,去看那些蒙面人了。
郁嬌愣愣站在原地,一陣無語了。
說來話長?
這麼說,霜月來到她的身邊,並不是偶然?而是楚譽精心安排的?
她就說嘛,一個會武的丫頭,怎麼可能只甘心做個二等侍女,一月拿幾百文的月銀錢?霜月的身上一定有著故事,只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霜月居然是楚譽的人。
楚譽派人安在她身邊,想幹什麼?
想到那晚,楚譽進入她的閨房之中,偷看她睡覺,整個園中的人睡得跟死了一樣,沒一人攔著,不用說,有霜月在暗中幫忙呢。
園中出現了內奸,外賊當然進出自如了。
又想到自己那晚穿得單薄,被楚譽肆意地看了個夠,郁嬌心中對楚譽升起的好感,一下子又消失得蕩然無存了。
郁嬌又氣又羞,很想暴走。
她深深懷疑,楚譽是不是因為久不碰女人,乍一遇上她這個不會令他發病的女人,他有點飢不擇食了。
連她這種沒長開的身子,也能入眼。
她之前說,他是個坐懷不亂的人,是個正人君子,她現在要收回她說過的話。
楚譽不是正人君子,是小人!
霜月給柳葉包好了傷口,見郁嬌氣得臉色發青,忍不住好笑,說道,「小姐,我們王爺沒有惡意,他是擔心小姐的安全,才派了奴婢來小姐身邊的。如果他貿然送奴婢來,小姐一定不會接受,他才讓奴婢通過錦夫人買丫頭的機會,進入郁府。他是關心小姐安全呢,沒有惡意。」
「惡意兩字會寫在臉上嗎?」郁嬌睇了她一眼,冷冷說道。
霜月:「……」她家主子臉上不會寫,但心裡會寫啊。主子一肚子壞水,這是老主人對主子的評價。當然,霜月不說。
郁嬌的目光,又往楚譽那兒看去。
楚譽正在問著鐵城什麼。
雖然在心中反感著這個人,但想著今天重要的事,郁嬌還是冷著臉走了過去。
「王爺查出什麼來了沒有?」郁嬌走到楚譽五步遠的地方站定了,臉色清冷問道。
楚譽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
郁嬌訝然,「一個活口都沒有嗎?」她的目光掃向四周,一地的死屍,不見有活的,「我記得剛才,明明有幾個活的人,怎麼一下子全都死了?」
鐵城以為郁嬌是怪楚譽亂殺無辜,不留活口,忙說道,「四小姐,原本有五個活口的,哪知,他們趁在下們不注意時,全都服毒自盡了。」
「自盡?」郁嬌的心陡然沉下去,沒有活口,就等於是線索斷了,查不到背後之人了,「那田永貴呢?」郁嬌忙問,目光往人群中飛快尋找起來,「他有沒有事?」
白塵將田永貴從馬車底拖出來。郁嬌看見田永貴穿著同梟龍衛們一樣的衣衫,正嚇得身子發抖,臉色蒼白著,一雙小眼睛亂閃亂閃。
白塵道,「他沒事,完好無損。」
郁嬌放下心來。
楚譽看了眼四周,吩咐著白塵,「派幾個人迅速清掃這裡,留五具死屍送往天機閣密室,繼續查線索!其餘的死屍送交順天府,其餘人,繼續趕路!」
白塵點了點頭,「是!」
因為郁嬌的馬車燒著了,楚譽只得將自己的馬兒讓給她騎,「走出這片密林再坐馬車,現在只能講究著。」
楚譽見她一臉不情願,以為她是嫌棄坐馬,「不要挑三撿四。」
郁嬌冷冷睇他一眼,不說話。她不是嫌棄坐馬,她是嫌棄坐他的馬兒。
不,她嫌棄他所有的地方。
因為柳葉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楚譽讓鐵城暗中護送柳葉回郁府,讓霜月繼續跟著郁嬌。
郁嬌清清淡淡的目光,往霜月的臉上掃了掃。
霜月咧嘴一笑,「小姐。」
郁嬌可笑不出來,「走吧。」
楚譽來了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騎馬跟在郁嬌一行人的身後。
正如楚譽說的那般,走過密林之後,便上了大道,路口停著一輛馬車和一輛牛車。
馬車不算華麗,卻很寬敞。
霜月扶著郁嬌坐進了馬車裡。
楚譽依舊是騎馬跟隨。梟龍衛們則將田永貴塞入牛車的柴草堆里,跟在郁嬌的馬車後面,一路往順天府而來。
不知是因為有了楚譽隨行,還是殺手們只有一批,郁嬌一行人一直走到順天府,都相安無事。
看到「順天府」三個金色大字,郁嬌袖中的手指顫抖起來。
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林婉音的清白,終於可以大白於天下了,景家人,再也不會被人嘲諷了。
霜月扶著郁嬌走下馬車,前方,白塵和四個梟龍衛們,則提著田永貴進了順天府衙門。
郁嬌盯著順天府衙門一側的喊冤鼓,身子發顫,兩眼血紅。
她鬆開霜月的手,大步往喊冤鼓跑去,一把抓起鼓旁的鎚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捶打起來。
嗵——
她定要裴家人被全京城人唾棄起來。
嗵——
從此,林婉音可以清清白白的死!
嗵——
這是她復仇的第一步,她力量雖小,但會跟裴家人,跟林家二房的人,跟那個幕後之人,不死不休!
楚譽已經翻身下馬,站在郁嬌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
個子嬌小的女子,用盡全力的錘著鼓,她的手指緊緊的握著鎚子,因為太過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顯示著她內心的極大憤怒。
鼓聲陣陣,驚得衙門裡的人,飛快跑出來。
打首的衙役不認得郁嬌,卻認得楚譽。
「王……王王王……,王爺?」衙役們吃驚地看著楚譽。
「有人報案,怎麼,不受理?」楚譽嫌棄他們動作太慢,已經冷了臉色。
「受理,當然受理了。」衙役們陪著笑,有兩個衙役走到郁嬌的身側,「姑娘,有冤請上堂告狀去,自有順天府大老爺替你做主。」
「好。」郁嬌扔了鎚子,轉身往順天府正堂走。
不知是錘鼓時太過於用力,還是太激動,她的身子顫了顫,險些摔倒,霜月及時的扶了她一把。
「小姐,當心。」
「我沒事。」她道,她怎麼能有事呢?她還沒有走進衙門呢,裴家人還沒有被傳來呢。
那個高高在上的裴夫人,還沒有來,她怎麼能倒下呢?
她不能。
她要活得好好的,看著那些人,一個個的倒在她的面前。
郁嬌深吸一口氣,提著裙袂,邁步走上了台階,走進了順天府衙門的正堂。
楚譽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了衙門裡,也跟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