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路奶奶出事
吃完了飯,路遙遙想去洗手間,賀水雲也跟了上去。
兩人並肩走著,互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都是年輕人,熟起來還是很快的。
但路遙遙是慢熱,不會跟人一下子就很交心。太過於熱情的人,投入過快,反而後勁不足,然後抽身離開,還怪人家沒有回報足夠的精力和熱情。
「嫂子,你真覺得我的聲音唱歌會很好聽?」
賀水雲問得有點緊張。
路遙遙說:「嗯,我是這樣覺得的。」有什麼感受就說什麼,這是她向來處事的方法。當然,如果是會傷到人的話,能不說的,她還是不會去說的。這是好話,為什麼不說呢?
賀水雲笑得有點開心,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真的啊?其實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唱民歌的。」
「真的?那應該很厲害哦。」路遙遙自己不會唱歌,真的覺得唱得好的,都很厲害。
賀水雲小臉漲得通紅,被稱讚被認可的。可是一瞬間,她的情緒又有點黯然。
兩人出來時,賀承風和賀思源站在室外停車場那裡,不知道說些什麼。
賀承風在說,賀思源在聽。父子倆好像第一次相處得還算平靜。
已經十月底了,Z市的天氣算是要進入秋天。
風很大,賀思源的薄款風衣衣擺在風中飄揚著。
賀水雲輕輕在路遙遙耳邊說:「嫂子,思源哥長得真帥,是不是?」
路遙遙抿嘴笑了笑:「嗯。」
她不是顏控,但卻為了他的顏,真心實意的膜拜。
*
回去的路上,見路遙遙這麼高興,賀思源看著她,問:「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路遙遙搖了搖頭,說:「思源,我是為你高興的。你們這一次見面,我看沒有吵起來,相處得也很好的啊。」
賀思源愣了一下,有嗎?
好像是這樣的。
有遙遙在身邊,好多事情,他就沒那麼計較了。
「可能你說的也是吧。以前因為他跟媽離婚了,我心裡是恨他的。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也不曾好好相處過。看到別人有父親,我心底不是沒有怨恨。現在看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是也長大了嗎?」
路遙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又專心的扶著方向盤。
賀思源伸出手,將她那隻手也放到了方向盤上:「專心開車。」
他也不是那種脆弱的人,過去了那麼久的事,有什麼好傷感的。
有一些傷疤只要不揭開,總是能騙自己可以癒合的。
路遙遙臉上的神情一瞬間有一點黯然,但轉瞬又恢復了自然。
*
十一月,Z市正式進入秋天。一換季,生病的人就多了起來。
春捂秋凍,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滿大街上亂穿衣的多了去了。有還在穿短袖的,有在穿長袖的,還有穿棉襖的。
醫院忙碌起來,小病又引發大病的,種種……
賀思源歸家的時候,路遙遙已經睡了。
等到她起來,賀思源還在睡。
公司的事情,她也是挺忙的。年底各種大大小小的會議,開了這個開那個,出差是常事。
路國強搓著手,站在門外賣小籠包。
天冷了,人人都圖睡懶覺,賴在被窩裡多一分是一分,因此能自己做早餐的年輕夫妻太少了。
這邊附近這幾個小區,都是新修沒幾年的,基本都是些年輕夫婦居多。
匆匆忙忙起床,在門口路國強家的小店買上一盒小籠包,一個茶葉蛋,一杯豆漿或者一碗八寶粥,急急忙忙就趕去上班了。
所以路國強他們生意最近也忙得很。
小籠包往往到九點,就已經銷售一空。
梁芳華還想過要不要多做一點,賣得這樣好,冬天可以多賺一些。
路國強是記著路遙遙的囑咐,身體要緊,到了他們這個年紀,錢少賺一點就少賺一點吧。
現在街坊鄰居,有些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都有好些得癌症的了,傾家蕩產去治,還治不好,一想起,就唏噓不已。
路國強現在就慶幸,幸虧他家那老太太,沒得過什麼大病。現在九十一二了,還能吃啥啥香,雖然神智開始沒有那麼清醒了。但是有他們照顧,老太太能活一百歲,他們就照顧到一百歲去。
「過兩天就是遙遙的生日了,我想著,今年過生,要不我們還是去一次吧。」
梁芳華又裝了幾杯豆漿,說:「也是,這孩子上大學離了家之後,過生日我們都沒在身邊,也不知道還有誰能給她做碗長壽麵。」
「那行,那要不,我們回去看看有沒有高鐵票,去訂兩張……」
這邊話音剛落,還是挨著路奶奶那家的春牙子,慌慌張張跑過來了:「老路,老路,不好了,老太太摔了一跤,中風了!」
「什麼?」路國強跟梁芳華把東西一撂,吩咐店員看店,跟著春牙子就往外走。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春牙子覺得真不好說啊。
民間呢,總是覺得養兒防老。但現在,往往是女兒才是小棉襖,才心疼娘家。
兒子長大了,娶了個孝順的媳婦還好,娶個不孝順的啊,那真正是忘了娘了。
而女兒呢,因為出嫁之後,才更懂得父母的辛苦,因此對父母孝順得緊。
但到了路奶奶這裡,就是反著來了。
那兩個女兒,壓根就不顧路奶奶。三女兒路惠芬就更加了。不但不顧,還天天想從路奶奶手上捎一些好處。
今天呢,是因為看中路遙遙送的泡腳儀器了,想端走。
路奶奶很多東西路惠芬順走了就順了,她年老糊塗了,根本顧不上這麼多。
但是這泡腳的,路奶奶卻抱得緊緊的,死活不給路惠芬順。她嘴裡一直念:「遙遙的,不給,遙遙的,不給~」
路奶奶年紀大了,哪裡搶得過路惠芬,偏偏她就是護著,不肯放手,結果呢,人摔了,頭撞到了門柱子上,人事不省,醒過來之後,嘴裡流著口水,只能啊啊啊的叫著,怕是中風了。
路國強眼眶都紅了,騎著他的電動三輪車,載著兩人往家裡趕。
以前掃大街時,他是騎的腳踏的,這不條件好了,就換了台電動的。現在路國強只恨自己沒買輛汽車,汽車總比電動三輪車還要快。
「國強,別著急,你慢點。我們馬上就趕回去了啊,我現在給大伯打個電話。叫他先回來看著點。」
路國強的腦門子出了一頭的汗,眼淚終是沒忍住,落了下來,又被風吹走了,散落在地上。
回到路奶奶家,路惠芬不知道哪去了,身邊一個子女都沒有,都是街坊那些老太太老太爺守在那裡。
見路國強他們回來了,可鬆了口氣。
路奶奶見著他們,眼珠子轉了轉,但嘴裡只發出「啊啊啊」的叫聲,渾濁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看起來分外可憐。
路國強叫了一聲「媽」,也忍不住老淚縱流。
送到醫院去,果然是急性中風,至於能不能好,要先診治。
路國強坐在外面,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
梁芳華少見到路國強這樣。
夫妻二十多年,路國強從來都是笑著的,就連遙遙九歲那年,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路國強求爹爹告奶奶的借錢,臉上的笑容就算是苦澀的,也沒有斷過。
可是今天他這個樣子,就像快沒了爹娘的孩子一樣。
路國強抹著眼淚,一雙手就像老樹皮一樣,都是皺紋。
但梁芳華從來沒有嫌棄過。她的眼裡也看不到別的男人。
就是這個看起來瘦小的男人,硬是給他們母女倆撐起了一片天。
「芳華,如果我媽就這樣去了,我會恨我自己,恨我到了最後,都沒有讓媽幸福安寧的離去。」
路爺爺在路國強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路奶奶一個女人,還是裹了小腳的女人,硬是撐著將四個兒女拉扯大。家裡一直是這樣窮,路國強想念書,家裡沒錢,他懂事,自己放棄了念書的機會,不想讓路奶奶為難。
過得再困難,路國強都沒有怨過,也沒有像別的人這樣想,若是生在有錢人家,那他的日子就不會過得這麼苦了。
路奶奶把他養大,他就要懂得感恩,懂得孝順。
這些年,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結果現在生活好了,也有盼頭了,但是路惠芬突然來了這麼一下,路國強很惱很恨自己。
明明知道自家三姐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卻沒有盯著,任由著路惠芬作,結果沒想到,卻讓路奶奶受了這份罪。
「國強,你別擔心,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熬過來的。」
到了傍晚,路奶奶終於能說出完整的幾個字了:「遙遙,泡腳……」
路國強聽明白了,他握著路奶奶的手,認真的說:「媽,我明白了,你放心。遙遙送你的東西,除了泡腳儀,其他所有的東西,我都給你拿回來。」
路開偉來看了一眼走了,路俊芬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在家帶孫子走不開。
病房裡,就剩下他們夫妻倆。
是誰說的,兒女雙全就是好事?
路奶奶不心酸。她這些年本來就一直是自己過著的。慶幸的是,當年老四說要買房子,要買離她近的,所以,這些年,也一直是老四家的在照拂。
醫生說,是急性中風,調理得好,也許也能恢復,如果沒扛過來,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動了。
梁芳華給路奶奶喂著熬得爛爛的粥。
路奶奶渾濁的眼睛看著梁芳華。
她覺得她還是欠了梁芳華這些年一個對不起。
她是沒跟老四再生一兒半女,可是,這些年,她盡了媳婦的本分和孝道。
手不能握,口能言,雖然含糊不清,但梁芳華還是聽懂了,路奶奶說的是:「芳華,辛苦你了,芳華,謝謝,對不起。」
*
路惠芬吃了飯,急急的就端著泡腳儀享受起來。
「還有按摩功能啊。那個遙遙我看就是白眼狼。現在混得這麼好,也不知道幫襯一下家裡人。那個老不死都90多了,還用這些東西做什麼。我是她三姑,小的時候可沒少照顧她,居然連個好的東西也不知道孝順一下。」
「老四,你怎麼來了?」看到路國強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路惠芬皺了皺眉:「老四,你這種要吃人的樣子,是要做什麼?是不是那老不死的死了?」
聽了這話,路國強滿腔的火氣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將泡腳儀端起來,一盆水就這樣倒在路惠芬的身上。
路惠芬尖叫:「你瘋了啊,路國強!你跑我家來撒野做什麼?老公,你還不快來幫我?」
路惠芬的老公,可是被她管得死死的。聞言,立即來將路國強拉開。
路國強指著她就罵:「老不死的?你就是這樣叫媽的?你也是當媽的,你怎麼就不知道體恤媽當年一個女人把我們拉扯大?媽被你推倒在地,中風了。你不送去醫院,還在家吃得下飯,你還是不是人你!」
路惠芬上來就撓路國強:「我是你姐,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姐。你跟我路家沒任何關係!」
路國強抱著泡腳儀走了出去。
他不靠任何人,如果路奶奶真的癱了,他和芳華會親手照顧,不指望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