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篇 第六十一章

  「我不嫁!」


  待字閨中的少女聽到婚事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緊接著憤怒由心而生,「倏」地站起身,一雙鳳眸死死地盯著眼前來傳話的少年。


  而少年卻無動於衷地扯了扯嘴角,似是嘲諷,少女見狀愣住了,隨即眼眶通紅蓄滿淚水,精緻的小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委屈、絕望、不甘、自嘲.……複雜的情緒蜂擁而至,幾乎要將她單薄的身形淹沒。


  瘦弱的少女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回位置上,緊緊地攥著手——太過用力以至於渾身瑟瑟發抖,彷彿用盡了全力在忍受著什麼。


  少女正是已經回到南疆的拓跋琴,而在第一時間跑來告訴她,拓跋啟已經下旨給她賜婚的是她的弟弟,拓跋霖。


  拓跋霖看到拓跋琴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僅沒有上前安撫幾句,反而環著手臂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熱鬧,不怕事大地將說出能將拓跋琴壓垮的話:


  「父王在此之前便說過,如若這次去大蕭不成,你就得聽從他的安排嫁人!」


  拓跋琴聞言猛地抬頭,豆大的眼淚便因此滑落臉龐,那杯濕潤的眼眸迸發出兇狠的光芒:「我不相信!」抬手便將桌上的茶具盡數掃向拓跋霖,嘴上還在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縱然拓跋霖身手敏捷,也不可避免地被濺了幾滴茶水,頓時怒從心生,看著失態的拓跋琴,冷笑道:

  「你不信又如何?父王的指令已經下達了,我看姐姐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乖乖聽話待嫁吧!」


  拓跋琴惡狠狠地瞪著這個從小就跟他不對付的弟弟咬牙切齒道:

  「就算我嫁人了,你也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


  拓跋霖不以為然:「哼,那可由不得你!」說著瞥了一眼拓跋琴蛇猴,然後便甩袖揚長而去。


  拓跋琴一腔怒火不能明著發泄,只得關著門正在屋裡發瘋了似的將摔東西,打罵下人出氣。


  元凰送完前來傳旨的拓跋霖,回到屋裡發現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拓跋琴糟蹋泄憤了,她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隨後看著地上跪著幾個鼻青臉腫、身上血跡斑斑不斷求饒的下人,微微蹙眉。


  在拓跋琴還欲揚起手中半個花瓶砸向丫鬟時,元凰箭步上前,抬手抓住了拓跋琴的手腕,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公主息怒。」


  然而這一句不僅沒讓拓跋琴消氣反而助長了她心中的熊熊怒火,轉而看著元凰那面無表情的臉,猙獰著笑了起來:「怎麼?你也想擺脫我嗎?」


  音落,「啪」一個響亮的巴掌拍在了元凰臉上,她面不改色,而屋裡的其他人卻為之一震。


  元凰只覺眼前一暗,隨即而來的是臉上火辣辣的一片,舌尖嘴裡嘗到血腥味,緊緊地抿著嘴,將嘴裡的鐵鏽味一捲入肚,不再開口。


  然而她的無動於衷讓拓跋琴暴怒不已,雙眸彷彿淬了毒一般盯著這個無論相貌才情都不比自己遜色的少女,惡狠狠地警告她:

  「我告訴你,休想!」


  拓跋琴的怒火調轉了方向,讓屋裡幾個剛剛被折磨得好辛苦的下人有了喘氣的空擋,猛地聽到這番話,彷彿想到什麼一個個面色突變,心中大驚,可仍舊不敢出半點聲,只能悄悄用餘光去瞄元凰。


  元凰對紅腫起來的左半邊臉無動於衷,垂眸任由拓跋琴在他人跟前對她惡言相向,編造謠言,敗壞名聲——她早已經習慣了,也能坦然面對那些人前人後指手畫腳的人。


  拓跋琴對著元凰拳打腳踢了好一會兒才把心裡的怒氣壓下去,任由其他下人小心翼翼地為她順氣端茶倒水,扯出一絲冷笑看著像個死人一樣戳在那裡的元凰冷笑道:

  「.……我不能如願,你們也別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元凰聞言微微鬆了口氣——每次拓跋琴發火,她只要咬緊牙關不出聲,任勞任怨地將拓跋琴將火撒在自己身上,等到拓跋琴打累了罵累了,火氣也就去了大半,院里也能有短暫的安寧。


  她在拓跋琴的高抬貴手下,慢慢地挪動腳步,在他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簡陋的住處,轉身關上了門,阻斷了那些或看好戲或好奇的視線。


  關上門的那一刻,原本傷得不輕,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的步伐突然輕快了起來,既敏捷又悄無聲息。


  元凰輕車熟路地從衣櫃里拿了換洗衣裳,閃身走到了屏風後面,咬著牙褪去被凝結的血粘住的衣裳,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卻幾乎用盡了她的全身力氣——拓跋琴剛剛打得比什麼時候都恨,無論是花瓶的碎片還是簪子,只要拿到就往她身上招呼。


  元凰垂眸看著自己膚如凝脂的身上布滿大大小小,新舊不易的傷痕,杏眸難得浮現厭惡的情緒,有些粗魯地抓起一旁的藥罐便要往上塗,餘光瞥見了一個小瓷罐,動作停滯。


  猶豫片刻,她放下了手中的自製金瘡葯,轉而拿起這個小圓罐,打開蓋子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眸中的嫌惡瞬間消散無蹤,她伸出手指,十分珍惜地從中挖出一小塊雪白的膏體,往身上最深的傷口輕輕地塗抹均勻。


  那傷口處的疼痛瞬間被冰涼的觸感安撫了,元凰神情一滯,杏眸有瞬間失神,近十年來的忍辱負重已經讓她對這些無關痛癢的傷害麻木了,她以為疼痛能讓她更加理智冷靜,從不知,被治癒的感覺原來更加令人嚮往。


  於是縱使她身上的傷很多,卻再也不捨得用那罐藥膏了,她將那精緻的小瓷罐收好放在一個老舊的木盒裡,然後手腳麻利地處理了身上其他傷。


  待元凰重新走出屏風,又是那個冷靜沉默的琴公主侍女了。


  她將沾染了鮮血的衣裳拿起,然後冷著一張臉出了屋,來到浣洗衣物之處,將衣裳交給了一個浣女,還有一封信。


  浣女觸碰到信箋時動作一頓,面不改色地接了過來,然後頷首轉身離開。


  元凰目送浣女離開,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鎖骨處的墜子——裡面裝著父母還有弟弟的骨灰,無聲地說了一句:「很快。」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告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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