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誰更狠
田知府做夢都沒有想到,他還會和這個叫高風的有第三次交集。
是的,第三次。
第一次,自然就是自己的寶貝幺兒被打成殘廢那一次;第二次,則是高風主動找到葉大人,毛遂自薦幫忙修建東山縣裡的那些路。
而在和高風深入接觸過幾次之後,葉大人簡直對高風讚不絕口。
「大人,這個高風是個人才啊,不可多得的人才!那麼複雜的輿圖,他居然看一眼就把所有的路線都給記在了心裡,而且一會的功夫就能挑揀出來最要緊的那一條路出來。而且,每條路怎麼修築,什麼個走向,他都給規定得一清二楚,那方向也的確就是最優的!下官處理了這麼多年的水利工程,修鍊到這個地步也沒有達到他的這一份眼力。下官真是自愧不如啊!」
葉老可是他當初花了好大的力氣從別處挖開的水利高手,從他做縣令的時候就在他手下做事,可是幫他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現在,葉老帶的徒弟都已經遍地開花了。要不是因為東山縣現在情況緊急,事情又發生在秋收的時候,田知府都不會把葉老給派過去收拾這個大爛攤子。
結果誰曾想,葉老去了東山縣沒多久,回頭就開始對這個叫高風的村夫大夸特誇!
一時間,田知府都開始懷疑葉老是不是被自己的對手給買通了?要知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可他心裡依然恨高風恨得要死!他最疼愛的兒子,還有他最喜歡的小妾,他們都被這個人給毀了!
只是他和高風之間的恩怨,除了自己還有師爺知道外,外人並不知情。事關家醜,他也沒有對外說,所以葉大人對於這件事並不知情。
這也就是說,高風的確是有幾分真本事,而且他的本事還把葉老都給折服了!
好吧,看在這個人在離開府衙后的確沒有再透露一個和自己相關的字句,以及現在他的確帶著雙柳村的男人們把路都給修得不錯的份上,過往那件事他就不多追究了!
只是高風這個名字,他還是不想再聽到。
左右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對這個名字這麼排斥。但大家也都聰明的盡量不提這個名字,每次葉大人送來東山縣的最新消息的時候,大家都會將高風的名字隱去,取一個代號來代替。
這樣一來,田知府心裡才好受多了。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好容易把這件事給搞定了,高風的弟弟和媳婦又鬧到他跟前來了!
這件事還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那一晚,高天賜喝多了酒,借酒壯膽,趁高風不在家跑去顧采寧跟前耍男人的威風,又是提出要掌顧采寧家的權,又是嘲笑顧采寧生不齣兒子,還張牙舞爪的大喊顧采寧不能動他!
然後,顧采寧就把他給動了。
那一晚,整個雙柳村都被驚動了。但這時候村裡的壯丁大都跟著高風出去了,只有一群老弱婦孺留在家裡。大家提著燈來到顧采寧家門口,就看到顧采寧將高天賜按在地上暴打,高天賜抱頭痛哭無處可躲,低聲下氣的求饒都無濟於事。
那慘烈的場面,將所有人都給震得呆立在原處,一直到顧采寧打爽了,大家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趕緊把早已經被打得看不出本來面孔的高天賜給抬起來送到村裡的大夫家裡去。然後大夫給檢查一下,就發現高天賜被顧采寧打斷了三根肋骨,腿骨手骨能斷的也都斷了。
大夫給他接骨的時候,高天賜嚎得震天動地,外頭的人聽到聲音,冷汗都刷刷的往外涌。
田氏得知兒子被打了,她氣呼呼的上門來給兒子討還公道。然後,她也被顧采寧打得爬回家去。
高天賜的兒子高承再跑來叫罵,鈺哥兒瑋哥兒幾個孩子也把他給打哭了。
短短兩天時間,高天賜一家三口都遍體鱗傷,從頭到腳慘不忍睹。
高天賜可咽不下這口氣!
接好骨頭,他躺在家裡休息了幾天後,就花錢找人抬著他去找村長,想讓村長幫忙主持公道。可村長一直打哈哈,說他是咎由自取,不肯幫他出頭,高天賜就去找了里正。可里正和張元立可是好哥們,他當然也是站在高風這邊的。而且里正也是相當的不要臉,眼看高天賜過來告狀,他反倒又叫人把抬著高天賜的人給打了一頓。
打完了,把人往外頭一扔,里正的嘍啰直接對他放話:「你大哥現在在外頭為了東山縣的百姓拼死拼活,你大嫂在家帶孩子掌家務,你一個大男人,這個時候不出去幫忙修路就算了,竟然還去找女人孩子撒酒瘋?我看你是找打!這件事根本就是你的錯!以後你要是再敢去騷擾顧氏母子幾個,她不打你我們也得打你!」
「你們狼狽為奸!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高天賜連人帶板子被扔出去,他氣得指著里正家大門破口大罵。
但眼看里正的小嘍啰聞言卷著袖子朝他這邊走過來,那幾個負責給他抬板子的小混混嚇得一溜煙跑了。高天賜一看情況不對,他也趕緊撿起兩根棍子夾在咯吱窩下頭,左歪右扭的跑掉了。
雖然跑掉了,他卻並沒有放棄給自己討還公道這件事。
只是,里正之上就是縣太爺。如今東山縣的縣太爺在牢里呢!縣太爺現在是不能為他們主持公道了,高天賜就直接越級去知府衙門告狀!
他好歹也是讀過書認得幾個字的,就找了一份狀子出來照抄了,卻把被告的名字給改成顧寧娘,然後花錢雇了一輛馬車,緊趕慢趕來到府衙門口,就頂著這麼一張還沒消腫的豬頭臉開始擊鼓鳴冤!
這個,也就是田知府和高風的第三次交集。
搞清楚前因後果,高知府隱隱覺得他的后槽牙又開始犯疼了。
「這個高風和他的媳婦果真膽大包天!本府就說,他們既然都有膽子在本府跟前鬧事,那麼私底下在村裡還不知道鬧騰成什麼樣呢!現在你們看,果然如此,他們竟然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放過!」
「大人,話雖然這麼說沒錯,可現在高風正帶著人在東山縣修路。葉老昨天才又送信回來,說他帶人修築的新路很是不錯呢!而且現在各處的大路都已經加緊修建完畢了,他正打算將一開始修起來的小路加寬加固,修成可以容納至少三輛馬車并行的大路。這可是個大工程。而且,既然事情一開始就是他主導的,下頭的那些人也全都信服他,那麼接下來所有的事情最好還是都交給他的好。現在他在前頭在朝廷賣命,咱們要是動了他的家眷,這可就是咱們不仁義了!」師爺在一旁小聲提醒他。
田知府皺皺眉,「這個本府當然知道。只是這個顧氏做事也未免太過分了點!拳打小叔和婆母,這種事情她也幹得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趁機給這對夫妻一點顏色看看,也權當做是給他可憐的兒子報仇了。
但師爺卻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個高天賜和高風並不是親兄弟,高風是高天賜的娘田氏撿回去的。這麼多年下來,高風說是高家的兒子,但實際上就是一頭牛,隨便這對母子差使也就算了,還老被他們打罵,日子過得比牲口還不如。田氏和高天賜,他們倆都沒有盡到做家人的責任,現在卻還跑去高風家裡找事,這可不就是羊入虎口,等著找打嗎?」
田知府立馬扭頭。「師爺這是從哪裡知道的這麼詳盡的高家消息?」
「不瞞大人說,正是今天一早,東山縣觀音鎮的張老爺派人給小人寫信來說情了。」師爺連忙回答著,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封信遞給田知府。
田知府眉梢一挑。「就是那個在葉老去往東山縣后,就主動站出來捐錢捐物,還發動觀音鎮的富人一起資助葉老修路的那個張老爺?張元立?」
「沒錯,就是他。」師爺連忙點頭。
田知府這才接過信去看。
他一邊看著信,師爺又繼續說道:「老爺,這個張元立這次可是幫了葉大人不少忙啊!由他帶頭,觀音鎮上的人竟是一起捐出了一萬多兩銀子,張元立幾乎是把他手頭的錢都給掏乾淨了!而且他不止自己捐錢,還主動去遊說其他人捐錢捐物,通過自己的關係讓那些材料商什麼的為葉大人大開方便之門,觀音鎮上的那些鄉紳們捐的錢可比以往每次宋捷逼著他們攤派的數量都大得多!其他鎮上的人也都是看他們出手這麼豪爽,也才開始捐錢的。葉老他們現在之所以能在下頭做事做得這麼順溜,可全都靠他做出的這個表率作用!」
「而且,出錢出力之後,他竟然什麼要求都沒對咱們提。這都一個多月了,他才主動給小人來了一封信,就是給這個顧氏說情的。於情於理,咱們都要給他幾分薄面呢!」
等他說完,田知府也已經把信看完了。
田知府一把將信拍在桌上。「觀音鎮上誰不知道,這個張元立和高風是把兄弟?張元立的兩個兒子還一直養在高風家裡呢!現在高風不在家,顧氏出事了,他當然要幫他們求情。」
「那,大人您的意思?」
「本府的意思?哼,無論如何,這個顧氏打人就是不對,而且她還打了那麼多人,把人打得那麼慘!而且現在,高天賜既然都告到府衙里來了,他又是個讀書人,這個案子本府不能不接。你速速差人去雙柳村把顧氏給叫過來,本府儘快將此事過堂,處理乾淨,也免得影響到下頭修路的人。」
別看田知府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可這言外之意嘛……分明就是打算和稀泥,隨便走走過場就完事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必定就是裝模作樣的訓斥顧采寧幾句,讓顧采寧對田氏母子倆陪個不是,給幾個錢的醫藥費也就結案了。
這也是眼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是,小人明白了!」師爺忙不迭點頭,就出去派人傳喚顧采寧。
顧采寧接到府衙的傳喚,她如約出席,而且只用了半個月就趕了過來。
和她一起過來的還有雙柳村的村長,張元立以及里正等人。
她是拉著這些人來給自己壯聲勢的嗎?
田知府心裡忍不住冷笑。原來這個小媳婦也知道害怕呢!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他錯了。
開堂之後,高天賜和田氏母子倆就一個癱在床板上,一個跪在地上呼天搶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起來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可顧采寧卻只是站在那裡,冷眼看著這對母子又是哭又是喊,嘴角嗪著一抹看好戲的冷笑。
因為家裡沒人照看孩子,顧采寧把晨丫頭曉丫頭也給帶過來了。
眼看著田氏和高天賜這麼滑稽的模樣,晨丫頭都忍不住羞羞臉。「打不贏還哭,丟人!」
「就是!沒用的傢伙!」曉丫頭附和。
田氏和高天賜聽到這話,他們差點就想爬過來打這兩個丫頭!
只是他們好歹忍住了。田氏含著眼淚抬起頭:「青天大老爺,您看到了!這個顧氏不是個東西,就連她養出來的兩個小丫頭都兇狠霸道得很!他們就要逼得我們沒有活路了啊!求求您為我們主持公道,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幾個!」
「那不知道,你們要的教訓是什麼樣的?」田知府慢條斯理的問。
「我要她們向我下跪認錯!」高天賜立馬大喊,「還有,現在他們家裡沒有男人主持家務,不知道家裡亂成什麼樣了呢!我得過去幫他們看家,知府大人您警告她不許再對我動手動腳,家裡的一切也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一點都不允許隱瞞!」
這話一出,別說兩旁站立的衙役們都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田知府和師爺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這麼離譜的條件,他們要是答應了,高風和顧采寧只怕要把他這個府衙都給拆了!
到底是誰給這個小子的底氣,讓他能這樣獅子大開口?
田知府輕輕嗓子,他看向顧采寧:「顧氏,他的要求,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答應。」顧采寧斬釘截鐵的拒絕。
「哼,你敢不答應?你一個女人家,現在公堂上有你說話的份嗎?」高天賜冷哼,他忙又對田知府拱手行禮,「還請知府大人為學生主持公道!學生的身體都被她給打傷了,參加不了明年的考試,那麼接下來一年本該屬於學生的祿米他們也得賠!」
他就這麼肯定明年他能考中秀才?
田知府忍無可忍的翻個白眼。
「高天賜,你的要求的確太高了。如今你和高風已經分家,那麼高風家的事情你的確沒資格再插手。只不過,顧氏對你們一家人都下手這麼狠,這個的確是她不對。本府現在判決,顧氏你當面向高天賜母子賠禮認錯,再補給他們一些醫藥費,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不行!那也太便宜他們了!」高天賜不服。
他不服,顧采寧還不服呢!
「我不答應。」顧采寧還是這句話。
田知府這下心情也不好了。
「顧氏,本府是看在你男人如今在為朝廷做事的份上,對你從輕發落了。不然,就以你身為高家媳婦卻對婆母以及小叔做出這等事情,你一個大不敬之罪可是跑不脫的。真要細究起來,事情可就不是這麼容易解決的了!」
「可是,這兩個人,一個並不是我的婆母,另一個也不是我小叔啊!」顧采寧卻說。
田知府一愣,田氏直接跳起來了。「顧寧娘,你找死是吧?高風他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到這麼大的,他也叫我娘這麼多年了!我不是你婆母,誰是你婆母?嗯?」
「四年前,我們成親的時候,你們高家的族老們不是當眾放話,只要他娶了我,你們就把他給逐出族譜嗎?而且當時,你們不還當著全村人的面把他的名字從族譜里勾掉了?」顧采寧涼涼說道。
田氏目光一閃,高天賜趕緊大喊。「那只是我們故意嚇唬他的!我們沒那麼做!」
「可是後來,你們不是還拿著族譜去找了村長?然後村長又找了里正,里正還去縣衙了,我男人的名字早已經不在高家的族譜上了。不然,為什麼我嫁給他四年,你們都沒有想過讓我的名字入族譜,也沒有讓我們的孩子入族譜?」顧采寧慢悠悠的反問。
「我呸!就你這個賤貨,你也配入我們高家的族譜?還有你生的那兩個賠錢貨,她們就更沒資格了!」田氏冷哼。
顧采寧眼神一冷。「你再說一遍試試?」
田氏一個激靈,她趕緊閉緊嘴巴。
田知府看著這三個人的對峙,顧采寧從頭至尾氣定神閑,娓娓道來;田氏和高天賜母子倆二對一,居然還被刺激得這麼氣急敗壞,上躥下跳的。光是從氣勢上說,這對母子倆就輸了。
他也懶得再看這對母子倆拙劣的表演,他直接將目光投向村長:「顧氏和田氏,她們誰說的是真的?」
村長也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有在知府大人跟前露面的一天!
剛才進了府衙,他就已經被這裡莊嚴肅穆的氛圍嚇得魂不附體。好容易慢慢適應了,現在又被田知府問話,他又嚇得渾身緊繃。
「那個……高風的名字的確是已經從高家族譜里勾去了。」他磕磕絆絆的回答。
「不可能!」高天賜立馬大喊,「我聽二叔他們說過,那天他們去你家只是走了個過場,根本就沒有留下字據!」
「可是,我真的收到字據了啊!而且拿到字據后我就將東西送去縣衙,縣衙都已經存檔了。這事都已經過去三年多了!」里正主動開口。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都是在扯謊!你們肯定早串通好了,你們本來就是一夥的,你們故意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高天賜激動得都快跳起來了。
田氏也跟著附和,兩道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不停的在顧采寧身上剜著,恨不能把她的黑心肝都給剜出來。
這種級別的殺傷力對顧采寧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她任由田氏母子繼續在那裡上躥下跳,只冷冷看著田知府:「我們是不是瞎編亂造,這件事可以請知府大人幫忙鑒別。官府里存檔的東西,這個總是做不了假吧?更別說,早在高天賜上我家鬧事之前,東山縣的縣太爺就已經下獄了,縣衙里的文書工作全都停擺,這段時間以來東山縣也沒有任何文書送來府衙。」
「的確如此。」田知府捋著鬍子,他盯著顧采寧看了好一會,才回頭吩咐師爺,「你去庫房裡找找東山縣三年前送來的文書。」
師爺趕緊答應著去了。
他走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就急匆匆的回來了。
「大人,還真有!」
他手裡捧著一張微微泛黃的紙,畢恭畢敬的將之送到田知府案前。
田知府看著紙張,他輕聲念道:「今東山縣觀音鎮雙柳村高氏一族將高風逐出族譜,永不來往。」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他們瞎編的!知府大人你也被他們給買通了,你們是一夥的!」聽到這話,高天賜又扯著嗓子喊。
「放肆!」
一聽這話,縣太爺就面色一沉,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
高天賜嚇得腿一軟,好容易升上心頭的火氣噗的一下熄滅了。
師爺也冷笑:「知府大人是什麼人,他一天到晚那麼多事,哪有空和高風顧氏合夥,還就為了陷害你這個小童生?你又有什麼值得知府大人陷害的?」
高天賜慢慢回過神,他也察覺到自己那一通話說得太離譜了。
只是……
「要不是這樣,那這份聲明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真的沒有把他們給趕出高家!高風那麼能掙錢,他們又沒有兒子,我們還指著他們把家產都給我孫子的呢!」田氏也忍不住嘀咕。
話說到這裡,他們還是露出了真面目。
顧采寧冷笑不止。「知府大人,證據說話,我們家的確已經和姓高的脫離了關係。所以,這個人大晚上的強行闖進我們家裡,大叫大嚷,還要往我家後院跑,我們家裡沒有男人,我為了保護家人,不得已對他下狠手,可我也並沒有要了他的命不是嗎?可笑這幾個人,我男人想著高家多年的養育之恩,不忍心和他們撕破臉,結果他們卻還變本加厲,以為我們真的好欺負,幾次三番的上門找事。這次更是想趁著我男人不在去搶奪我家的家產!這件事我們不能忍!還請知府大人您秉公執法,還我們一個公道!」
轟隆隆!
田知府頭頂上一陣隆隆作響,他覺得自己已經被雷焦了。
這個女人,她……她好狠!
之前一直示弱,讓高天賜母子不停的在自己跟前上躥下跳,原來就是為了最後的這雷霆一擊!
有了這份斷絕關係的證據,高風和田氏就不能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告顧采寧,反倒顧采寧可以反戈一擊,扭頭來高高風夜闖民宅,意圖不軌!
這樣的罪名對普通人來說都重得很,更何況高天賜這個讀書人?
田知府摸著鬍子,他看著顧采寧,眼神越發銳利。
高天賜和田氏母子倆也被她在這一番話給驚呆了。
「顧寧娘,你瘋了!你敢告我們?」
「我告的就是你們!」顧采寧冷笑,她再看向知府,「知府大人請給民婦母女一個公道!」
張元立見狀,他也趕緊拱手行禮。「請大人給我大嫂一個公道!我大哥不在家,她們母女幾個在村裡過活本來就已經夠艱難了,結果現在還被人這麼欺負,她們好苦啊!要是這次您不嚴懲這個人,那以後其他人還不有樣學樣,都去欺負我大嫂?」
村長和里正紛紛跟著附和。
田知府算是徹底的折服了。
這個女人光靠一己之力就能把高天賜給打成這個樣子,都快兩個月了,他的臉還青紫成這樣,可想而知一開始高天賜被打得有多慘。結果到了張元立嘴裡,高天賜這個被打斷好幾根骨頭的人卻成了惡霸,顧采寧這個毫髮無損的人卻成了楚楚可憐的小女人。
再看一眼顧采寧,田知府猛一個激靈,他連忙轉開頭。
還是算了吧!從他第一次遇到這個女人開始,他就沒覺得她楚楚可憐過。現在看到高天賜的遭遇,他就更不覺得這個人可憐了。
反倒他覺得這個女人越來越可怕了!
尤其再加上張元立這個舌綻蓮花的加上給她做幫襯……這兩個人雙劍合璧,簡直天下無敵。要是再加上高風的話……他簡直不敢多想。
他開始慶幸,去年高風和顧采寧來府上鬧事,他沒有對這兩個人做什麼,事後也沒有下手。不然,就以這兩個人的本事,還有張元立在一旁搖旗吶喊加油助威。就算自己真能把他們給滅了,那隻怕也能被他們給重傷!這麼不划算的生意,他可不會傻乎乎的去做。
葉老說得沒錯,這個高風不是個簡單人物,他的媳婦更不是!
也不知道東山縣是哪塊地方風水突變,居然養育出來兩個這麼厲害的人物?
現在,他開始認真考慮顧采寧說的那些話了。
田氏母子還不算蠢到家,他們很快就從田知府等人臉上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高天賜急得亂喊:「知府大人,您別聽她胡說八道!這個女人她是個瘋子!當初她跳河的時候就被水把腦子給泡壞了,現在說話都是胡扯!」
「本府不聽她的,不看她呈上來的證據,難道聽你在那裡信口胡編?你要是真說他們是錯的,那你倒是拿出來證據駁斥他們啊!」田知府冷笑。
田氏母子啞然。
他們倒是想拿出來證據,可關鍵沒有啊!倒是顧采寧說著就拿出了證據,而且這證據都三年多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女人,她分明是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田知府立馬一拍驚堂木:「既然你們無話可說,那就證明你們一開始就是誣告!高天賜,你身為讀書人,卻不知謹守讀書人的本分,欺凌貧苦百姓在先,上門騷擾柔弱婦孺在後,你簡直是我們讀書人的恥辱!本府羞於與你為伍,現在本府就要勾去你童生的身份,以後你不得再參加科舉!」
「知府大人!」一聽到這話,高天賜傻了。
明明他才是苦主啊,他都已經被打成這樣了!可為什麼顧采寧才說了幾句話,田知府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站在她那邊?
這個人絕對和他們是一夥的!他們一起欺負人!
但田知府馬上又重重拍了一記驚堂木:「本府宣判,你敢插嘴?來人,掌嘴!」
一個衙役立馬大步走過來,狠狠一巴掌打在高天賜臉上。
高天賜本來臉上的傷還沒好呢,結果這一巴掌又生生把他的臉給打腫了幾分。高天賜的嘴角都被打破了,一縷鮮血流了出來。
「兒啊!」田氏見狀,她頓時心疼得眼淚直流。
她還想喊叫,但察覺到田知府涼冰冰的目光掃視過來,她趕緊收起嘴邊的叫喚,只能無聲的爬過去,抱著兒子流淚不止。
田知府才又繼續說道:「田氏,高天賜,你們母子欺人太甚,作惡多端,按照我天朝律法,本府理應將你們重打五十大板,然後將你們流放充軍才對。只不過,看在高天賜你現在已經這副模樣,你們身邊又還有一個稚兒需要撫養,本府就網開一面,只將你們一人打上三十板子,高天賜投入大牢半年!」
高天賜聽到這些話,他連白眼一翻,咕咚一聲倒地不起。
田氏也瘋了。
勾去童生身份,打三十板子,投入大牢半年,那高天賜的這輩子就徹底毀了!而她,她這把年紀了,也受不了三十板子啊!
她忙又要哭喊求饒,但田知府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就將手一揮:「來呀,把他們給拖下去!」
「是!」
衙役們當即上前,將這對母子抓起來就朝外拖。
一會的功夫,外頭就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板子聲,田氏和高天賜母子倆你哭我喊,喊叫聲凄厲得可怕。
但田知府視若罔聞。
他看了眼顧采寧,就見顧采寧的臉色也平靜得很。
也是,都能一個人把高天賜給打得爬都爬不起來的人,現在高天賜不過是又挨了幾板子,她能有什麼反應?
田知府站起來。「顧氏,張元立,你們跟本府過來,本府有些話要和你們說。」
張元立立馬眼中浮現出一抹防備。他悄悄看向顧采寧:「大嫂,咱們要去嗎?」
「去啊,為什麼不去?」顧采寧淡然點頭。
張元立就點頭。「那咱們就去!」
兩個人一起跟著田知府到了他的書房。剛一走進去,顧采寧就眉頭一皺。
書房裡的氣氛不對。
抬眼看去,她就見到他們的這位知府大人現在正懶洋洋的坐在太師椅上,一雙眼只微微掀開一條縫,閑閑看著他們,一副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模樣。
剛才大堂之上剛正不阿的那位朝廷命官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一臉邪肆的朝廷老油條。
這應該才是田知府的真面目吧!
張元立見狀,他連忙揚起笑臉,主動上前朝著田知府拱手行了個大禮:「今天多謝知府大人您為我大嫂主持公道。您的大恩大德,我們銘記在心,沒齒難忘!」
「哦,是嗎?」田知府涼涼笑著,目光卻落在顧采寧身上。
「顧氏,其實剛才本府心裡就一直有一個疑問,只是一直沒有問出口。現在既然這裡沒了外人,本府正好來問你一句。」
顧采寧抬眼看過去。「知府大人請講。」
田知府就把玩著手腕上的一刻綠得發亮的珠串,一邊慢悠悠的說道:「方才本府看到東山縣那邊遞過來的字據,怎麼發現被高家逐出族譜的時間,和你們成親的日子時間隔得有點遠啊!似乎都隔了有半年時間?」
顧采寧頓時眼神一暗。
果然。這位知府大人既然能穩穩的在知府的位置上坐著,曾經干過那麼多壞事卻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追究,他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就像現在,他明知道高風從高家族譜里脫離出去這件事有貓膩,可他卻一個字都不說,還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愣是把所有責任都給扣到高天賜頭上,還徹底把高天賜的退路都給毀了!
高天賜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雖說讀書上也沒多少本事,但好歹認得幾個字能寫上幾筆,以後混不下去的話去給人寫信什麼也能混口飯吃。但是,田知府卻革除了他的童生名頭,讓他以後都沒資格從事這個行當。甚至……在明知道高天賜已經被她打斷了好幾根骨頭的情況下,他還狠心的讓人又把高天賜給按住痛打了三十大板!
打完了,再把人往牢里一送,讓高天賜得不到及時的救治。等半年後高天賜從牢里出來,他不死也得殘!
這個人下手真狠。
但是,他的狠又和東山縣那位宋知縣的狠不一樣。這個人眼睛毒,下手准,知道該對誰狠不該對誰狠。而宋知縣卻太過自傲,不把別人當回事,只要他看不順眼的,他都下手整治。結果,這兩個人就各自給自己釀成了截然不同的結局。
不過,田知府既然混到現在,他也不是吃素的。在公堂上,他可以忍,然後現在沒了外人在,他就開始主動來找顧采寧算賬了!
顧采寧施施然朝他屈身行個禮:「今天多謝知府大人幫忙,您的恩情我們記住了,我男人會在修路建堤上報答回去的。」
「哈哈哈!」
聽到她這麼說,田知府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本府就知道!你不想讓步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讓步的,就算本府幫了你們也是一樣的!」
「知府大人您之所以選擇幫助我們,難道不是為了反過來鉗制我們嗎?」顧采寧冷聲道。
田知府又笑聲一頓。
「那,既然本府都已經猜到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那當然是一切都聽知府大人您的了。」顧采寧難得溫順的垂下眼帘,「我們才剛認識您不久。在那之前您做過什麼,其實和我們並沒有任何關係。但現在您是我們的一府之長,以後您的任何決定都和我們一家人的福祉息息相關。所以,我們還是希望能和您和睦共處的。」
可算是看到她低頭了!可是,田知府卻並沒有覺得揚眉吐氣,他反而心跳開始加速了!
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件大事,每一樁每一件都差點要了她的命,可這個女人卻死活不肯低頭,堅持和他們硬幹到底!結果現在,那麼大的風浪她都扛過去了,如今她卻主動低頭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會輕易上當。
所以,認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田知府才輕聲問:「你這是真心話嗎?」
「是。」顧采寧定定點頭。
田知府見多識廣,一雙眼睛毒辣得很。他從顧采寧的眼神里看出來了——她說的是真的!
他頓時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好吧!看在你們知錯能改的份上,往事本府就不多和你們計較了。以後你最好牢牢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當然,眼下,你也要讓你男人老老實實做事,千萬不能再赴宋捷等人的後塵,知不知道?」
顧采寧不悅的眉頭微擰。
什麼叫她知錯能改?她根本就沒有錯好嗎?
而且,他又故意提起高風是什麼意思?高風做事向來穩妥用心,根本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亂來。他這麼說,那是侮辱了高風。
「請知府大人收回您剛才說的話。」她冷聲道。
田知府也不禁沉下臉。「顧氏,本府才剛給你點好臉,你就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第一,我們沒有錯,又何來知錯就改一說?您自己心眼小,事情過去那麼久了還沒忘,那是您自己的事;第二,我男人做事,從來說到做到,根本不會存在任何投機取巧、偷工減料的行為。您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您私底下想想也就算了,結果現在卻放到檯面上來說,那你是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我,更侮辱了您自己。這份侮辱我們不要,請您收回。」顧采寧看著他的眼,一字一頓的道。
這麼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說的田知府老臉都開始一陣陣的發燒。
「顧氏!」他連忙沉下臉低喝,「你信不信,就沖著你剛才這番話,本府就能辦了你!」
「你不會。」顧采寧毫不客氣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