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後悔(一更)

  郁嬌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一抹厭惡,「裴世子不必如此,我有丫頭跟著呢。」


  語音清冷得,像要與人隔上十萬八千里似的,小臉兒冷冷沉沉,神情疏離。


  裴元志的眸光沉下來,袖中的手指緊緊握了握。


  但很快,他的臉上馬上又現出溫柔的笑容來,眼底那抹惱恨頃刻就消失不見。


  轉而是無比關切地,看著郁嬌。


  因為他明白,要想讓小女孩兒動心,得長期堅持不懈的討好。


  得忍。


  「丫頭能懂什麼?我還是親自看著為好,小傷不治好,會成大傷。」裴元志說著,伸手來扶郁嬌,「快跟我去看太醫。」


  剛才是在大街上,拉扯之間,他擔心郁嬌發怒,可這裡是醫館,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前來求醫,扶一下算不了什麼。


  郁嬌的臉色馬上大變,飛快將手藏於身後。


  這兒就是醫館,他卻說,要她跟他去看太醫?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裴世子?」有人忽然喊道,「裴世子怎會在這兒?」


  裴元志馬上縮了手,轉身看向來人。


  他怎麼在這兒?


  該死的,楚譽的人!


  郁嬌抬頭,只見一個白衣翩然的青年公子,緩步往醫館門口走來。


  這人溫文爾雅地看向郁嬌,「哦,郁四小姐也在?」然後,他微笑著朝郁嬌點了點頭,「巧啊,郁四小姐?」


  左青玄?郁嬌微愣。


  雖然他穿著一身白衣,衣飾上也不見任何的裝飾物,但她看得出來,那身白衣,是上好的雪絲錦,千金一匹,不是高門貴族子弟,絕對穿不起。


  而且,他舉手投足間,自帶貴氣,顯然,出身家教良好的世家。


  既然出身世家,怎麼會出現在這麼小小的一個醫館?

  想到左青玄為人和善,上回在丰台縣見到他時,高傲的楚譽不理她,反倒是左青玄主動跟她說話。


  因此,她對左青玄比較有好感,就說道,「我的腳不小心崴了一下,我是前來看腳的。」


  「你傷了腳?」左青玄蹙眉,忙往郁嬌這兒急走了兩步,又道,「那可是大事,不過,郁四小姐不必擔心,在下跟這醫館的老大夫是舊識,他的醫館雖小,但醫術高超。」


  看到郁嬌跟左青玄說話,也不理自己,裴元志心中漸漸騰起怒火。


  他走到左青玄的面前,擋著左青玄,不讓左青玄走近郁嬌,且冷冷說道,「左公子,不必麻煩了,本世子是郁四小姐的表哥,自當會帶她前去就醫,況且,這處小醫館,設施簡陋,藥材稀少,能看好什麼病?當然是去太醫院找太醫看了。」


  說著,他又伸手來拉郁嬌。


  郁嬌旋即大怒,「裴世子請自重!」


  一直微笑拂面的左青玄,不禁也變了臉色。


  正在這時,醫館的門口,裴元志的的護衛冷義,大步跑來了,「世子爺,不好了,寧國公府的二公子正大發著脾氣找你呢!」


  寧國公府,也是齊國的開國功臣之一。


  寧國公的二兒子,那更是京城一個大為不講理的混球。


  楚譽不講理,有時還顧及一下身份和顏面,但寧國公的二兒子,是個紈絝,可以不要臉皮的不講理。


  誰見誰頭疼。


  雖說永安侯府,出了個太妃,侯府的地位,比一般的侯府,要高貴許多。但寧國公府,那是國公府,在怎麼落敗,按等級排,也排在永安侯府的前面。


  裴元志心中怒氣騰騰,「他找我做什麼?」


  冷義道,「咱們的馬車上拉車的馬兒,不知怎麼回事,忽然發瘋了,就往前猛衝了過去,也巧了,寧國公府的二公子正騎馬從一個巷子口拐過來,他被咱們的馬車撞倒了,從馬上掉了下來。」


  「受傷了?」裴元志皺眉。


  「屬下瞧著不像,但您也知道他的脾氣,他豈是個肯吃虧的主?一直賴在地上坐著不起來,扯著嗓子一直叫嚷著,說自己受了很重的內傷,要世子爺您親自帶他去看太醫。屬下無法,只好找您來了。」


  寧煥?


  那個胖子,摔一下能摔出毛病才怪,一身都是肉。


  但裴元志也怕寧國公得知兒子出事,他沒有出面,會鬧到皇上那兒去告他的狀。


  裴元志只得對郁嬌說道,「四表妹,我去看看就來,你等我一會兒。」


  說著,裴元志跟著冷義,大步離開了。


  郁嬌心中鬆了口氣。


  左青玄看著裴元志離開的身影,眸度閃過一抹冷笑。


  郁嬌見裴元志離開,她也得趁機馬上離開,「左公子,多謝你,不過……」


  左青玄微笑,「雖說這處醫館小,但醫術並非像裴世子說的那麼不堪。」說著,他看向後堂喊起了醫館的大夫,「公孫大夫?」


  不一會兒,一個精瘦的灰衣老頭兒,從後堂里大步走了出來,「左公子,你喊小老兒?」


  「在下的朋友傷了腳,你快給看看。」左青玄指著郁嬌的腳,說道。


  「是。請左公子放心。」公孫大夫點點頭,因為是姑娘家傷了腳,他又喊出兩個女弟子,「白朮,紫藤?」


  很快,兩個衣著簡樸的女子,一起從後堂走出來。


  郁嬌見左青玄很認真的要為她治腳,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是裝的呢。


  「左公子,不必麻煩了,我……我沒有受傷。」她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人家那麼熱情,誰知,她卻是裝的。


  左青玄訝然,「沒傷著,為何來這裡?還一直痛苦的樣子?」


  「我的表情是裝的,我只是,為了擺脫裴世子。他現在走了,我也得馬上離開。」郁嬌說道,然後,朝左青玄福了福,拉著柳葉快步往外走。


  「郁四小姐請等等。」左青玄喊住了她。


  郁嬌回過頭來。


  左青玄微笑道,「四小姐,你要去哪兒,在下有空置的馬車,可以借你一用,你去租借馬車,一時租不到的話,豈不是誤了時間?」


  郁嬌有些猶豫,左青玄為何對她這麼熱心?


  她跟他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相見即是緣。」左青玄微笑,然後,又對那個叫白朮的女子說道,「你去喊一聲長風,讓他將馬車趕到後門那兒,郁四小姐從後門離開。」


  「是,公子。」白朮應了一聲,大步往後堂走去。


  見郁嬌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左青玄又道,「這間醫館是在下辦的,這裡都是在下的人,不會跟裴世子匯露出你的行蹤。」


  郁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多謝了。」


  目前來看,還沒有看出左青玄有惡意。


  人家出手幫她,說不定,是看她身世可憐呢?

  那天在丰台縣的小鎮上,她可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且借左青玄之手,離開這裡再說。


  「姑娘,請跟我來。」另一個叫紫藤的女子,朝郁嬌點了點頭。


  「好。」郁嬌朝左青玄福了一福,帶著柳葉,跟著紫藤往後堂走去。


  公孫夏朝郁嬌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捋起了鬍子,「公子為何幫她?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因為,左家從不幫無用之人。


  「她是長寧郡主的女兒,叔叔當年對不起長寧郡主,一直說,若我有機會見到長寧郡主的女兒,能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幫忙。」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公孫夏點頭,「攝政王也是個長情的人呀。」


  等裴元志處理好了寧國公世子的事,再來醫館的時候,早已不見左青玄和郁嬌的身影,他大怒著問公孫夏,「人呢?郁四小姐呢?」


  公孫夏可不怕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小老兒醫好了郁四姑娘的腳,她自己就回去了,小老兒這兒是醫館,又不包吃住的旅館。」


  將裴元志氣得七竅生煙。


  ……


  郁嬌坐著左青玄派給她的馬車,往天機閣方向,急馳而去。


  她跟天機閣主約好的時間是晌午時分。而且,她不能離開太久,郁惜月那幾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們若是先回了郁府,她被她們編排一番,可不大妙。


  ……


  左青玄從另一條道,騎馬往天機閣而來,當然,他趕在郁嬌的前面到了天機閣。


  到了天機閣三樓的密室,他卻沒見著楚譽在。


  左青玄沉著臉問閣中的小廝,「譽親王沒來?」


  「到現在為止,一直沒見到他前來。」小廝回道。


  左青玄眉尖蹙起,「楚譽這是要砸本公子的招牌?跟他約好了時間,他卻不來,本公子怎麼給人?」他轉身看向小廝,「去找,速去!」


  「是!」


  ……


  楚譽在皇宮。


  李皇后的坤寧宮外殿。


  一身華麗鳳袍,雍容華貴的李皇后,正坐在桌邊獨自擺弄棋子。


  她儀容端莊,笑容溫婉。


  雖然有著四十歲出頭的年紀,但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迹。加上她五觀本就十分的端正,身材苗條,讓她看起來,比實際的年紀,要年輕十歲。


  楚譽坐在茶几旁,給李皇后煮茶。


  先皇的繼后,元敬皇後生下他后,血崩不止而亡。


  當時的李皇后,比先皇的元敬皇后還要年長四歲,且早已先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見剛出生就沒了親娘的楚譽可憐,不顧皇上冷眼,將楚譽抱到自己身邊親自撫養,直到七歲,楚譽立了王府,才將楚譽送到宮外居住。


  兩人不是母子,卻勝過母子情。


  因此,楚譽天不怕,地不怕,世間所有人都被他鄙視過,他卻唯獨對李皇后尊敬有加,將這位皇嫂當生母一樣的敬重著。


  今天,他心情煩悶,就來李皇后這兒坐坐。


  「怎麼來了這麼久,一句話也不說?」李皇后取了枚棋子,想了想,在一個方位放下了,又抬頭看他,「怎麼啦?」


  「婉音!」窗外的花園裡,有小太監忽然低聲冷喝一聲,「叫你給牡丹花澆水,你怎麼沒有澆?」


  「公公,奴婢一時忘記了,這就去。」


  「快去。」


  「是。」


  「那是萬英,不是婉音。」李皇后嘆了口氣,「看來,本宮得給那宮女改個名字才好。」然後,她對身邊侍立的嬤嬤說道,「去,告訴萬英,她從今天開始,改名牡丹。」


  「是,娘娘。」嬤嬤走出去了。


  楚譽失了會兒神,繼續煮茶。


  殿中沒有旁人,李皇后就說道,「早知那孩子會是這樣的結果,本宮該勸皇上放棄賜婚,讓她嫁給你,總比嫁給悲元志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強。婉音死了這麼多天,不見他為婉音說一句話,他究竟在想什麼?七年的感情,就是這樣的結果?反正,本宮不相信婉音會做出那樣的事來,本宮是看著她長大的!林家長房和景家的嚴謹家教,不可能教出一個水性揚花的女兒!」


  「你知道我有病在身,不能跟女子親近,這不是更害她么?」楚譽倒茶水的手一頓,嘆息說道。


  「可你喜歡她啊。七年前,她落水,明明是你救的她,你讓步做什麼呢?結果可好,被裴元志將功勞趁機搶走,想來,她是因為救命之恩才喜歡上裴元志的吧。」


  「這事不必再說,娘娘。」他抬頭,「人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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