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後的相遇

  C城的七月是一年中最悶熱的時節，正逢周中，北川路上除了幾隻鳴叫的蟬和偶爾路過的車，就剩下鬱鬱蔥蔥的法國梧桐整齊劃一地佇立在路兩旁。茂密的枝幹環繞了整個北川路，奪目刺眼的太陽都沒能得償如願將火辣的光傾瀉在地上。


  蘇雨靜靜地走著，淡漠地欣賞著異地的風景，心煩意亂中，撇見一個名叫「時光」的咖啡館，跺跺已經走的有些麻木的腳，推門進入。一進門，Thesoundofsilence輕柔的音樂瞬間躍入雙耳，這是蘇雨最愛的一首歌，略帶憂傷的曲調，歌手滄桑的嗓音，為這首歌賦予了生命。


  咖啡館里很安靜，書很多。一本在書架最上面的書吸引了蘇雨的目光，踮著腳尖，手指未能碰觸到。


  「不好意思」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靠近，紳士地微靠在她身邊替她取下這本書。聽到這個聲音時，蘇雨頓時愣在原地，他的聲音很像很久以前那個人的聲音。但是轉眼一想，多少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想必他的聲音早就應該變了吧。


  「謝謝」蘇雨拿到書，微微轉身要致謝，就看一個高大的背影已經徑直走開了。有點兒遺憾，不管是不是他，只要是擁有和他類似嗓音的，她都想要停下來看一看。


  一樓的地方被人佔滿了，不想與別人拼桌，索性蘇雨拿著書，靜靜的上了二樓。二樓的空間不大，書籍倒是不少，蘇雨看了幾眼，很多都是歐美原版的小說，還有一些關於建築的原版書籍，晦澀難懂。


  窗外有美景，窗內有書籍，這樣的日子好像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了。蘇雨靜靜的翻開書，看了起來。以前的她看不得半點悲傷，不管內容有多吸引，只要結局是傷感的，她都敬而遠之，如今還是一樣。在這個寂寞安靜的午後，聽著循環播放的歌曲，她突然又有了心痛的感覺。六年，人生有幾個六年？縱然已經過了兩年六年，她還是沒能忘的了他。


  歐岳霖檢查完一樓的安全設備，來到二樓。剛上到二樓的樓梯口，看到一個女生趴在桌子上，肩膀隨著哭泣而抖動。平時對異性冷酷又疏離的他，偏偏在此刻對一個無助的人產生了憐憫之心。


  不知過了多久，蘇雨終於止住哭泣，想繼續看書時，一位身著咖啡店制服的員工將一杯咖啡和一份甜點送到她的面前。


  「您好女士，請慢用」


  「額，我還沒有點。」蘇雨突然覺得窘迫，來這麼久了還沒有點咖啡。她有點兒不好意思，想著店員可能是送錯了。


  「這是一位客人送給您的，另外，他讓我再給您這個」說著，店員遞給她一個摺紙，星星狀的，打開紅色的摺紙，上面赫然寫著一句話，這句話蘇雨曾經也看過，但竟沒有此刻來的溫暖，來的幸福。


  「願你被這世界溫柔以待」。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彰顯了主人深厚的文字底蘊。蘇雨莞爾一笑。


  臨走的時候，蘇雨借了筆和紙，同樣寫了一句話，疊成星星狀，拜託店員轉交給送她甜品的顧客。儘管店員一而再地表示，是一個陌生的顧客，以前從未見過此人。但是蘇雨還是堅持把感謝的紙條交給了店員。


  歐岳霖走回「時光」咖啡館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辰了，店員忙將蘇雨留下的紙條遞給他。


  「我說是陌生的客人送的，她還是堅持讓我幫忙轉交。」店員解釋說。


  「好，知道了。」歐岳霖依舊帶著清冷的表情，默默接過紙條。


  蘇雨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空如也，他停頓了一下，大步走過去，坐在蘇雨曾坐著的位置，想到她壓抑的哭聲，想了想還是打開紙條。


  「謝謝您，願愛能傳遞。「落款—Rainbow。歐岳霖看著這張平淡無奇的紙，瞳孔猛地縮了一下，這筆跡像極了一位陌生的故人的字，會是她嗎？

  從咖啡館出來，蘇雨連忙趕回民宿，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她還是想吃民宿提供的晚餐。C城的辣聞名全國，蘇雨暫住的邂逅民宿提供的晚餐也是極具特色的。古香古色的院落里，沿著荷塘擺放了一些桌椅，三三兩兩的人早已做好，開始品嘗美食。


  蘇雨找到一個單人桌，坐在荷塘旁邊。


  整個院落沒有一點兒現代的氣息，夜幕降臨，侍者給每個小桌上都點燃了蠟燭，燭火在白色的磁碟里慢慢燃起。


  借著微弱的月光和火燭，蘇雨看不清食客們的模樣，只能依稀辨別出是男是女。


  蘇雨點了幾道辣菜，都是C城的特色菜。從未吃過辣的她，看著眼前幾道冒著香氣的辣菜，頓時有了食慾。剛要下筷，就聽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溫度的聲音問：「你好，我能坐這嗎？」


  蘇雨拿著筷子，抬頭看看來人，他背對著月光，看不清楚臉。聽聲音，有些耳熟，低沉又有磁性，只不過聲音太冰冷了。


  「可以。」


  C城的辣菜果然名不虛傳，而邂逅民宿的菜肴更是驚為天人。不多會兒，蘇雨就將三道菜吃的七七八八。最後入口的一道菜，因為有麻椒的緣故，讓蘇雨一下嗆到了嗓子，刺激的辣味在嗓子里難受的讓她咳的上氣不接下氣，正難受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隻清瘦的手，遞給她一杯清水，蘇雨來不及說謝謝，接過一飲而盡。


  「謝謝。」緩過勁兒來的蘇雨，還是禮貌的對對面的人道謝。


  「嗯。」對方漫不經心的回應。


  蘇雨之所以選擇住在邂逅民宿，都是好朋友林小樂的意見，林小樂說邂逅民宿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不管是單身、失戀還是離異的，來到這裡，都能找到愛情。


  所以表面上還沒走出失戀期的蘇雨，在林小樂的威逼利誘之下，訂了這家民宿。不過，只有蘇雨自己知道，她來這裡，不是為了和剛剛失去的感情告別，而是和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無疾而終的暗戀告別。


  拋開別的不說，這家民宿的環境確實是不錯的。愛情嗎？蘇雨看看對面的男人，儘管月色下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質，讓蘇雨避而遠之。愛情這種東西，急不得，細水長流遠比轟轟烈烈更令人艷羨。


  蘇雨正打算回房間休息的時候，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裡屋的餐廳走出來，站在院落中間，象徵性的拍拍手掌，用頗為渾厚的嗓音說：


  「歡迎大家光臨邂逅民宿，每逢周三這天，邂逅民宿都會為大家準備一個特殊的環節。今天恰逢是周三，所以驚喜也即將上演。」


  周三…


  聽老吳這麼一說，歐岳霖才想起今天是周三的事實。暗道壞了。


  「請大家跟我一起倒數，三…二…一…」


  蘇雨小聲地跟著眾人一起倒數，她內心還是非常期待這個特殊的環節，猜測這應該是一個魔術，會上演大變活人。


  「一」字剛喊完，原本只有月光和微弱燭光的院落，瞬間被燈光充滿。


  眾人待眼睛適應后，才發現這個院落的上面布滿了各種漂亮的燈飾，與這院落餐桌上的燭光遙相輝映，美得文藝又絢麗。


  蘇雨拿手遮著光，閉了閉眼才適應微強的燈光。剛一睜眼，就見到對面坐著的男人，鼻樑高挺，濃眉下掩映著一雙頗為凌厲的雙眼，長相偏斯文，不過氣質過於清冷，與古香古色的院落倒是沒有絲毫的維和感，都有著一種說不透道不明的深沉。蘇雨目瞪口呆的表情映入歐岳霖的眼睛，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蘇雨，見她一副見鬼的表情，著實讓自己不快。


  歐岳霖毫不掩飾的打量著蘇雨，見她眉清目秀，鼻頭圓潤，沒有沉魚落雁的驚艷，卻也有著出塵脫俗的氣質。


  怎麼可能！不可能吧！蘇雨幻想過無數和歐岳霖相遇的場景，完全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刻遇見他。蘇雨突然有逃跑的衝動，但是待她看到歐岳霖審視的目光時，她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應該早就不記得自己了。或者說，他應該從不認得自己。


  蘇雨看看別的桌位，都是按照每桌一男一女的比例設置的，這應該是事先安排好的，蘇雨想，不會是相親大會吧。


  「接下來，是我們第一個環節，請在坐的雙方，互相介紹自己，時間越久越好，內容越豐富越好。」老吳話一出，院落里立刻從寂靜開始了綿綿不絕的私語聲，幾乎每桌都在興緻勃勃的交談著。


  蘇雨瞟了瞟歐岳霖，他緊閉著雙唇，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老吳環視了一圈，看他們這桌沒有聲響，眼神示意一個服務生走過去。


  「打擾了二位，如果您二位不想交流呢，待介紹結束后，您二位需要表演個節目。「


  表演節目？蘇雨向來不喜歡在人前表演，就連上學時的演講比賽都裝病不參加的。罷了，還是跟歐岳霖說話吧，大不了他不理自己，自說自話好了。


  「你好，我叫蘇雨，來自B城，這是我第一次來C城，我很喜歡這裡的環境，也很喜歡這裡的食物。「蘇雨率先開口說話，倒是讓歐岳霖吃了一小驚。


  他抬頭看著她，沒有言語，剛想是不是要接話打破沉默，只聽蘇雨又接著說


  「來到這裡以後，我第一次有了留下的衝動，C城簡直太美了，美的讓人窒息。「蘇雨看著歐岳霖，眼神里隱藏了炙熱的愛意。


  「嗯。「歐岳霖扔下這一個字后，繼續喝茶。


  「額……你……」蘇雨還是頭次這樣著急想找個話題聊，上大學去英語角聊天，也沒有現在這麼費勁。


  「他們騙你的。」歐岳霖端著茶，吹吹上面的茶葉，慢慢品著。


  「什麼？「蘇雨聞言抬起頭，離得近，歐岳霖看到了她鼻子上一顆小小的痣，不大不小，讓原本好看的鼻子更顯秀氣。


  歐岳霖眼神一定，眼睛里沒有任何波動，

  「不會有節目表演的，放心。」


  蘇雨微微蹙眉，不知他為什麼會知道。但是見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也漸漸打消了疑慮，蘇雨記憶中的歐岳霖從來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管做什麼，他都能做到最好。


  「看大家一見如故，相見甚歡的樣子，不如我們就進行下面一個環節吧。」老吳又說話了。


  「好啊，什麼環節？」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著老吳，看大家的神情都有點兒迫不及待了。


  蘇雨有種莫名的緊張，總覺得老吳的眼神不時的往他們這桌瞟，果然，就聽老吳說，

  「現在開始進行比賽，每個男性抱起同桌的女性，單腿站立，堅持最久的獲勝。獲勝者可獲得XX後天在C市的演唱會門票--兩張。」


  周圍桌上的女人都開始嘰嘰喳喳跟男人說著演唱會的事，XX是今年爆紅的歌手，粉絲眾多，一票難求。現在只需要玩兒個遊戲就能得到，女人們興高采烈，男人們磨拳擦掌，誓要堅持到最後，拿到兩張票。


  老吳說完，院落里頓時響起了幾個不和諧的曖昧笑聲，甚至有幾個人大聲說這個好，這個更刺激。


  歐岳霖聽著眾人說話的聲音，只覺好吵，身邊這一群人像是急著脫銷自己的動物，不停的調著情。反觀他對面的蘇雨，不言不語的獃獃的樣子，反倒有些可愛。


  其實，他眼中不言不語又有些可愛的蘇雨是被嚇的不敢言語了。單腿抱，蘇雨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幾個字吸引了，她寧願自己掏腰包，也不想通過參加遊戲得到門票，尤其是跟歐岳霖親密接觸的遊戲。


  迫於無奈，蘇雨和歐岳霖只好走上前和大家一起準備遊戲。


  「你行嗎？」蘇雨看歐岳霖的表情懨懨的，一副不願意參加的樣子，有點兒擔心的看著他，別是身體真不舒服吧。


  歐岳霖原本已稍微柔和的稜角，立刻又換回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瞥了一眼蘇雨，「你說我行不行？」


  「哈哈，你看他們倆。」


  「哪能問男人行不行啊，男人必須行啊。」


  聽到旁邊響起的曖昧笑聲，蘇雨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儘管不是單純小女生的年紀，但是突然聽到旁人這麼說，她還是有些尷尬的。


  餘光看見旁邊那個男人竟然還用不可描述的部位，撞了一下身邊那個女人不可描述的部位。頓時覺得好噁心，蘇雨皺著眉，趕緊往旁邊躲了躲，不知不覺離歐岳霖更近了一些。


  「預備，開始。」


  老吳的話剛說完，院落里的男男女女就立刻進入了遊戲模式。


  反觀歐岳霖，抱著手臂一臉冷漠的看著一切。瞪了一眼笑的隱晦、諂媚的老吳。歐岳霖」哼「了一聲，放下手臂，在蘇雨一陣驚呼中把她抱了起來。


  蘇雨原本正忐忑不安地看著別人比賽，冷不丁被橫空抱起，嚇得她趕緊抓住這人的胸口處。四目相對，竟然是歐岳霖。他不是不想參加遊戲嗎，怎麼抱起了自己？蘇雨探究的眼神沒能瞞過歐岳霖，他沒做解釋，只是皺著眉，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抱緊」。


  好勝心不由地襲擊了蘇雨，她鬆開緊攥在歐岳霖胸前的手，雙手環繞在他的脖子上。


  兩人的姿勢還是挺舒服的，標準的公主抱，金雞獨立的歐岳霖更是教科書版的站軍姿姿勢。


  老吳看到這一幕，連忙打開手機，開始錄製他們的比賽視頻。好一對君子俏佳人啊，老吳心裡不由得感嘆：還是林小姐有眼光。


  遠在B市的林小樂，陪媽媽看《太陽的後裔》看的正起勁兒，猝不及防連打了三個噴嚏，

  「靠，誰罵我呢」說著，抽了幾張面巾紙，擤擤鼻涕，繼續看電視劇。


  因為C城的七月簡直就是烤爐，蘇雨特意穿上了很久沒穿的短褲，此刻歐岳霖的左手正好放在她大腿下側，儘管能感覺出他是握著拳頭，不生出絲毫冒犯，但天氣悶熱，蘇雨大腿出了些許汗。歐岳霖的拳頭換了換位置，一不小心，離蘇雨的臀部更近了一些，這讓蘇雨有些羞澀，她抱住歐岳霖的脖子，身體緊繃，此刻也不敢看他，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老吳看見歐岳霖的手離人家姑娘的臀部更近了，特地和旁邊的服務生換了個位置，拍的更清楚了。


  歐岳霖單腿抱著蘇雨，標準的公主抱有一種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而旁邊的人已經開始陸續在左搖右晃中敗下陣來。


  只是他下午有些中暑，今天也沒按時吃飯，胃病又隱隱襲來，讓他頭昏腦脹胃也疼，此刻抱著蘇雨讓他已經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要是累了，就放我下來吧，門票不要了，你千萬別累壞了。」


  歐岳霖稍微低頭，對上蘇雨滿是關心的眼神，本想說嚴厲的話讓蘇雨打消念頭，但看到她擔憂又秀氣的小臉，原本脫口而出的話到了嘴邊又憋了回去，「沒事。」


  笑話，曾經的堂堂連長，從當兵的第一天起，就不知道什麼叫輸，更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只要自己不暈倒，是絕對不會退出的。


  「哇哦」


  突然人群中響起了口哨聲和吶喊聲，蘇雨看到剛剛另外一組的男人，實在堅持不住，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時，才知道他們是堅持到最後的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