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胡先生勉強聽清了老田的話,淺淺的歎了一口氣道:“老田啊,人生在世,不要留著遺憾,順其自然,才能過得自在。”
老田搖了搖頭說道:“我……我知道……我過不去這個冬天了……可是我……我不想今天……今天就……”老田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胡先生啊,您幫我跟他說說,寬宥幾日……等我給小……小田過了生日……再走可好……”
“小田的生日要到了嗎?那確實應該……”胡先生握著老田的手腕開始沉思起來,他在想該如何讓老田多撐幾天。
可老田好像心事重重,一直在說:“胡先生,您……您幫我說……說吧,好嗎?”
胡先生初時並未理解老田的意思,等到他想好藥方該如何寫,正要喊小田準備紙筆時,坐在火堆旁取暖的客人已經把紙筆替到胡先生的麵前。
胡先生抬頭看了一眼那人,一張幹淨臉龐,白得有點不正常。以胡先生對人的了解,這位客人身上也有隱疾,隻是究竟是什麽病,還得把過脈搏才知道。
“胡先生不愧是濟世救人的神醫,小可的病並不要緊,胡先生不必掛懷。”紙筆向胡先生推了一推,胡先生驚悟一般雙手接過紙筆。
“客人……”胡先生還是忍不住相詢,“客人有些麵善,不知以前也找過老朽看病?”
“胡先生看過的病人甚多,如何記得小可?不曾看過。”
胡先生低頭看著紙筆,筆尖已有墨水。胡先生撿起筆在紙上書寫,很快就把剛剛琢磨好的藥方寫完,轉身把藥方放在老田的床邊,說道:“老田……待會讓小田去抓藥,吃了它你的身體會好一些的。”他拍著老田的手想讓他安心,可哪知老田突然用力抓緊胡先生的手,說道:“別……別……別帶我走……”
胡先生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伸出手指推開老田的眼皮察看了一番,不禁皺起了眉頭。
“胡先生是否在疑老田為何會發了臆症?”胡先生回過頭,看到那位客人已經坐回到火堆旁。
“老朽隻是不知,老田口中說的那人是不是閣下你?”
“哈哈哈哈。”客人笑,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我。”
“那麽,你是十殿閻羅的哪一位?閻羅王在正堂與上官雲,齊大人議事,你大可去那裏,何必屈尊於此?”
客人聽了仍是笑,搖頭道:“我不是閻王,要說我是誰,胡先生可以叫我釋岸明尊。”
“釋岸明尊?”胡先生重複了一遍,他不曾聽過冥教有這麽一號人物。
“當然,我不是和尚。”釋岸明尊還是解釋了一遍,“我隻是知道他活不長了,想要為他超度超度。”
老田突然咳嗽起來,像是因為釋岸明尊的這句話而感到害怕。
胡先生回身安撫老田,又轉頭看著釋岸明尊道:“我聽聞冥教有專門勾人魂魄的勾魂使者,不知是不是就是您?”
釋岸明尊笑道:“胡先生對冥教了解頗深呀。”
胡先生道:“治病救人,我跟冥教也算是對頭了,自然得知道一些。”
釋岸明尊搖頭道:“我也不算吧,不過,我確實會一點勾人魂魄的法術。”他說的輕描淡寫,胡先生卻聽得心驚膽戰。
“那你就是來收了老田的?”
釋岸明尊道:“他大限將至,自然得走,您也明白的。”
“可是他還有心願未了,不能讓他為他的兒子過完生日再說嗎?”
釋岸明尊搖頭道:“這世上好多人都是到了死期才發覺自己好多事都沒做,若是都等他們做完,那麽死就沒什麽意義了。”
胡先生道:“死還能有什麽意義?人都沒了,還談什麽意義?”
釋岸明尊一本正經的說道:“生又有什麽意義呢?他的命就是做一輩子的馬夫,低賤的不如主人家的寶馬良駒。生活困苦,運氣好一些也隻能住這種房子,他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生的意義不在於大富大貴高人一等,生時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幸福,無愧於心,那便是有意義的。老田雖然隻是一個馬夫,但他一輩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怎麽就沒有意義了?他還有小田,那個孝順勤勞的孩子,他心中無愧矣。”胡先生拍著胸脯道。
釋岸明尊微笑,他的笑容因火焰的抖動而顯得有些詭異。
“胡先生,您明知道這世上唯有老實人活得最不像人,您還要歌頌本分為人嗎?”
胡先生被釋岸明尊的笑容所感染,越想越是忍不住胸中氣憤難填,如果這世上每個人都本分為人,那還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事?又會有什麽怨懟?隻可惜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誰都不會全都為他人考慮。可惡的私心重了,搶奪他人的本分,聚斂成山,貪欲不斷,最終都會演變成災難。是一個人的災難,也是一群人的陪葬。
當這些想法漸漸湧入胡先生的腦海中時,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可他自己好像一點也不知道,隻顧著在腦海中循環著這些年他遇到看到的一些不公正的事情。他早應該看淡了世事,無欲無求了才對,卻不知怎麽的被釋岸明尊三言兩語就觸動的內心,失態了。
如果不是老田忽然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胡先生還沉浸在憤恨之中。
老田的呻吟聲是一種示警,對胡先生來說,他必須要馬上做一些事情才能保住老田的命。
胡先生伸手入懷中,取出了一個包裹,迅速打開後,拿出了裏麵的針袋。這個時候,隻能靠他多年行醫的經驗用金針刺穴的方法讓老田的命能夠續下去。
可是令胡先生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捏針的手竟然在顫抖。行醫這麽多年,即便是歲月不老人,他也從沒有在施針的時候心誌不堅過。他怎麽也想不到,隻是救老田居然會讓他下不了手。
“他的命,你不能救。”釋岸明尊的聲音悄悄傳來。胡先生回頭看他,眼神中又是驚懼,又是痛恨。
“他與你有什麽仇,你一定要帶走他?”胡先生用另一隻手握住持針手的腕部,強行在老田的額頭上點了兩針。
釋岸明尊沒有阻攔他,淡淡的說道:“老田在大明雪莊做了四十多年的馬夫,對這一帶很熟。”
胡先生聚精會神的為老田施針,不能理解釋岸明尊說這話的意思。
釋岸明尊繼續說道:“他知道一條去英雄山的路,到了那裏,我還能見到田家村的人。”
“那個村子就在山腳下,但如果讓外人去找,怎麽也找不到,隻有他們村子裏的人才知道怎麽去。”
“而老田便是上官家和田家村之間的聯係。他們共同守護著一個秘密,一個有關於英雄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