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拿回自己的東西
只是心裡再怎麼抗拒,顧采寧還是發現,她的心情已經越來越受到高風的影響。
這種異樣的感覺讓她心裡有些發慌——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萬盛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陳旭冉耳朵里。拿到萬盛遞過來的針筒的用途,他也順便得到了萬盛離開高風家的消息,陳旭冉冷笑了聲:「小地方出來的人就是沒用,才這點小驚嚇就受不了了。高風他們不是故作大度的說不追究他的責任嗎?要是換做我,我就是不走,我倒要看看他們這份寬宏大量能裝多久!」
宋大公子則是隨手將那支花了一百文錢買來的針筒給扔到地上。眼看針筒啪嗒一聲摔成了一地碎片,他才扯扯嘴角:「搞了半天,他們折騰出來這個東西就是為了給蛇洗牙的!這群人真是吃飽了撐的,就為了多弄點蛇毒,居然還花了那麼多心思,還有那麼多錢折騰出來這玩意!」
陳旭冉看著被扔到地上的針筒,他眼中劃過一抹心疼。
「照這麼說的話,他們是真打算把養蛇當做一項事業來做了。」他慢條斯理的道。
「那還用說?你也不看看他們現在都已經靠那些蛇賺了多少錢了!甚至就靠著幾條小小的蛇,他們還結交上了省城裡的西寧侯府,就連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裡了呢!」宋大公子酸溜溜的道。
這幾句話又彷彿幾根細針狠狠扎在陳旭冉的心口上。
「對了,那天他們夫妻進去知府大人府上,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你的人查出來了嗎?」他輕聲問。
「沒有!」宋大公子立馬沉下臉,「我的人請了府衙里的人喝了好幾頓酒,也沒從他們嘴裡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現在我就知道知府大人的兩個姨娘鬧起來了,一天到晚折騰得烏煙瘴氣的,還有他的幾個兒子也動不動就摻和進去。看樣子,似乎是大傢伙都很不滿意知府大人偏疼最後娶進門的那個小妾還有她的兒子,現在合起伙來對付那母子兩個呢!因為這事,知府大人被折騰得一個頭兩個大,處理起公事來直噴火,誰又還有心思去向他討教私事?那不是吃飽了撐的,純粹主動送上門去找死嗎?」
「是這樣嗎?可我總覺得,知府大人小兒子的病和高風夫妻倆脫不開關係。」陳旭冉低聲道。
「反正,現在我是打聽不出來什麼新消息了。你要是還想打聽的話,就等來年去省城參加秋闈的時候自己打聽吧!我等著你給我傳來好消息喲!」宋大公子陰陽怪氣的道。
聽他的口氣,分明就是不信陳旭冉能打聽出來什麼有用的消息。
陳旭冉聽了,他只是眼神微暗,臉上卻依然漾著一抹淺笑:「那你就等著來年聽我的好消息好了!」
「好啊!」宋大公子敷衍的點點頭,卻根本就沒把他的話往心裡去。
陳旭冉見狀,他也只是垂下眼帘,沒有再說什麼。
這個收買人手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但針筒的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
待到取毒師傅帶著這一批乾淨且大量的蛇毒回到鎮上,李師傅親自主導著大傢伙將這些蛇毒研製成蛇葯后,他就匆忙的趕到了雙柳村。
「高娘子,你這個注射器到底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他手裡拿著取毒師傅帶回去的那支注射器,臉上依然慢慢都是歡喜。
顧采寧搖頭。「我忘了。好久之前了,只是當時覺得這個東西有點意思,以後或許派的上用場,我就把它給記在了腦子裡。」
她這話不算假。以前出外作戰的時候,他們都要隨身帶著一些急救的用具,其中就有幾支針筒。而且在很多極端情況下,這些針筒也的確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每次使用完了的針筒,她都會搜集起來帶回去,有空的時候拿出來把玩一通,時間一長,就把注射器的構造給摸得一清二楚,甚至在外頭她都能用廢舊的玻璃桶自製出來一個注射器!
只可惜,現在這個時代工藝還太落後,高精尖的針頭一時半會還做不出來。但也好在,她現在只需要針筒就夠了,針頭一時半會並不需要。
「原來是這樣啊!」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李師傅一臉失落,「我本來還想說追本溯源,找到做出這個東西的人,我也想借這個東西用一用呢!」
「您要這個有什麼用?」高風忙問。
「你們不是用這個東西來給蛇清理毒牙的嗎?我看這每次射出來的水量都不多,但勁頭倒是不小,可以拿來給病人清理傷口用,這可比用毛巾沾濕水清理起來方便多了!而且我看著個東西十分小巧,應該也可以拿來給小孩子喂葯。尋常我們用的鶴嘴壺太大了,好些孩子看到都嚇得直哭,喂進去嘴裡也哭得吐出來。這東西小點,孩子們應該接受度也能高一點。」李師傅忙說道。
原來如此。
顧采寧暗暗點頭。
果真每個人看東西的用途,都是從自己的行業角度出發的。原本她弄這個注射器的目的是為了給毒蛇清洗毒牙,可李師傅卻立馬就從上頭看到了給病人清理傷口以及給小孩子喂葯的用途。
那麼,要是換做張元立,他是不是又能想出其他的用途來?
這個注射器能發揮出這麼大的用處,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不過,能給這世上的人帶來好處,那就是好的。
顧采寧立馬說道:「這個是我從一本不知道從哪淘換出來的。既然都寫在書上了,那就是用來傳播,意在給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您既然機緣巧合知道了這個東西的存在,那就大可以拿去用。本來您也不是用它來牟利,而是給鎮上的百姓們治病。那麼想必鑽研出來這東西的人知道了,他也不會說什麼的。」
「是嗎?」李師傅還有些不自信。
但顧采寧和高風雙雙點頭。李師傅想了想,他也的確是太喜歡這個注射器,他也就一咬牙:「既然找不到鑽研它出來的人,那我就厚著臉皮先將它用了吧!什麼時候原主人出現了,我再根據這些針筒使用的次數,還有賺到的錢,分紅給他好了!」
顧采寧連忙點頭,就又從家裡拿了幾支針筒送給他。
李師傅如獲至寶,趕緊捧著回去了。
回頭張元立得知了這個消息,他趕緊也過來了。
「我發現這個東西的用處了!我可以拿去給醉仙樓的幫廚們清理那些小東西啊!還有其他鋪子里一切犄角旮旯,尋常掃帚進不去的地方,拿它來洗再好不過了!以及你們家裡的那些小蛇小雞小鴨什麼的,生病了不肯吃藥的,也用它來灌,正好合適!」
他一面說著,一面用力一拍手:「越想越覺得這個叫注射器的東西很有市場啊!不行,我得把那個吹玻璃的叫回來,讓他給我吹上一百二百隻的再讓他走!」
「可是這個注射器不是我們鑽研出來的,所以你不能靠它囤積居奇。」顧采寧立馬說道。
「你放心好了,我是那樣的人嗎?」張元立爽快的點頭,「雖然我想賺錢都快想瘋了,可我也不是什麼錢都敢往手裡撈的。我只是聽到保和堂的李師傅這麼說了,突然覺得這東西在醫館里的用處的確很大,那麼接下來肯定會越來越多人知道它的好處,自己也想弄到一兩隻。可這世上現在會吹這東西的五根手指頭數的出來,等他們要去找的時候那些人還不知道去哪了呢!那我就不如趁機自己囤上一批,回頭有人要的時候我賣出去,也就當做是多交上幾個朋友了。當然,價錢我肯定會賣的比成本稍稍高上一點,多少給自己賺點辛苦錢。」
看他這架勢,分明早就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顧采寧也就頷首。「你只要能說到做到就好。」
「我的人品,你們還不放心嗎?」張元立立馬挺起胸膛,一手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虧得那吹玻璃的師傅還沒走出去太遠。張元立趕緊將人給請回來,讓他又吹了二百隻針筒出來。
這次因為吹得多,一隻針筒師傅只收了十文錢。
而等吹完針筒后這師徒幾個走了,保和堂里的那幾個針筒卻已經派上大用場了!
鄉下人幹活,一旦被鋤頭鐮刀什麼的割傷,傷口多半又深又長,泥土草屑滲進肉里,怎麼都清理不幹凈。可是現在用了針筒之後,清潔效率就大大提高。傷口清洗乾淨了,再上藥包紮,好起來就快多了,也避免了傷口化膿、惡化的危險。
還有小兒病。小孩子不懂事,看病的時候不配合,吃藥嫌苦不肯吃,那都是常有的事。每次只要有小娃娃來看病,大夫都忍不住發愁。可是自從有了針筒,給小娃娃看病那就容易多了!
一時間,保和堂里的大夫都被鄉親們稱作是神醫!
其他醫館的大夫們聽說后,紛紛過來取經。在李師傅的教導下,保和堂的大夫們可不敢將針筒的存在藏著掖著。反倒只要有人來,他們就大力向對方推薦針筒,而且手把手的演示針筒的用處。
其他人見狀,自然也想方設法的想弄到一支。
這個時候,保和堂的人就向他們指路——張家旗下的鋪子里有賣的!
於是乎,經過保和堂的力薦,張元立手下那兩百隻針筒很快就被東山縣裡幾十家醫館一搶而空。好些後來的人都沒搶到!
他也的確沒有叫高價,只是一隻針筒賣了二十文而已。
這個價錢普通人家買不起,但開醫館的還是能掏得出錢來買上三兩隻的。
慢慢的,保和堂就成為了醫藥界內人人口口相傳的注射器的發源地。儘管李師傅和劉掌柜拚命的解釋這個和他們沒關係,可大家又哪裡肯信?
一時間,保和堂在整個東山縣裡都聲名鵲起,甚至還有縣城裡的人特地來保和堂請神醫治病的!
至於張元立,他則是借著著這些針筒小賺了一筆錢,又再次打響了自己義商的稱號。
畢竟,隨著後來上門來買針筒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沒有漲價,依然是二十文一個。好些富貴人家看中了針筒的用途也來買,不管賣多少個,他還是這個價錢,一文不多要。
對於他的這個義舉,大家自然讚不絕口,好些讀書人都還寫文章誇他了!
這個結果絕對是他們所始料未及的。但是,能有這樣的成果,保和堂的劉掌柜和李師傅都高興得不得了,他們頓時都將顧采寧和高風視為福星。接下來只要有人來向他們請教,他們都會大力向對方推薦高風家的毒蛇以及蛇毒。
如此一來,高風家裡的毒蛇不止賣到觀音鎮,連同附近的鎮上、還有旁邊便成立都有人開始用他們的毒蛇和蛇毒製藥了!
現如今,只要到了取蛇毒的日子,好些醫館的人就會來高風家門口排隊,等著高風他們取完蛇毒出來分給他們一些。
小範圍內,他們這一戶養蛇人家也徹底站穩了腳跟,也打響了名號。
一轉眼,又幾個月過去,地里的稻子熟了。
高風和顧采寧不用說,又花錢請了鄉親們來幫忙將稻子收割起來,脫粒,晒乾之後再一袋一袋的裝起來。
有了去年的經驗教訓,他們今年格外小心。其實不止他們,其他鄉親們也都小心謹慎得很。晚上黑風還主動帶著村裡的狗去地里守著。所以一切順利,一直到村裡人都把稻子收完了,交完賦稅,留下口糧后多餘的賣了錢,大家才齊刷刷鬆了口氣。
然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夜半時分,村裡又起了一場大火。
這次的大火併不是點在地里,而是正正好就在村子里!
當火燒起來的時候,村裡的狗就大聲叫了起來。緊接著,其他狗都跟著叫了起來。
然而,黑風除外。
當顧采寧和高風聽說消息趕出去的時候,他們就見到黑風正趴在它在院子里的狗窩裡,正慢條斯理的舔著毛。
見到顧采寧和高風過來院子里,它才搖著尾巴來到他們身邊,興奮得不得了。
而此時此刻,外頭鄉親們的叫喊聲,以及村裡其他狗的叫喚正不絕於耳。
高風立即眼神一暗。「這是怎麼回事?按理說不應該啊,黑風不該是第一個發現不對的嗎?」
「它或許不是沒有發現,而只是懶得叫罷了。」顧采寧摸摸黑風毛茸茸的腦袋,輕聲說出這番話。
高風頓時眉頭微皺。
顧采寧頷首。「沒錯,你已經猜到了。」
然後,他們倆異口同聲的吐出四個字——「高天賜家。」
兩個人趕緊拉開院門走出去。因為他們的屋子距離村裡其他人家還有些距離,所以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村裡人都已經醒的差不多了,大家果真都圍在高天賜家門口對著裡頭指指點點他。
此時高天賜家的那一間兩進的宅院都已經各處著火,火勢直衝天上而去,眼看是滅不了了。
田氏和高天賜倒是都已經跑出來了。田氏懷裡還抱著小孫子,正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嘴裡嚎啕個不停。
「我的房子啊!我辛辛苦苦掙了那麼多錢蓋起來的房子啊,就這麼被燒了!你們趕緊給我救火啊!不然房子燒了我們以後住什麼啊!」
高天賜則是獃獃的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還在烈烈燃燒的屋頂,半天沒有吭聲。
圍觀的鄉親們見狀,就有人幸災樂禍的唾了口。
「我呸!什麼他們辛苦掙錢蓋起來的房子?明明這房子,還有他們家的那些地,都是風哥兒掙的!當初風哥兒去投軍,每個月的軍餉自己就留十幾個銅子,剩下的都託人捎回來了。後來風哥兒回來村裡,朝廷給的十兩銀子的安撫銀子他們拿了。再後來,風哥兒下河打魚捉蛇,賣的錢也一文都沒落在他手上,都被田氏母子給吞了!他們的這所房子,還有那些地都是靠那些錢置辦起來的!」
「所以現在,這把火我看就是老天爺放的。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他們這副貪婪的嘴臉,這是要把不屬於他們的東西給收回去呢!」
……
顧采寧只大略聽了幾耳朵鄉親們的說辭,她就回頭看高風:「這火不像是天災,倒像是人禍。」
「嗯,還是被人從屋子裡頭放的。」高風點頭。
這個時候,就忽然聽到有人喊了聲:「對了,翠翹呢?她不會還在裡頭吧?」
「她在才怪!她早跑了!」田氏立馬哭著大喊。
高天賜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難看。
田氏又抱緊了小孫子,扯著嗓子對他喊:「承哥兒,你給我記住了,你娘她不是個東西!我們家不嫌棄她窯姐的身份,花了大價錢把她從窯子里贖出來,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可結果呢?她居然趁著我們不注意,偷偷的放火跑了!這個女人不得好死!以後她要是回來認你,你可不許認!你給我聽到了沒有?」
小孫子被她的大嗓門嚇得一個勁的往裡縮。
田氏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依然扯著嗓子問:「我問你話呢,你聽到沒有?以後你就當你這個娘死了,記住了沒有?」
可憐的承哥兒才剛一歲,還是人事不知的年紀,就被奶奶這麼吼。他嚇得眼淚汪汪的,只能不停點頭。
田氏這才滿意了,嘴裡又忍不住罵了翠翹好幾句。
好容易等到火燒完,天也已經大亮了。
田氏母子倆趕緊鑽進去屋子裡翻找一通,頓時就發現了一件讓他們更加絕望的事情——這一次,翠翹居然是偷了自己的賣身契,還卷了高天賜家裡新賣糧食的錢跑的!她一文錢都沒給高天賜一家子留!
也就是說,高天賜辛辛苦苦花了十八畝地換回來的暖床小妾,他只享受了兩年就丟了。不僅如此,和小妾一起丟的還有他們家的大房子,房子里的桌椅板凳衣服鞋子,以及一年的收成!
眼下,他們除了一家三口三個大活人,其他什麼都沒留下!
時間都已經是深秋了,天氣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陰冷了下來。一陣涼風吹過來,這一家三口都凍得一個激靈。
田氏懷裡的小孫子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餓……」他咧著小嘴哭得好大聲。
「不許哭!」但馬上,高天賜一聲冷喝,成功將小孩嚇得閉嘴。
只見高天賜站起來,他乾淨的長袍上現在已經黑一塊灰一塊的,臟污得不成樣子。平日里梳得乾淨整齊的頭髮現在也歪歪斜斜的,養得白凈的臉上也不知道上哪沾滿了灰,看起來分外滑稽。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難看的面色更令人觸目驚心。
至少,承哥兒看到他的冷臉后就不敢吭聲了。田氏看著兒子這樣,她也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高天賜立馬回頭,深沉的眸子盯上田氏。「娘,你手裡還有錢嗎?」
「咱家的錢都被翠翹那小娼婦給捲走了,我哪還有錢?」田氏連忙搖頭。
高風就一把摘下她頭上那根銀簪。「那你就把這個給我吧!」
「不行!這可是我身上唯一的首飾!」田氏忙叫。
可她卻不敢伸手從兒子手上把銀簪搶回來。
高天賜也料定她不敢亂來,也就大搖大擺的把銀簪給捏在手裡。「娘你放心,我只是需要一點去鎮上的路費。現在咱們家裡遭了難,我必須得去找我的朋友們求一點接濟。現在這個時候,我也只能去找他們幫忙了。」
田氏就眼神一暗。
因為顧采寧的挑撥,高家的其他人都罵他們是叛徒,和高風顧采寧一夥的,早就不和他們來往了。這次他們家著火,那些人家還都是過來看熱鬧看得最起勁的!
至於顧采寧和高風……這兩個人更不用說,他們除非是死,否則都不會再去找他們!這是高天賜私底下發過的毒誓。
所以現在,思來想去他們也就只能去向高天賜的那些朋友們求助了。
「我這些年和他們詩文唱和,互相請客吃飯不在少數,他們都和我推心置腹,我們雖然不是同一個爹娘生的,但感情卻和親兄弟沒有兩樣。現在咱們家出了事,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幫助咱們的!」高天賜拍著胸脯保證。
兒子的話,田氏向來深信不疑。
她連忙點頭。「那好,兒啊,你快去快回。娘和承哥兒可都等著你拿錢回來吃飯呢!」
「放心吧,最多三天,我肯定就回來了!」高天賜爽快點頭。
然而他這一去,足足半個月都沒有回來。
要不是有村裡好心人接濟,田氏和承哥兒祖孫倆就要餓死在自家那一片被燒得灰撲撲的牆根下了。
好容易高天賜回來了,他卻一臉失魂落魄的,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到自家門口的空地上的。
「兒啊!」
田氏日日盼夜夜盼,好容易盼到高天賜回來,她趕緊就邁著虛軟的雙腿跑過來。「怎麼樣,錢拿到多少?夠不夠咱們吃半年的?還有沒有餘錢蓋房子?」
高天賜慢慢轉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把她一推!
農家沒有多少餘糧,所以各家各戶能分給田氏祖孫吃的飯菜也有限。田氏現在也不過只能吃個半飽,保持餓不死的狀態而已。
所以現在高天賜這麼一推,她就腳下不穩,咚的一聲狠狠墜地。
田氏疼得大叫了聲,高天賜卻仿若未聞,反倒厲聲呵斥:「以後你不要再在我跟前提那些人!那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聽這話,田氏頓時都顧不上身上被甩砸的疼。她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兒啊,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他們不肯接濟咱們?可我看你身上……」
高天賜出去一趟,回來後身上衣裳換了新的,還是上好的棉布呢!身上頭上也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領子上還透著一股茉莉花香,分明就是精心收拾過的啊!
高天賜頓時臉色更加難看。「我去把那些往日和我一起喝酒寫文的朋友都找遍了,那一個個混賬東西,平日里喝酒玩樂,他們一叫就出來。可等我上門去找他們幫忙的時候,那一個個居然不是說生病了不出來見我,就是直接扔出來兩個銅錢打發我!他們當我要飯的呢?」
「我在鎮上待了半個月,手裡的錢都快花完了,也沒要到幾個錢。看他們那德行,我也知道我是要不到錢了。既然這樣,那我也不打算要了!趁著手裡還有一點余錢,我就給自己換了一身乾淨的行頭,再吃了一頓飽飯,就雇了牛車回來了。」
田氏心一涼。「可是,就算在鎮上住腳店住半個月,也花不了一兩銀子啊!我那根簪子可有二兩多重呢!」
「腳店那種地方是我能住的嗎?那都是那些臭烘烘的腳夫該住的地方!」高天賜立馬冷下臉。
他去鎮上,當然是要住客棧了!最後,他還拿著手裡最後一筆錢,去紅花樓的死對頭鶯歌館里找了一個漂亮的花娘,好好的享受一通,然後才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田氏一聽,她徹底傻眼了。
「那,現在咱們怎麼辦?家裡房子沒了,錢和口糧都沒了,可眼下咱們還有三張嘴等著養活呢!」
而她身上最後值錢的這根銀簪子也已經被高天賜給花掉了。
高天賜聽到她這麼說還很不高興。「娘你在怪我?」他冷聲問。
田氏哪敢點頭?她趕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只不過咱們家的接下來的生活……」
高天賜冷哼:「只要人活著,難道還會被活活餓死?娘,現在你就去找高家那些叔伯們,讓他們收留咱們。一筆寫不出來兩個高字,現在咱們家落到這個地步,他們就應該幫咱們一把!」
「啊?我去啊?」田氏又臉色一變。
她不想去。
當初她因為短視,為了幾兩銀子的好處出賣了高老七一家子,現在高家上下還恨著她呢!高家的男人看到她就翻白眼,女人直接朝著她吐唾沫。就這樣的狀況下,高天賜居然想讓她主動往那些人跟前送?那不是讓她去找死嗎?
高天賜見狀,他就拉下臉:「我都已經在我那些朋友們跟前丟過多少次人了,你丟幾次怎麼了?說不定你就遇到心腸軟的,願意收留咱們了呢?」
「可能嗎?」田氏不信。
可高天賜卻說道:「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不可能?走走走,現在你趕緊去試去!抱著承哥兒一起,讓承哥兒好好的哭給他們聽聽!」
一面說著,他一面就把田氏往外頭趕。
田氏始終拗不過兒子,就只能抱著孫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
只不過,高家人都什麼德行,田氏自己心裡清楚,村裡人也都清楚。田氏就算懷裡抱著餓得哇哇大哭的孫子去苦苦哀求,最終的下場也不過是給村裡人增添幾分笑料而已。
這件事情還被王三媳婦當做笑話,興沖沖的跑來找高風他們笑了半天。
最後,王三媳婦又一本正經的交代顧采寧:「田氏他們母子幾個能有現在的下場全都是他們自找的!現在他們去找高家的親戚幫忙沒用,回頭肯定就要來找你們了,你們可千萬得挺住,不能讓他們得逞啊!你我還是放心的,你就不是那麼軟心腸的人,可就是風哥兒……這件事你可得好好給他把關,千萬別再讓他們占你們家的便宜了!那母子倆就是兩條吸血蟲,現在還帶著一條小吸血蟲,只要他們再巴上你們,以後你們肯定想甩都甩不掉了!」
「我知道。我們不會讓他們巴上的。」顧采寧立馬點頭。
說完,她轉頭看看高風,就見高風雖然面帶著幾分憂愁,但他還是點頭。「我都聽你的。」
王三媳婦這才滿意的離開了。
前腳王三媳婦剛走,後腳田氏果真抱著孫子呼號著來到他們家門口。
只不過人才剛走到距離他們家院子門口還有十步遠的地方,黑風就已經咆哮著沖了出來,朝著他們汪汪大叫。
承哥兒嚇得放聲大哭,一頭鑽進田氏懷裡就不肯再抬頭。田氏也嚇得雙腿直哆嗦,她不敢再往前走,就只能扯著嗓子哭喊:「風哥兒,你出來呀!你看看你娘你弟弟現在都成什麼樣了?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把我們丟到一邊不管啊!我還養了你這麼多年呢!」
在她身後還跟著許多鄉親們。這些人看著田氏和承哥兒哭得一臉眼淚鼻涕的醜樣子,一個個心裡也五味雜陳。
有心硬的,依然罵田氏有今天的下場是自找的。可也有心軟的,眼看著田氏他們淪落到現在的地步,又在村裡碰壁好多次了,她們也不由的紅了眼眶。
不管什麼時候,人心總是偏向弱者。
顧采寧坐在院子里看著幾個孩子在平衡木上來回走動,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一旦孩子們被外頭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她手裡就一顆石子飛過去,落在分心的小傢伙身上:「罰你十個蹲起!」
小傢伙趕緊乖乖的去做蹲起。其他人見狀,立馬都不敢分心,都一心一意的專註眼前的訓練。
把幾個小傢伙教育好了,顧采寧才轉頭看向身邊的高風。「這件事你確定交給我解決?」
「確定。」高風定定點頭。
「那好。現在你就留在這裡看著他們,我出去一趟。」顧采寧立馬說道。
「我和你一起。」但高風卻站起來,
顧采寧眉梢一挑,高風趕緊又說道:「我保證什麼都不說,我就站在你身邊,給你壯聲勢。」
「那好吧!」顧采寧點點頭,兩個人就一起出去了。
等他們走到外頭,田氏早已經哭得眼裡鼻涕一把抓,鼻子眼睛全都紅通通的,滑稽得跟個小丑似的。
不過一聽到開門聲,她立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抱著孫子又爬起來。「風哥兒,你可算是出來了!」
汪汪汪!
但還不等她往前跑,黑風就又已經朝著她齜牙咧嘴的大叫起來。
「黑風,回來!」顧采寧一聲高喊。
黑風這才收起兇相,乖乖的轉頭跑到顧采寧身邊。
顧采寧就對田氏招招手。「你過來吧!」
田氏慢慢的挪步到他們跟前,一雙眼還盯著高風。「風哥兒,娘和你弟弟現在好慘啊!翠翹那個小娼婦,她是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咱們家現在可被她給害苦了!你現在可一定要幫幫我們,不然我們就真活不下去了!」
呵呵。
真是難得。尋常田氏在高風跟前,那叫一個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就差直接把他們家的一切當做自己的隨便折騰了。結果現在,隨著高天賜和她輪番出門求助受阻后,她終於知道收斂氣勢,夾著尾巴做人。
只不過,想也知道——她這副模樣只是暫時的。只要給她機會東山再起,這個女人一樣還會恢復以往的德行。她只是現在被逼無奈,不得不低頭而已,可她心裡根本就沒有認輸!
所以不管她哭得有多慘,高風都遵照了對顧采寧的允諾,從頭至尾他都沒吭聲。
顧采寧則是耐心的聽田氏唱作俱佳的哭了半天,她才冷冷開口:「你們是上門來借錢的吧?可我記得去年你們從我這裡借走的十多兩銀子還沒還回來呢,現在你們又借?而且你家房子糧食什麼的都沒了,你們連個抵押的東西都沒有,我怎麼能放心的再借錢給你們?」
從他們家拿走的錢,她就根本沒打算過還好嗎?更何況,就因為這對狗男女的挑唆,他們家和高家那些人都決裂了。不然,他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呢!田氏心裡恨恨想著。
可現在當著顧采寧夫妻倆的面,她不敢這麼說,就趕緊把小孫子放到地上往前推。「我把承哥兒給你們!他可是我們老高家的頭一個大孫子,是我們老高家的繼承人啊!反正你家也沒兒子,那就正好把他交給你們,你們好生養著,等以後他長大了,也能幫你們守著這一份家業,給你們養老送終。」
「呵呵呵。」聽到這話,顧采寧直接笑出了聲,「你這計劃倒是做得不賴啊!又能從我家拿到錢,還能解決掉這個小拖油瓶。回頭等他長大了,你們再來把他給認回去,我們辛辛苦苦打拚了一輩子的家業還都成了你們的,你們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
「風哥兒,你瞧瞧你媳婦說的都是些什麼話?」田氏很不高興的直跺腳,「再說了,你們倆不是挺厲害的嗎?可現在,你們難道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我們對自己很有信心,可對你們一家子……對不起,那還真是不抱一點信心。」顧采寧冷聲道,「所以,幫你們家養孩子這種好事你們就別指望了。我們自己有孩子,真要傳承家業那不也是讓自己的孩子傳承,輪不到你家孫子!」
「可你家就兩個小丫頭片子……」
「丫頭片子怎麼了?我的女兒,她們在我眼裡比兒子還強得多!這輩子我不管有沒有兒子,女兒都是我的寶。我的家業里必定有女兒的一部分!」高風突然忍不住開口。
他這個人,沉默的時候就跟一根柱子似的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存在感幾乎為零。
可一旦站出來說話,那氣場頓時蹭蹭蹭的往上漲,一下就把田氏給壓得後背都彎了。
田氏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好半天,她才弱弱的說了句:「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好啊!」
「那還真是多謝您老人家了!」顧采寧冷笑不止,「只不過,你家的寶貝孫子,你們還是自己留著吧!現在你們想從我家再借錢,可以,但你們必須得拿出等價的東西來換。否則,免談!」
「我家沒錢了!什麼值錢東西都沒了,全被翠翹那小娼婦給帶走了!」田氏扯著嗓子大喊。
「誰說的?你家名下不是還有幾十畝地嗎?」顧采寧卻輕輕一笑。
田氏頓時一個激靈。「顧寧娘,你別欺人太甚!那些地可是我們家的命根子!我們以後可還得靠它們過活呢!」
「哦,這樣啊!」顧采寧擺擺手,「那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回去了。」
「別呀!你回來!」田氏一看這狀況,她又急得不行。
可顧采寧根本不聽她的,只管繼續邁步朝前走。
田氏頓時都急哭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顧采寧這才停下腳步回頭一笑。「逼死你?我只是幫我男人奪回本來就屬於他的東西而已,你想死那是你自己的事,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