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有人作妖(三更)
郁文才怔住了。
他目光微縮,緊緊地盯著那堆花瓶碎片,唇角不甘心地緊抿著。
當初,長寧郡主嫁入郁府時,帶來了豐厚的嫁妝,其中,就有不少御賜品,他是知道的。
但是,也因為太多,他記不全。
他只記得,翠玉軒里的擺設品,全都是長寧郡主帶來的嫁妝,至於哪件是御賜的,他並不知道。
郁嬌手裡這件花瓶,是兩百多年前的古董,想來,大約是御賜之物。
倘若真是御賜之物,郁嬌同郁明月起了爭執,他又罰了郁嬌的話,言外之意,他是沒將御賜之物放在眼裡,這的確會引來言官的彈劾。
他今天又被安王盯住了,萬一這個把柄被安王拿來說事,他可就惹上事了。
郁文才前思後想后,將手裡捏著的板子,緩緩地放了下來,看著郁嬌的臉色,從震怒轉為了平靜。
就算不想平靜,也要裝個樣子了。
為了給自己台階下,郁文才背著手,問著郁嬌,「究竟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這個樣子,就是不罰她的意思了?郁嬌的唇角,微微扯了一下,果然,郁文才怕丟官呢。
「是,父親。」郁嬌說道,她將郁明月如何弄碎花瓶的事,跟郁文才說了。
郁文才的目光,「刷」的一下,掃向一旁的錦夫人。
錦夫人心頭一驚,郁文才信了郁嬌的話?她心中暗道,她今天吃了這麼大的一個暗虧,可不能白白吃虧。
「郁嬌,你撒謊!你的花瓶沒放好,自己掉下來碎了,你害怕皇上問起,你就將責任推到明月的身上,又害她毀容,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小小年紀,就這麼惡毒,枉費老爺老夫人那麼疼你!你這般跋扈,將來長大了,還得了?」錦夫人哭著說著,撒起潑來。
郁文才有些頭疼。
罰郁嬌,他怕引起朝中言官的彈劾;不罰,錦夫人心中,定是傷心的。
略一思索,他想了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郁嬌,花瓶在你的屋中碎了,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有責任的,為什麼將花瓶放在多寶閣那麼窄小,那麼高的地方?為什麼沒有放在桌上?這是你保管不當的問題,明月只是替你背了黑鍋。」郁文才開始數落郁嬌,「姐妹之間,用得著這麼斤斤計較么?明月可是你的姐姐,將來父母作古了,陪著你的,都是兄弟姐妹!」
郁嬌靜靜地聽著,唇角諷笑更深了,兄弟姐妹?錦夫人的兒女們,幾時當她是他們的妹妹了?
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她。
還有,那花瓶是她的東西,她想放哪兒,就放哪兒,還有錯?
「為父念你年紀小,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才犯了錯,今天就不打你了,不過,大罰免了,小罰不得免。」郁文才看向郁來旺,「找本女戒給四小姐,讓她抄女戒。」又一想,郁嬌不識字,遂改口說道,「抄寫『女戒』二字一百頁,按著書本上字體的大小寫,不得敷衍!抄完了才准出門玩。」只有兩個字,就算沒寫過字的人,臨摹也會寫。
郁嬌的目的,便是不被挨打。
只要郁文才不打她,其他的事情,她都有辦法應付。
而且,她怕再鬧下去,郁文才覺得沒有了面子,反而會怒她。
郁嬌便應道,「是。」
柳葉看到郁嬌不用挨打了,也是大鬆了一口氣。
郁來旺已經找出了一本女戒,遞到了郁嬌的面前,柳葉代替她接了過去。
「除了去學堂的時間,其他時間,呆自己的園子里,認真寫『女戒』二字!」郁文才又命令道。
「知道了,父親。」郁嬌的唇角扯了下,低頭回道。
主僕二人向郁文才行了一禮,退出了書房。
錦夫人站在一旁,氣得用牙齒緊緊的咬著唇角。
郁嬌,居然沒有被挨打?
倘若是以前,她會攛掇著郁文才打一頓郁嬌。
可是今天不比往日,一是郁嬌被老夫人看好著,二是,她前幾天惹得郁文才不高興了,她怕再鬧下去,郁文才想起前幾天的事,再次怒她。
那樣一來,她今天算是白白的跪了,白淋了一場雨了。
郁嬌沒有被挨打,她還有后招!
今天她被郁文才重視寵著,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收穫。
郁文才轉身過來,見她委屈著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默默的垂淚。
心中一時愧疚不已。
郁文才走過去,安慰著她,「好了,不必傷心了,為夫讓人去請宮中的太醫來,給明月好好地看看傷,花再多錢,都要治好她的臉。那個郁嬌,我也罰了她,她不會寫字,一百頁的字,只怕她會寫上兩三個月,也不一定寫得完!她三個月不能出門玩,可解你的恨?」
郁文才都這樣安慰她了,她還說什麼?
明月的臉要是不好,郁文才就會一直這麼愧疚著,會一直對她好。
「她也算是老爺的女兒,妾身還能說什麼?」錦夫人扭過頭去,又「落下」淚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今天不去梅姨娘那兒了,今天一直陪你。」郁文才道,又想到還沒有去看三女兒,又說道,「你先休息著,我先去看看明月的傷。」
他親自去看女兒,那是對女兒莫大的安慰,錦夫人心中,才算緩了口氣,哽咽說道,「多謝老爺擔心著她。」
她這副嬌弱的樣子,越發讓郁文才憐惜,「我先服侍你吃藥,再去看女兒。」
「好。」錦夫人低著頭,回想著自己跟郁文才剛成親時的嬌羞模樣,點了點頭。
……
郁嬌和柳葉走出郁文才的書房,往翠玉軒走來。
柳葉看看四下無人,忍不住怒道,「小姐,老爺不辨是非。明明是三小姐不對,怎麼還要罰小姐?」
雖然小姐沒有挨打吧,只罰了寫字,但是小姐不會寫字啊。
一百頁的字,得寫多長時間,才能寫完?
而且,還要照著書冊上的字體大小寫,這冊子上的字,才指甲殼這麼大,粗粗算來,一頁紙要寫上一百字才能寫滿。一百頁字,一百個字,這一共是一萬個字,小姐是永遠沒有時間去玩了嗎?
柳葉在心中恨死郁文才和錦夫人了。
「不就是寫字么?能是什麼大事?」郁嬌淡淡說道,郁明月傷了臉,她要是沒被罰,錦夫人今天是不會放過她的,再鬧下去,萬一她被郁文才打了,可太不划算。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不會寫字,她寫成什麼樣,誰會怪她寫得不好?
大不了,她去聚賢書院時,花上點錢,請下院的學子們,替她寫,不就是了?
她才不會自己寫呢!
柳葉抱著碎瓷片,嘆息道,「小姐,這可是御賜之物呀,就這麼碎了,將來,皇上會不會怪小姐沒有保管好?」她聽說,但凡是皇家賞賜下來的東西,都要當神物一樣的供著,小姐怎麼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任那郁明月弄碎了?
「那不是御賜的。」郁嬌微微一笑,「是我騙老爺的。」
長寧郡主嫁入郁府,沒有將嫁妝單子給郁文才,郁文才不可能知道得那麼細。
柳葉眨眨眼,「這也可以懵?小姐,你的膽子太大了。」
郁嬌冷笑,「膽子不大,等著挨打嗎?」
柳葉想了想,「對,沒錯,小姐要不說御賜的,早已經被打板子了,那板子那麼寬,那麼長,想想都可怕呢。」柳葉想起郁文才抓著的板子,心頭不禁一縮。
主僕二人往前走著,柳葉「呀」了一聲,「小姐,那是什麼?」
郁嬌停了腳步,將手中的雨傘往高處舉了舉,順著柳葉的目光往前看,只見一叢牡丹花枝里,趟著兩隻死耗子,並一隻死斑鳩。
「府里洒掃的人都在幹什麼?怎麼也不清掃一下?」柳葉厭惡得直皺眉頭。
又有死動物?
郁嬌的目光閃了閃,唇角勾了抹冷笑,「走吧,有人在作妖了!」
每天都有死動物,而且,還不是一隻兩隻,可太不正常了。
柳葉聽不明白,「小姐,作什麼妖?」
「且看吧,過不了多久,府里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兩人回了翠玉軒。
桃枝命秀菊接了二人的雨傘,柳葉放那一匣子的碎瓷片去了。
郁嬌站在廊檐下,彈掉衣衫上的水珠兒,進了正屋。霜月這時朝她走來,說道,「小姐,奴婢有事稟報。」
郁嬌見她神色凝重,朝其他幾人看了一眼,朝霜月點了點頭,「跟我來二樓。」
園中一下子來了幾個新面孔,她不太放心在一樓說話。
「是。」霜月應道,跟著郁嬌上了二樓。
「說吧,是什麼事?」郁嬌推開窗子,看著外面的雨景,問道。
「小姐吩咐奴婢暗中觀察著府里的情況,奴婢查到了一些消息。」
郁嬌回眸看她,這丫頭的動作真快,「查到了什麼?」聯想到一連幾次看到的死動物,她心中有預感,府里的什麼人,在作妖呢。
「奴婢從錦夫人身邊的嬤嬤身上,搜到了這個東西。」霜月將兩個紙包,遞給郁嬌看。
郁嬌看了她一眼,接到了手裡。
她輕輕地打開來,只見兩個紙包里,分別裝著牽牛花籽,和迷|香。
這兩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原嬸要幹什麼?
霜月見郁嬌皺起眉頭,以為她看不懂,便說道,「這包黑籽是牽牛花籽,誤食會讓人產生幻覺,這包是迷|香,顧名思義,食用后,在一定的時間內,會昏迷不醒。」
郁嬌將那兩藥粉,重新包好,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想到了那天挖出的幾塊巫蠱布偶,只怕,事情不會是小事情。
霜月又問道,「小姐,要不要奴婢繼續盯著錦夫人的僕人?」
郁嬌看了眼窗外,還在下雨呢,「不必了,你休息吧。」
「是。」霜月點點頭,轉身往樓下走。
「你等等。」郁嬌想了想,決定獎勵一下這丫頭,她從抽屜里取了錠銀子塞到霜月手裡,「賞你的。」
霜月眨眨眼,十兩?
好少。
她心中翻眼皮,她平時吃一頓飯,都有十兩銀子了。
又一想,郁四小姐現在手頭上並不寬裕,能給她十兩,已算是大手筆了。
「小姐,太多了,奴婢不敢要。」霜月慌忙擺手拒絕。
郁嬌卻硬塞到她的手裡,「拿著!這是你應該得的,往後,只有比這更多的,不會少。你跟著我,只要忠心,我不會少你的銀兩,這是這個月提前給你的月銀錢。」
霜月會武,她得好好地利用著。
銀錢少了,時間久了,霜月定會覺得委屈。
但凡大戶人家,對會武的僕人,都是大把銀子的養著。
霜月見她堅持,便只好接了,「多謝小姐賞賜。」接了賞銀,當然是表忠心,「小姐以後有任何需要,隨時叫奴婢。」
「今天不需要你跑腿了,你先去休息去。」
「是!」
霜月離開后,郁嬌走到窗邊,看著府里的雨景沉思,錦夫人會弄出什麼幺蛾子呢?
她抬頭看天,這一天又過得差不多了,明天是沐休日,不必去聚賢書院。
她得想辦法再出府一趟,再見一見景家的人。
……
郁文才這一邊,剛安撫好錦夫人母女,次日一早,他就聽得郁來旺來報,老夫人病倒了。
郁文才帶著郁來旺,匆匆往春暉院而來,他邊走邊問,「老夫人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麼就病了?」
郁來旺回道,「誰說不是呢?今天老夫人一早醒來就喊著屋裡有鬼,一會兒又喊著有人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