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她不能生兒子
看著眼前這個明顯比他的實際年齡要瘦小許多的小娃娃,顧采寧一臉深沉。
而自從進了家門后,這個小傢伙看到食物就跟惡狼看到鮮肉一樣,嗷嗚一聲撲過來,抱住盤子就開始狼吞虎咽。
還是高風一把把盤子搶過來,讓廚房趕緊下了一碗面端過來,他就連忙抱著碗大口大口的吃個不停,小臉都快埋進去碗里了。
一碗面吃完,就連湯汁都喝得一滴不剩,他還不夠,又連吃了兩碗,然後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
這個時候,他的小肚子都已經被撐得圓滾滾的,破舊的衣服都遮不住,露出了小半截黑乎乎的小肚皮。
而就是這麼一個餓慌了的孩子,他在吃飽飯後,又一邊打著飽嗝,一邊給他們念了好幾首詩。
雖說晨丫頭曉丫頭現在也會背詩了,可她們是從會說話就被送進學堂,長期受先生熏陶的結果。可這個孩子呢?他娘走的時候,他都還沒學會走路呢!然後,田氏和高天賜就都把對翠翹的恨意發泄在了他身上,一天到晚對他非打即罵,也根本讓他吃不飽飯。
在這樣身理心理的雙重壓迫下,他居然還能在偶爾幾次路過學堂的時候聽上一耳朵,就把先生教給孩子們的東西都給牢牢記在腦海里,然後一字不差的重複出來。
他的記憶力和心理承受能力簡直可怕!
這孩子的本事必定不是遺傳自高天賜那個沒用的傢伙。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翠翹。
轉念想想,翠翹也的確是個人才。人在青樓,卻能忽悠的高天賜賣了家裡的地贖她回家。而在到了高家,卻發現高家根本不像高天賜吹噓得那麼有錢的時候,她立馬調轉方向,盯上了高風。
只可惜高風根本和高天賜是兩類人,所以她勾搭高風的計劃失敗。但是,在被踩入低谷之後,她卻並沒有自暴自棄,反倒一直忍辱負重,而且暗中籌劃著,然後趁著田氏和高天賜不備,在高家最富裕的時候把錢卷了一走了之!男人兒子,她都不要了!
這樣的魄力可不是普通女人能有的。
如果給她換一個生長環境,只怕她也能幹出來一番不小的成就。
眼前的這個孩子要是真的得到了她的真傳的話,再加上他這個性別,以後他只要安然長大,怕是又要攪弄起一番風雲。
但是……
「我是真的很餓。」相對無言很久后,高承忽然又主動開口,「我想吃飽飯,不想再挨打受罪。現在誰能護著我,我就能為他賣命一輩子!」
這是他現在的心聲。顧采寧相信。
可是以後呢?高天賜和翠翹生出來的孩子……會那麼老實的給人當牛做馬一生一世?
「你要是不信我,現在我可以讓我爹給你們寫賣身契。拿著賣身契,我就一輩子都跑不掉了。」高承突然又說。
顧采寧猛一驚。「你才多大,怎麼會知道賣身契這個東西?」
「我爹啊,他一直罵我說我是野種,是我娘偷漢子生的。他要把我給賣了,賣到外頭賣屁股去。他是我爹,這世上只有他有資格賣我,然後別人家捏著我的賣身契,我就一輩子都要留在那裡被人欺負。」
看著這個還一臉稚嫩的孩子卻這麼平淡的說出如此屈辱的話語,顧采寧眉頭緊皺。
高風心口也微微有些發疼。
這個孩子可還比晨丫頭曉丫頭都小一歲呢!結果小小年紀的他卻已經這麼成熟懂事,那全都是被逼出來的。
他也是做父親的人。光是林平說出想從他兩個女兒裡頭隨便挑一個做媳婦的話就氣得他差點想打人,那要是再有人對他的孩子說出像高承聽到的話,他是絕對要殺人的!
孩子還那麼小,就算為了讓他適應這個社會的殘酷,那也不該用這種方法!
他連忙看向顧采寧,卻沒有說話。
顧采寧早猜到了他的心思。「你想把他留下來嗎?那就留下他好了。」
「謝謝你。」高風連忙鬆了口氣。
高承小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那現在咱們就去找村長寫賣身契?」
「不用了。」顧采寧卻搖頭。
高承一愣。顧采寧輕笑:「雖說現在我們已經和高家斷絕了關係,但終究晨丫頭曉丫頭她們爹是被你奶奶養大的,這份養育之恩他一輩子都割捨不斷。但是讓我們再繼續養著那對母子,我們辦不到。那麼我們就幫高天賜養兒子好了!你是我們的侄子,那養在我們家也說得過去,這也勉強可以算作我們報答養育之恩的一個方式。」
高承立馬雙眼大亮。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在你們家裡吃飯,睡覺,還不用幹活?」
「不僅如此,我還會送你去讀書,給你做新衣服,給你安排一個小廝專門伺候你。如果你真的能讀出什麼名堂來,那我們就一直供著你。」顧采寧一字一頓的道。
高承畢竟年紀還小。聽到顧采寧的這些話,他激動得小臉通紅。
趕緊雙手緊握成拳,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小聲問:「你就不怕我長大了厲害了,反過來對付你們?」
「既然我們能把你給抬到那個位置,那我們就有本事再把你給拉下來。不信的話,咱們等著瞧。」顧采寧只道。
高承眼神一陣閃爍,他立馬就跪下,朝著顧采寧和高風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好幾個響頭。「伯父伯母在上,侄兒的一輩子以後就都系在你們身上。以後侄兒只要混出名堂,就絕對不會忘了你們!」
「好了,起來吧!」顧采寧擺擺手,就叫來丫鬟,「先帶他出去洗個澡,再把晨丫頭她們去年換下來的男裝給他穿上。」
丫鬟趕緊過來牽著高承的手走了。
等高承走了,高風才緊皺著眉頭看向顧采寧。「你真打算把他留下?還送他去讀書?「
「是啊!」顧采寧爽快點頭,「雖說當初你得了皇上的肯定,現在你怎麼對你娘和高天賜都沒關係。可皇上肯定你的前提是你雖然表面上不管他們,但私底下還是一直在接濟他們的。可是現在,咱們家對他們的接濟早已經斷了。這事傳出去,對咱們家的影響中就不好。所以,那咱們不如再做點表面功夫。」
「這個表面功夫就是養承哥兒?」高風脫口而出。
顧采寧點頭。「這個孩子的確很聰明。而且既然能想出主動上門來要求賣身為奴,那就說明他是真在那邊過不下去了。那咱們幹嘛不順勢而為,把他給留下?他還小,只要好好教育,我就不信他會成為第二個翠翹或者高天賜。」
「而如果真成了,我是怎麼把他給捧上天的,那我就會怎麼親手把他給毀了!」顧采寧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的說道。
高風聽后沉默了一會,他才點頭。「好,那都聽你的。」
於是,高承就這樣在他們家裡住了下來。
當晨丫頭她們放學回來,發現家裡多了個小弟,而且這個小弟以後還要和他們一起上學的時候,她們只是皺了皺眉。
「他這麼瘦,這麼小,扛得住嗎?」晨丫頭問。
曉丫頭也圍著承哥兒轉了一圈。「他胳膊腿都好細喲,這樣的人怕是跑都跑不動吧!」
承哥兒現在人已經洗乾淨了,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的,只是一張臉依然黑不溜的。身上的衣服也寬大了些,套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就顯得他更小隻了。
被晨丫頭他們圍著打量,他臉上也有些局促。
可是死死咬牙忍住。一直到他們打量完了,他才小聲說:「我會努力的。」
「哦,那好吧!」曉丫頭幾個就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們生下來后,家裡的條件就越來越好。高風又格外寵愛她們,顧采寧雖然嚴厲,但對女兒們也並不兇狠,所以這兩個孩子可以說是在滿滿的愛里長大的。在她們有意識的時候,田氏母子也已經不怎麼來他們家找事了,顧采寧和高風也從沒有刻意的教導孩子們去恨這些,所以姐妹倆對田氏一家子的感情都十分淡漠。
現在家裡來了個堂弟,但也不會搶她們的爹娘,家裡的吃的玩的都是管夠的,那就只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而已,她們並不在意。
至於田氏和高天賜那邊,高風只叫人過去提了一句。田氏正愁家裡三張嘴都喂不飽呢!既然高風樂意幫他們填一張嘴,她當然求之不得,立馬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然後第二天,承哥兒就一早起來,開始跟著他們晨練。
只是這孩子身體太弱了,繞著村子才跑了半圈,他就氣喘吁吁的,怎麼都跑不動了。眼看兩個堂姐還有瑋哥兒都輕鬆的繞著村子跑了三圈,然後在訓練場里自如的奔跑跳躍,他小臉上滿是羨慕。
晨練完了,一群孩子就背著書包去學堂上學。
高承的書包是高風臨時讓人翻找出來的瑋哥兒用舊了換下來的,書本也是昨晚上晨丫頭他們臨時給他抄了幾頁拼湊起來的。不過筆墨紙硯卻都是新的。
這麼東拼西湊的一包東西,他拿在手裡后就跟得到了天大的寶貝似的,怎麼都不捨得放手了。
當然,他雖然會背幾首詩,卻一個大字都不認識,就更別提寫字了。因此第一天上學,他可是鬧了不少笑話。
放學回去后,晨丫頭她們都爭搶著把高承在學堂里的糗事說給高風聽,高風聽后看看高承,卻看這孩子正手裡捏著樹枝,動作笨拙的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字。在地上練得差不多了,他才抓起毛筆在紙上描畫起來。
接下來幾天,這孩子的進步可以說是飛速。當然,這說的是在學業上。
才不過短短半個月,他就已經將先生教的東西全部背了下來。這還不夠,甚至連先生之前教的,他沒有聽過的課,他也能倒背如流,而且還能逐字逐句的解釋,可把先生給嚇得不行。
練字方面,他也勉強能跟上學堂里的步調。但他每天回家后依然是要先在地上練習一通,等手熟了再提筆寫字。不知不覺,他的字竟然也有了幾分鐵畫銀鉤的味道。
只不過,在學功夫上,他卻是前所未有的笨拙。
一連練了半個月,他也只能堅持下來圍著村子跑上一圈,一圈下來就喘的不行,連腳都抬不起來了。至於訓練場里的那些器具更不用說,他連爬都爬不上去。好容易爬上去了吧,他還嚇得雙腿發抖,只能獃獃的站在上頭一動不敢動。
高風用了好些方法激勵他,才讓他慢慢的能在上頭站穩了。只是光是這就用去了他半個月的時間。
這孩子在讀書上的進步有多快,在學功夫上的進步就有多慢。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它給了人一個聰明的頭腦,就會留給他一個虛弱的身體。
顧采寧見狀,她在心裡暗嘆。
不過,以她看來,高承根本就是遲遲沒有克服他的心理恐懼罷了!克服這個毛病的方法多得是,在現代的時候教官不知道把多少高承這樣的人給調教成可以臉不紅氣不喘鑽天入地的勇士。當然,她也會,只是現在的她不能。
因為,一轉眼她肚子的小傢伙已經四個月了。這個孩子竟然比當初她懷晨丫頭曉丫頭的時候要鬧騰得多。她如今每天只要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吐,吃點東西也吐個不停,每天都吐得昏天暗地的,吐得手腳酸軟,差點連站起來都費勁。
高風見狀,他心疼得不得了,怎麼都不許她再和他們一起早起晚歸的折騰,只讓她在家裡休息。
可顧采寧哪裡肯干?只是現在這個狀態的她也就只能勉強跟上大部隊的步調,卻是一點多餘的精力都擠不出來了。這樣的她,又哪還有精神去管高承的這個毛病?
「那就等我先把肚子里的這個小傢伙生下來再說吧!」她低聲自言自語。
對於自己的這個狀況,高承倒是鎮定得很。反正每天他只管跟一隻小跟屁蟲似的跟在晨丫頭這幾個哥哥姐姐身後,哥哥姐姐們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哥哥姐姐幹什麼他就幹什麼。至於干不幹得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晨丫頭他們對他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漠然變成了主動親熱。
沒辦法,誰叫這小傢伙的書的確讀得好呢?他們雖然體能都不錯,但在讀書這件事上只能說是一般。柳先生因此都感慨了好多次:「看來老夫是真的和功名無緣啊!自己考不中好點的功名就算了,竟是連一個能考中功名的學生都交不出來嗎?罷了罷了,既然這是老天爺的安排,那我認了!」
時間一長,他們也都接受了自己讀書只是認得幾個字、懂幾個道理的事實。
但是現在,卻憑空跳出來一個高承,這麼驚才絕艷,還不到一個月呢,就把他們全都給比下去了!就連柳先生都對他讚不絕口。
「你這孩子怎麼才來到老夫身邊啊?要是你早點來,你現在的成就都已經驚人了!不過現在來也不晚,你還小,一切都還來得及。以後老夫的一世英名可都系在你身上了啊!」
晨丫頭幾個對柳先生那是十分的敬仰。既然柳先生都這麼誇獎他,他們自然也以自家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弟弟為榮。漸漸的,他們幾個就越玩越好了。
這一天,午休時候,孩子們放學回家吃了午飯,晨丫頭就主動對高承招手:「弟弟,去訓練場爬單杠啊!」
「不了,你們去吧!早上跑得太累,我得歇會。」高承趕緊擺手。
晨丫頭幾個人就聽得一陣笑。他們也不勉強,就自己歡呼著跑了。
等他們走了,高承卻並沒有真箇回去房間里休息,而是悄悄的從高家後門出去,再慢步來到村口的小樹林里,這裡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
「奶奶。」高承走過去,他低聲叫道。
田氏立馬迴轉身。「承哥兒,你怎麼回事?這都一個月了,那賤人還好好的!你不會因為在那裡好吃好穿,就真以為他們對你好,把奶奶對你的交代都給忘了吧?」
一邊說著話,田氏一邊打量著高承:他身上穿著一套簇新的細棉布的衣裳,這是顧采寧在他來到高家后第二天就叫人去鎮上扯了幾尺布,然後用了十天時間給他做出來的兩套中的一套。自從有了新衣裳,那幾件舊衣裳就被丫鬟給收走,再也沒有給他穿過;之前在田氏身邊亂蓬蓬髒兮兮的頭髮也被洗得乾乾淨淨,還柔順的紮成兩個小揪揪,就顯得童氣十足;在高家好吃好喝的養了這麼久,他的皮膚也白皙細嫩了不少,雙眼閃閃發亮的,精神儼然好了許多。
這麼一看,她差點都沒認出來跟前這個漂亮的小孩是她家孫子!
不過馬上田氏就嫌惡的別開頭。
這孩子長得和那個翠翹真是一模一樣。真是的,明明是他們老高家的種,怎麼他連自己寶貝兒子的一點優點都沒遺傳到?那就難怪兒子看到他就心煩。自己現在看到他也一樣窩火得很!
高承低垂著小腦袋:「我沒忘。只是我剛到那裡,他們都防著我呢!我根本就沒空靠近大伯母身邊。」
「我呸!什麼大伯母?那就是個騷狐狸精!和你親娘一樣的賤人!要不是她,現在過著這麼舒坦日子的就該是咱們家!被人一天到晚伺候著,小公子叫著,吃香喝辣的人就該是你才對!都是那個騷狐狸精把那傻子給哄走了,才把咱們家的運都給帶走了,害得咱們家落魄成這樣!」田氏忍不住的破口大罵。
她恨啊!
好好的,他們家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而且高風說不再接濟他們,就真的不接濟了。自己都已經主動跑去打陳旭冉表明悔改的決心了,他居然也跟沒看到似的,害得自己還被陳旭冉他媳婦給打了一頓,叫人扔回來村裡。自己可丟了好大的臉面呢!
所以,她恨死那對狗男女了!
罵完了,田氏心裡痛快多了。她連忙清清嗓子,強忍著不耐煩過來摸摸高承的臉:「承哥兒,你別被他們現在玩的這些花樣給迷了眼。他們這是故意做給外頭那些人看的呢!其實這兩個人心最毒了,咱們家會變成這樣都怪他們!而且,現在他們是因為一直沒生出來兒子才對你這麼好。可等那騷狐狸精真生了個兒子出來,他們的家產肯定都要給那小雜種,那就不能留給你了!那個絕對不行!那些家產姓高,就該是留給你的!」
說完了,她又悄悄塞了一個小紙包進高承手裡。
「你回去后,找個機會把這裡頭的東西下進那個騷狐狸精的飯菜里給她吃下去。回頭等她把肚子里的胎給墮下來,那那些家產就都是你的了!」
高承接了紙包,鄭重其事的放進懷裡。「好,我知道了,我肯定找機會放進去。」
田氏對孫子的表現很滿意。她連忙又叮囑了他幾句,但不外乎還是千萬不要給高風一家子對他這浮於表面的好給迷了眼,一定要繼續仇視他們,不能讓顧采寧生齣兒子來這樣的話。
高承一臉認真的點頭表示他記住了,田氏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而前腳田氏剛走,後腳高承那張老實巴交的小臉上就浮現出一抹冷笑。
他把懷裡的紙包掏出來,隨手扔進旁邊的小溪里,就邁步回去高家了。
等他回去的時候,晨丫頭他們還在訓練場里玩樂著。距離這麼遠呢,都能聽到他們歡快的叫喊聲。
聽著這些聲音,高承眨眨眼,臉上也揚起一絲淺笑。
只是,在他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顧采寧身邊的丫鬟過來了。
「三公子,夫人請您過去。」
雖然顧采寧只生了兩個女兒,但顧采寧堅持讓大家管晨丫頭叫大小姐,曉丫頭二小姐,然後高承就理所當然的成了三公子。
高承扶著門框的手立馬一頓,他慢慢轉回頭,臉上又已然是笑容滿面。
「好。」
他輕輕點頭,乖巧的跟著丫鬟到了顧采寧房間里。
顧采寧剛剛吐過。此時她正斜倚在床頭,手裡拿著一個半濕的小紙包,正來回觀察著。高風坐在她身邊,他一臉鐵青,一言不發。
房間里的氣氛壓抑得可怕。
見到這個小紙包,高承立馬後背一僵。但他還是慢慢走過來:「大伯,大伯母。」
顧采寧輕應了聲,她就把紙包遞到他跟前:「你知道這裡頭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不知道,我剛才沒有打開。但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高承老實回答。
顧采寧頓時輕輕一笑。
「藏紅花。」她輕聲說道,「活血化瘀的好東西,但對於孕婦來說卻是禁忌。因為這個東西稍稍用上一點,孕婦肚子里的孩子就會被打掉。要是分量再大點,很有可能造成大出血,也就再也不能生養了。這一包里的東西要是真的全都給我用了的話,我現在肯定已經丟了半條命了。」
「而且,我現在都懷孕四個多月了,孩子都大概成型,現在打胎那就可以說是活生生的把孩子生下來。也就是說,我既要受一遍孕育之苦,緊接著還要承受喪子之痛。這樣的痛苦可真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受得了的,好些女人直接就一命嗚呼了。他們這一手可真夠狠呢!」
她話音剛落,高風周身的冷意立馬澎湃發酵,蒸騰滿了整個屋子。
高承也被凍得一個哆嗦。
他慢慢抬起頭:「可我已經把它給扔了。上次奶奶給我的我也扔了。我根本就沒打算用它來害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並沒有對你做什麼不是嗎?」顧采寧輕笑,「只是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一開始就說了,誰讓我吃飽飯,不挨打受罵,我就一輩子給誰當牛做馬。現在你們做到了,那我管你們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反正我是得到實在的好處了!我在這裡的大半個月,簡直比之前四年多享過的福還多。我不想離開這裡,我還想在這裡繼續過下去。」
顧采寧嘴角微勾。「你這孩子還挺現實。」
「我只是想好好活著。」高承低聲說,「至於奶奶和雙橋村陳老爺勾結在一起的事情,我知道你們早就知道了。我來告狀,就顯得我不孝,那我就乾脆什麼都不說。反正這事肯定瞞不過你們的眼睛去。」
從頭至尾,他的表現都很平靜,既沒有被發現做了壞事的緊張,更沒有急著解釋的急躁。
他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似的,這麼沉穩鎮定。
見他這樣,顧采寧臉上笑容越放越大。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一會晨丫頭他們就要回來了。」
侄兒告退。「高承連忙保全行個禮,就乖乖的轉身出去了。
等他走後,屋子裡的冷意卻依然沒有任何減退。
顧采寧無語回頭。「你夠了啊!承哥兒說得沒錯,這一切都只是你娘和陳旭冉的一廂情願。他們想利用承哥兒來對付咱們,可承哥兒根本就懶得和他們沆瀣一氣。既然如此,他們的這個主意已經失敗了,你也不用生氣了。」
「你叫我怎麼能不生氣?從回來到現在,我還沒有去找他們的麻煩呢,他們竟然就聯起手來,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他們不僅僅是要害死這個孩子,他們還要害了你!」高風咬牙低吼。
這麼一大包藏紅花,都足以讓一頭母豬墮胎了,又更何況這麼嬌小的顧采寧?
雖然顧采寧身體素質不錯,但她的身材並不十分健壯。至少在高風眼裡,他的妻子一直這麼的柔弱,讓他恨不能一直捧在手心裡憐惜。
尤其現在,顧采寧因為懷孕的緣故吐得昏天黑地的,人都瘦了好多,他正心疼著呢!可田氏和陳旭冉這兩個人卻還在暗地裡計劃著趁著顧采寧肚子里的孩子還沒生下來,要把他們母子倆給一鍋端了!
他們好狠的心,好狠毒的計劃!
即便知道他們的毒計沒有得逞,但只要想到這兩個人混在一起生出的這份險噁心思,高風就氣得渾身發抖。
「不行,這件事我必須去找他們算個清楚!」
他噌的一下站起來,大步朝外走去。
顧采寧見狀,她只是眉梢一挑,並沒有阻攔。
當晨丫頭他們玩夠了回來,正好看到高風沉著臉出門。
眼看著高風一張臉鐵青鐵青的,周身冷意瀰漫,一群孩子都被嚇得凍在那裡不敢靠近。
等他走遠了,他們才慢慢反應過來,然後跑到顧采寧跟前。
「娘,爹他怎麼啦?」
「爹他好可怕!他是不是要去殺人啦?」
「差不多。」顧采寧輕笑,「不過這只是小事一樁,你們不用管了。洗把臉,趕緊就出去上學吧!」
「哦。」孩子們也就乖乖點頭,真的出去洗臉換衣服繼續上學了。
在從京城回來的路上都已經見過死人了,那麼現在這點都是小場面,他們完全應付得過去!
而在孩子們背著書包繼續進學堂讀書的時候,高風已經來到了田氏家門口。
田氏這時候才剛回到家裡,她正在小聲的和高天賜咬耳朵呢!
「兒啊,這次你就放心吧!我已經把葯交給承哥兒了,他保證會把東西下在那騷狐狸精的飯菜里。接下來咱們就等著看熱鬧吧!哼哼,她還想生兒子來享福?做夢吧她,那麼大的家業,全都應該是你的!」
高天賜卻不停的翻著一本醫書,嘴裡還念念有詞:「不夠,還不夠。麝香,王不留行,這些都是墮胎的好東西。光是藏紅花還太少了,應該再添一些麝香和王不留行的。那個狐狸精不能生兒子,她絕對不行!」
正說著呢,就聽到外頭哐當一聲,他們家剛剛裝上的大門又被人一腳踹開了。
田氏趕緊出來看。
當看到高風氣勢洶洶的走過來的時候,她嚇得扭頭就往回跑。
可高風怎麼可能給她這個機會?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把她給提起來,然後走進去屋子裡,把高天賜也給提溜了起來。當然,高天賜手裡的那一本粗糙不堪的醫書他也沒落下。
提著這兩個人,他直接走到雙橋村那邊陳家的祖墳。
陳家看墳的人看到他這個架勢,就知道他是來找事的。他們趕緊過來攔他,高風直接一腳一個,把人給踢飛了。
然後他就繼續提著田氏母子大步往裡走,很快找到了陳旭冉草棚所在的方向。
之前那箇舊草棚已經被燒了,現在這個是新紮的,比之前那個要小了些。陳旭冉住在裡頭很有些不自在,現在他也正皺著眉頭在寫文章。
文章寫到一半,他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然後陳五大喊:「老爺,高風來了!」
陳旭冉握著筆的手一抖,他連忙將眼前的紙都捲起來塞進懷裡,就快步走出草棚。
此時高風已經到了他跟前。
他手一松,將田氏母子倆扔到地上,雙眼冷冷直視陳旭冉。
陳旭冉被看得後背直發涼。
「高風,你幹什麼?這裡是我們陳家祖墳,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識相的現在就給我出去,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不然的話,就算你現在是舉人身份,那我也不怕你!我可是當朝進士!」
高風二話不說,抬手就往他臉上揮過去一拳。
陳旭冉被他給打飛了出去。
「老爺!」
陳五看得膽戰心驚,他趕緊跑過去把陳旭冉給扶起來。再等看到陳旭冉的模樣,他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高風一拳下去,陳旭冉的右邊眼眶整個變得烏青一片,連帶的半邊臉頰都遭了秧。他那麼俊逸的一張臉,現在已經不能看了。
可高風還不滿足,他又大步走過來,一腳將陳五踹開,就把陳旭冉給提起來,又對準他的另一邊眼眶打了過去。
陳旭冉再次跟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射出去,這次摔了個五體投地。
陳五也被他一腳踹得吐出一口血,胸口生疼。他自己都爬不起來,就更別提去扶陳旭冉了。
然後,陳家祖墳里就上演了陳五,田氏還有高天賜幾個人畢生難忘的一幕——
陳旭冉這個陳家的頂樑柱,他就跟一個破布娃娃似的,被高風又摔又打,整個人一會被扔到這邊,一會又飛到那邊。一開始他還疼得叫,可後來他已經連叫都不叫了,人就像是被打死了一樣,一點反抗或者躲避的架勢都沒有。
「娘啊!救命啊!」
見狀,高天賜嚇得直往田氏背後爬。
他從沒有見過高風這麼暴戾的樣子。眼前的高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他彷彿從深淵裡爬出來的厲鬼,渾身都咆哮著要把眼前的人給碎屍萬段!
田氏也一樣嚇得渾身直發顫。
「他他他……他莫不是鬼上身了吧?」她嚇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然,記憶中那個老實巴交,隨便他們怎麼欺負打罵都不還嘴,就連上次她跑去他們家門口上吊想噁心他們,高風也只是惡狠狠的對她放了一通狠話就走人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都好害怕!他們想逃!
可是,高風暴打陳旭冉的舉動實在是太可怕,太暴力了。他們看在眼裡,魂都已經被嚇沒了,手腳也都酸軟得厲害,根本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那又怎麼逃?
他們是爬都爬不動了!
守墳的人一看情況不對,他們就趕緊跑回去雙橋村搬救兵了。
當陳氏宗族裡的人過來的時候,他們正看到高風又一腳往陳旭冉身上踢過去,陳旭冉就飛了出去,後背撞上後頭的草棚。草棚立馬嘩啦啦的散架了,屋頂上的茅草把陳旭冉都給淹沒在了裡頭。
但高風還不解恨,他又去把陳旭冉從茅草棚下頭挖出來,再次舉起拳頭……
「姓高的,你趕緊給我住手!再不然我就要去告官了!」陳二老爺連忙大喊。
高風終於收回拳頭。他迴轉頭,朝著這些姓陳的冷冷一笑,就一把從陳旭冉懷裡抓出來一疊紙,朝著這些人跟前扔了過去。
「告官是嗎?你們只管去告,我也打算拿著這些東西去吏部告狀呢!」
陳二老爺等人連忙將這些紙撿起來一看,他們頓時臉色大變。
「這個……高舉人,不管怎麼說,你就算心裡再不高興,你就不能好好的說話嗎?冉哥兒他要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們讓他向你賠禮認錯就是了,你又何必過來就打人?」
這些紙上寫著的,要麼就是一些慷慨激昂的治國方略,要麼就是一些纏綿悱惻的情書,反正都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而且只消瞄上一眼,他們就已經看出這是陳旭冉的筆跡!
要是高風真的把這些東西送去吏部,那陳旭冉在為父親守喪期間不守規矩的罪名就坐定了。他這個進士身份也別指望要了!
他們可不敢讓高風這麼做,那麼就主動下了一個台階。
「沒打死他,已經是我手下留情了。」高風冷冷開口。
這下陳家人就不高興了。「高舉人,你就算現在有皇上撐腰,那也不能這麼兇殘!這可是好好的一條人命啊!」
高風就指向陳旭冉。「他。」
再指向田氏母子。「和他們,合起伙來,想對我娘子下藏紅花,給她打胎。」
田氏母子很想搖頭否認,可他們卻發現他們現在依然連搖頭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至於陳旭冉,他已經被打得只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就更沒力氣反駁了。
陳家人又是一噎。
「這個,你有證據嗎?再說了,就算有證據你也該去官府告官才對,誰許你濫用私刑的?你還把人給打成這樣!你太過分了!」
「那你要不要我再過分一點?」高風突然開始噼里啪啦的捏著十指,「我恨死姓陳的了。正好剛才沒打過癮,我還想找幾個姓陳的發泄一下。」
陳家人就齊刷刷的後退了好幾步。
他的手上還沾著陳旭冉的血呢!現在他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肯定幹得出來!
他們可不想赴上陳旭冉的後塵。
而這個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從墓園外頭傳來——
「證據我這裡有,我已經給你們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