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篇 第三十一章
拓跋啟此時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僵直著身子戳在原地，隻有一雙精明的眼睛晃動著，顯然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蕭衍這話是什麽意思？
藥毒穀存在已有幾百年之久，曆代穀主都是殷氏中人，雖然地處偏僻幽深，但藥毒穀屬於南疆，殷三原的祖祖輩輩自然也是南疆人，無論南疆統一與否，藥毒穀都是要受所在部落首領製約，不可能完全脫離獨立。
雖說藥毒穀漸漸沒落，傳到老穀主手上，香火凋零，老穀主之後又殷三原一個獨子，死後藥毒穀穀主位置非殷三原莫屬，而曾經孕育出無數醫術高超醫者的藥毒穀，也隻剩下殷三原一人。
殷三原與他死去的爹一樣，醉心於研究各種草藥毒物，根本沒想過要將藥毒穀發揚光大。不，殷三原比其他爹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他爹還生下了他，至少不會讓藥毒穀斷送在自己手上。
而殷三原終身未娶，也未曾收過徒弟，慕容瑾不算……
拓跋啟仔細地咀嚼蕭衍剛剛的話，他說殷三原不想受任何國/家拘束，想守著藥毒穀到死……
蕭衍是想自己下詔昭告天下殷三原不再是南疆人，不受南疆國律法約束？
拓跋啟腦子裏在飛快運轉，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殷三原這些年雲遊四海，在其他國/家的時間比待在南疆的時間還多，南疆早就沒法管束他了。
沒錯！殷三原在天下人眼裏也早就不是南疆人了，當年大蕭與大曆交戰，鼠疫爆發，最終能得到有效的解決，很答部分是殷三原這個脫離任何國/家的“神醫”的功勞。
那蕭衍拐彎抹角地跟自己說了那麽多話，當真是隨口聊一聊麽？還是……
拓跋啟突然像被閃電劈中一樣腦海裏一片空白，僵直著身子，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脫框。
蕭衍見他許久沒回應，偏過頭便看到拓跋啟一副活見鬼的模樣，挑眉示意他：怎麽了？
拓跋啟在蕭衍看過來的時候終於猛然驚醒，慌亂之下眨了眨眼睛，想要掩飾內心的震驚與憤怒，然而卻被蕭衍那雙猶如星辰漩渦的眸子所吸引無法移開視線，於是他此時的心境細微變化都被蕭衍盡收眼底。
蕭衍嘴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漫不經心地開口：
“本王不過隨口一提，啟親王不必這麽如臨大敵。既然南疆的亂局已經平複，剩下的瑣碎之事，想必以啟親王的能耐應付起來綽綽有餘，本王這就回去請示皇上何時回大蕭。”
音落拓跋啟便看到蕭衍要抬腳往麒麟殿外走去，腦子還未轉過來嘴上已經脫口而出了：“慢著！”
大概是拓跋啟這一聲喊得太過急切，不僅吸引了麒麟殿內外忙活的人的視線，就連已經邁出一步的蕭衍也聞聲頓了下來，轉頭頗為疑惑地看著他。
拓跋啟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舉動，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笑著上前一步對蕭衍說：
“燕親王太抬舉我了，如今南疆尚且動蕩，我手上又沒有能用之人，我等想要重振南疆朝綱還需要燕親王的幫扶，請您和諸位將士再委屈些時日，在南疆多住幾天吧。”
拓跋啟說這話的語氣幾乎是討好的，拓跋明和各部落首領雖然暫時被扣押，拓跋明意圖篡位，罪不可恕，可那些部落首領都是難見朝堂上的頂梁柱，更是各部落的主心骨，拓跋啟不可能一直關著不放。
但這是一個好時機，他要趁機上下敲打，讓各部落為此做出一些代價或承諾，然後他再把自己的心腹安排進朝堂等等……事無巨細，但繁瑣得很，不可能一蹴而就，他需要蕭衍及三千大蕭將士在他身後坐鎮，確保能將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
於是拓跋啟幾乎是咬著牙，卻還要笑嗬嗬地對蕭衍說：
“藥毒穀……燕親王說得對，殷穀主一生致力於救死扶傷，不求回報，其深明大義之舉實在是我輩可望不可及的。待我說話有份量了，必定會昭告天下：藥毒穀不再屬於南疆國管轄範圍之內，不再受南疆國朝堂以及所在部落管製。到時候您帶著公文去探望殷穀主，我想殷穀主應該會喜歡您送這份禮物的，您看如何？”
不錯，這就是蕭衍跟拓跋啟兜了那麽一大圈的目的。原本拓跋啟還想裝瘋賣傻蒙混過去，可蕭衍卻不給他機會，所以他隻好把藥毒穀拱手分割出去。
可蕭衍聞言不但沒有露出喜色，反而微微蹙眉，有些為難：
“這不大好吧？而且是啟親王的功勞，本王借花獻佛，未免也沒有誠意了？”
一旁的莫東莫北聽到這話，嘴角抑製不住地抽了抽，心想王爺和王妃在一起久了，坑人的手段也越來越像了！
拓跋啟哪裏聽不出蕭衍說的是客套話，可他也隻能捂著心口強顏歡笑：
“燕親王哪裏的話，您不遠千裏親自替我，替南疆維護穩定，我還不知道要如何感謝您呢，您再推脫就是看不起我了！”
好似將藥毒穀割離南疆疆土不是蕭衍的意思，而是他上趕著要送給蕭衍的，蕭衍這一招使得著實腹黑漂亮。
蕭衍聞言眉頭微微舒展，已然恢複了平時的高冷，勉為其難地說：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拓跋啟麵上賠笑，“是這個道理！”心底卻已經醞釀了無數入不得耳的汙穢話語，不過那些話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蕭衍完成了一樁心事，心情大好地抖了抖身上的盔甲，難得地臉色緩和，就連此時衣冠不整的拓跋啟看上去也順眼多了，難得不惜字如金地對拓跋啟說：
“天色不早了，啟親王從今以後就安心地在王宮住下吧。”
拓跋啟一怔，頓時紅了眼眶，差點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連連道謝，目送蕭衍的身影離開麒麟殿。
出了宮門，莫東將蕭衍的坐騎牽過來，請示：
“主上，回軍營麽？”
蕭衍左腳踏上馬鐙，右腳一抬便跨坐在馬背上，勾出了溫柔的弧度，“嗯，現在回去應該趕得上晚膳。”說完便夾著馬腹揚長而去。
莫東和莫北疑惑相視，主上什麽時候對晚膳那麽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