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非禮(一更)

  翠玉軒綉樓二樓的卧房裡,郁嬌吃過葯,吃過粥點,精神比白天時,明顯好了很多。


  她穿著一身中衣,散著頭髮,坐在床頭,聽著柳葉說起她昏倒后,府里人的情況。


  正如她想的那樣,有趁機對她落井下石的,比如郁惜月幾人;有看她最近表現好,良心發現,起了關心的,比如老夫人。


  更有當她是個透明人不存的,比如錦夫人。


  「哦,還有呢,小姐,府里有個媽媽送來了不少藥丸。說,小姐往後要是再覺得頭昏乏力,可以吃吃這個藥丸,是補精神的。奴婢瞧著挺貴重的樣子呢。」說著,柳葉從牆側的多寶閣的柜子里,取出一個三寸高的大肚玉瓶出來,遞向郁嬌,「還是玉做的瓶子呢,光看瓶子,就能知道,裡頭的東西是好東西。」


  郁嬌接到手裡,這是一隻不含任何雜色的白玉瓶,的確是上好的玉,光這一隻瓶子,就值好幾百兩。


  連瓶子都這麼好,裡頭的東西,想必也不會差了。


  她輕輕打開瓶塞來看,裡頭裝著幾十龍眼核大小,淺乳色的藥丸,她吸著鼻子,輕輕聞了聞。


  旋即,郁嬌的眸光亮起來。


  果然是好東西。


  林伯勇常期出征,軍中時常缺少隨軍大夫,他為了讓兵士們少痛苦,自己學起了醫,學起了識別各種藥材,以便隨時隨地採藥治傷。


  因此,家中醫書不少,林婉音從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一些醫術,再加上林婉音有機會常期出入宮中,更是跟著一群老太醫們,學得一手識別藥材的好本事。


  但凡聞過藥物的氣味,她就會牢記在心。


  剛才,她打開玉瓶的蓋子一聞,就知道,這是千年老參做的人蔘丸,最是能提神的好東西。


  「哪個媽媽,她是哪個院的?」郁嬌蓋好瓶塞,將玉瓶交與柳葉收好,問道。


  這府里的人,還有什麼人,會對她好?要知道,這瓶中的人蔘丸,粗粗數一數,有二三十粒的樣子,簡直是價值萬金。


  誰會有這麼慷慨?誰會這麼有錢?捨得送這麼好且這麼多的養生丸給她?

  柳葉接過藥瓶,走回多寶閣前面,將藥瓶仔細地放在一個櫃里,又上了鎖,這才說道,「她不說,奴婢再三問,她也不說,只說,小姐會明白的。」


  郁嬌挑眉,她明白?


  她連人都沒有見著,明白才怪呢!


  「是個什麼樣的嬤嬤?」郁嬌想了想,還是問道。


  「那人……有四十五六歲的樣子,中量個子,皮膚較白,聲音暗啞,臉形瘦尖,兩隻眼睛的目光很銳利,走路極快,奴婢要問她更多的事情,她擺擺手,一下子走得眨眼就看不見了。小姐,她是哪個園子的人?」


  聲音暗啞……


  郁嬌的雙眼漸漸眯起。


  從第一天來這府里開始,她就十分地關注著府里人的長相,以及,那些人的各種習慣愛好,走路的方式,說話的方式。


  她的耳力又極好,聽過的,一般不會忘記。


  她在府里住了這麼多天,只有一個僕婦的聲音是暗啞的,那就是,長寧郡主園子里的嬤嬤。


  「我知道是誰送來的。」郁嬌說道。


  「小姐知道,是誰呀?」


  「是長寧郡主。」


  「郡主?小姐的母親身邊的人?」柳葉驚訝說道,「奴婢聽說,那處園子,常年不開,裡頭的人,怎麼會知道,小姐生病了?」


  「這也許是,母女連心吧。」郁嬌道。


  這瓶葯十分的貴重,一個嬤嬤,是不敢隨意做主,送出葯來的吧?


  那會是長寧郡主嗎?


  可長寧郡主不是瘋了嗎?


  「送葯來的事,還有誰知道?」郁嬌看向柳葉。


  「只有奴婢和桃枝,其他人,都睡下了呢。」柳葉說道,「桃枝在門口一直等著霜月,見嬤嬤來了,就迎了進來,沒讓其他人知道。而且,那嬤嬤行動很小心。」


  「我知道了。」郁嬌點了點頭。


  看來,那個嬤嬤,也是個警覺的人。


  大晚上的來訪,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意思了。


  這時,木樓梯上,漸漸地響起了腳步聲,沒一會兒,桃枝在屏風外說道,「小姐,霜月回來了。」


  柳葉揚眉,忙看向屏風處,「她的動作倒是快呀,走路靠飛嗎?」


  郁嬌知道霜月會武,雖然不像柳葉說的那般,走路像在天上飛,但一般的飛檐走壁,她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叫霜月進來吧。」郁嬌說道。


  柳葉有些不大樂意霜月走近郁嬌的床榻,那只是個二等侍女,而且,那丫頭毛手毛腳的。


  「小姐,還是讓奴婢去見她吧,小姐有什麼話,奴婢去跟她說。」柳葉說道。


  郁嬌笑了笑,「讓她進來,我親自問她。」


  柳葉無法,只好去叫霜月。


  候到屏風外的霜月,當然聽得到柳葉和郁嬌的說話聲,見柳葉走出來了,一臉的一情願,她朝天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柳葉沒好氣的扯了下唇角,得性!才來兩天,就進了小姐的卧房,看把這丫頭美的,「進去吧,小姐叫你呢。」


  柳葉撇了撇唇。


  霜月才懶得跟個丫頭片子計較這些了。


  她甩著袖子,大步走進了屏風。


  郁嬌散著頭髮,披著一件外衫,靠在床頭的架子上。


  她穿一身玉白色的中衣,墨緞的秀髮垂於胸前,襯得臉頰如同瓷玉一般,一雙眼睛,如同深井之水,幽深,寧靜。


  霜月心說,真是個美人,難怪會叫他主子心動了,連她看了都心動。若她不是個女人,是個男的,一定想法娶回去。


  霜月上前見禮,「小姐,按著你的吩咐,全都買回來了,每樣四張紙。」


  本來是五張,被楚譽抽走了一份,她沒敢說。


  說著,她將一沓紙遞往床上的郁嬌。


  郁嬌接在手裡,一一翻看著。


  沒錯,京城紙張的種類,差不多都在這裡了。


  除了皇帝的御用書信紙,和軍中的那種防水信紙,以及宮中的主子們用的暗水紋信箋,市面上流通的,全在這裡。


  「很好,你下去吧。」郁嬌點頭了點頭,看了霜月說道。


  「奴婢告退。」霜月轉身往外走。


  可就在這時,郁嬌不經意地發現,霜月沒有穿鞋子,是穿著襪子在走路。


  這是怕踩髒了她這二樓的樓板?才脫了鞋子上樓的?

  想起柳葉不讓霜月進她的卧房,郁嬌便說道,「霜月,你下回來,不必脫鞋子,直接穿鞋上來吧。」


  霜月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心說,郁四小姐心真好,不過呢,郁四小姐會錯意了。


  她又轉身過來,說道,「小姐,奴婢脫掉鞋子上樓,是因為鞋子弄髒了。剛才,奴婢回來的時候,走到老爺書房附近時,踩著了一死貓,走了不到一百步,又踩上了一隻死鳥,鞋子上沾上了血腥,奴婢擔收弄髒小姐的卧房,又脫了鞋子上來。」


  「死貓?」郁嬌眯了下眼,然後,看向灰寶。這小東西,是個愛吃肉,是不是前幾天,她的伙食太差,它受不住了,咬死了貓?「灰寶,是不是你乾的?」


  灰寶立刻站直,夾尾巴,「沒有,老子吃熟識的,生的噁心。」


  不是灰寶?郁嬌想了一會兒,說道,「興許是黃鼠狼咬的,不必理它。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哦,我讓劉媽媽給你留了晚飯,在廚房的鍋里溫著,你去吃些吧。」


  「是。」霜月聽到還有吃的留給她,想著,這新主子,心腸真好,歡喜地下樓了。


  桃枝下樓去睡去了。


  柳葉吹熄了外間的燭,進來服侍郁嬌休息。


  郁嬌將那一沓紙,細心的塞在枕頭下壓著,然後,睡回被中,睜著眼沉思。


  柳葉走來放帳子,看了她一眼,說道,「小姐,一隻死貓一隻死鳥而已,小姐擔心這個做什麼?」


  郁嬌本來沒想著這件事。


  她在想著,明天還要找機會,再去天機閣,讓田永貴辨認這些紙張的事。


  聽柳葉問,她便說道,「一隻死鳥,算不了什麼,因為鳥兒的個子小,大約是被哪個頑皮的孩子用彈弓打落的,都不是稀奇事。但是,一隻死貓,這麼大個兒的動物,橫在路上,府里清掃的僕人,沒看見嗎?你不覺得奇怪?」


  柳葉眨了眨眼,「小姐是說……」


  郁嬌伸手揉太陽穴,「我也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只是覺得異樣而已,明早再看吧。」


  柳葉點點頭,吹熄了燭火,走到一側的小房裡睡覺去了。


  丫頭們本來都睡在綉樓后的磚房裡,但郁嬌身旁不能沒人,從二樓到綉樓後面的磚房,位置太遠。


  站在卧房裡喊一聲,也不一定聽得到。


  因此,郁嬌便讓柳葉將隔壁的小房間收拾出來,讓柳葉或是桃枝值夜時睡。


  她有需要時,隨時可以喊醒她們。


  二更天,整個翠玉軒都熄了燈。


  這時,一個黑影忽然躍進園中。


  雙手枕頭靠在樹上,無聊地等著楚譽的霜月,忽然開口,「奴婢將幾個丫頭全都弄得睡死了,爺可以放心大膽地闖入四小姐的卧房,聊到明天早上都是沒有問題的。」


  楚譽冷冷地睇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然後,腳尖點地,往綉樓的二樓躍去。


  郁嬌並未睡,聽到窗子口有什麼聲響,她馬上警覺的坐起來,挑了帳子來看灰寶。


  這小東西辨識聲音的能力,要比她強。


  灰寶當然知道是誰了,它懶懶地吱唔一聲,「是楚閻王。」


  楚譽?


  郁嬌怒得走出帳子,站在床前。


  果然,那人身影一閃,從屏風后繞了進來。


  見到郁嬌居然站在床前,一雙眼眸,沉靜如潭水的看著他,他詫異得呆住。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說道,「王爺晚上失眠,就非得吵得本小姐也失眠么?」


  來一次,她忍了,他居然又來?

  一晚上跑兩回?他要幹什麼?

  「你好了?」楚譽忽然開口。


  郁嬌氣急,想著,他既然能闖進她的閨房來,想必,也知道她是昏倒過的,是病著了。


  她冷笑道,「本來好得差不多了,又被王爺驚嚇得頭疼了。」


  楚譽一時語塞,往她面前走近兩步,說道,「那你躺回床上去,我問你兩句話,問完就走。」


  躺倒床上?趟下讓他好非禮?

  郁嬌的臉色更黑了,「本小姐還沒有那麼弱,站著聽王爺說話的力氣,還是有的。」


  她站著不動。


  楚譽皺眉。


  晚間的天氣,比白天冷上許多,她穿著一身單衣站著,凍著了怎麼辦?

  真是倔強得不討喜。


  「躺回去!」


  「……」


  「要本王動手?」


  「柳葉!」郁嬌忽然喊道。


  話音還沒落呢,她就被楚譽推倒在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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