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班茵看著雲初瞭然興嘆的模樣,眼底隱隱光束流動,好半響,方才開口,「雲初,你就當真不在意大晉太子這十日來做了些什麼嗎?也不擔心看到你的屍體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該是如何受打擊嗎?」


  雲初聞言,眸光一點點落在班茵身上,卻是輕輕的笑了,軟嫩的唇角還帶著一絲愉悅,「縱然那屍體擺在她的面前,縱然處理完好,是我的臉,可是,都不是我,景元桀不會信。」


  班茵眉心微擰,卻見雲初輕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漆黑分明的眸底,光束奕奕,「不是我,他便不會信。」


  班茵有些不解,抬頭看著雲初鎮定自若的臉,那華光溢彩不是她本身氣質容貌所發,倒像是對某種東西的信任與自信。


  「可是,他確實為了你舉兵南齊,連日來的行徑,已經差不多快成了瘋魔狀態,十日未解衣休息,層層命令,打得南齊措手不及,應接不暇,官道之處,到處都能見到殘肢斷臂。」


  「自古以來,兩國交戰必有傷損,我不是聖人,而且,我已經掌控不了太多。」雲初道,有些冷血。


  班茵扶著肚子也起身,看著雲初在窗外陽下斑駁下那美精美致如玉的側顏,有些發白的唇瓣咬了咬,「其實,雲初,我們可以逃的,可是,從你醒來到現在,你太淡定了,你為何就不想著逃呢,為何……難道,你是早有所計謀。」班茵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眼底分明很期待。


  「班茵。」雲初有些自失的笑知,眸光極其黑亮,「我若想逃,天下任何一處都鎖不住我。」


  「那你……」


  「你方才也聽到,南延國師所說,他有法子解我命數,若是這件事讓景元桀知道了,他會如何做,以景元桀對我的在意,哪怕他傾盡江山,傾他之命,也會讓南延國師相助,可是……」雲初看向班茵,「我已經捨不得他費一兵一卒,再說,我已經接受了我活不久的事實,突然告訴我可以活,其實我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聽到前面,班茵有些沉,聽到後面,直接眉心有些抽,她發現,雲初腦中所思所想,和她不一樣,和她所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的思維簡直與他們大相徑庭。


  明明可以活,為什麼不試?

  為什麼要試?和他成婚?雲初眸光回視。


  班茵看著雲初,突然有些懂了,難怪,哥哥以前明明那般恨太子,可是最後還是相幫於他,而且,哥哥臨死前,還口聲不忘雲初,還說,讓她好好護待她。


  那般偏執的一個人,那般世人道其殘忍,那般不能真正愛一個人的人……


  「可是,雲初,你如今懷著身孕,就算大晉太子不相信你死了,你也萬不能待在這裡,南延國師既然說要你嫁他,就必不會口出虛言,先打垮你,借你再擊垮大晉太子,還有南齊太子,到時……」


  「班茵,你還不明白嗎?」雲初打斷班茵,語聲在這一刻有些沁涼,然後,在班茵微微激動的神色中,一字一句,「南延國師是控制了南延,可他現在真正所為的,並不是天下皇權,一登高位,就算是他所為這些,可是,也絕不是眼下這個時候,此時,他最在意的是……」我,折磨我。


  最後幾個字雲初沒有說出來,只是看著殿外那些潔白的隨風搖曳的花,輕輕閉上閉眼,有些猜測,想來,驚心,極恐。


  而雲初不說話,驟然冷卻下來的空氣,迫使得班茵嘴張了張,還是是閉上了。


  陽光一點一點爬上屋瓦,將宮殿點綴,桌上的飯菜也涼了,有宮娥太監進來收拾出去。


  南延皇宮。


  與大晉南齊都不太一樣,南延的皇宮有些現歐多與古典的結合,行廊樓宇都別有意境,只是,景然中有著某種深層的氣息,讓所過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喘。


  此時,上書宮裡,「督促」著皇上處理完一應政事之後,南延國師方才對著身旁招手。


  「國師,下面方才來報,那個大晉太子……」被南延國師眼光一掃,那人忙改口,「那個雲初小姐,好像是真不打算逃跑,而且,她似乎也猜到了您的用意。」


  「她當然能猜到,就是有些事,不知道她能不能猜到。」南延國師的心情突然好像很好,眉梢眼角都事著笑意,


  「可是國師,雲初小姐自來盛名在外,狡詐善謀,你還將她和班茵小姐放在一塊兒,班茵小姐也不簡單,若是二人……」


  「如果連兩個人你們都看不住,你們還有何用?」南延國師微笑著,聲音卻讓那人渾身一抖,當下,彎腰,垂首,「是。」


  把那人揮退,南延國師這才看向身後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的南延國君,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和,「君主這樣看著我,倒是讓臣不太好意思。」


  「臣?倒是看不出來。」南延皇上坐在那裡,雖丰儀顯昭,明黃錦袍加身,卻顯然是不能動彈,神色發青,唇語微嘲。


  南延國師也不怒,「是嗎?那君主最好聽話些,找個人替代你這件小事,臣很樂意做。」唇角微啟,一抹邪戾轉瞬即逝。


  整個上書宮卻憑的生了徹骨涼意。


  不同於大晉太子給人那據人於千里的疏冷冰氣,而是讓人心尖生亂只覺戾血滾動之感。


  輕凜了口氣,南延皇上看向南延國師,「你將大晉太子妃綁來這裡,束在後宮,到底是想做什麼?」


  「成婚。」南延國師輕輕輕落下兩個字,笑得風流蕩漾在鬢角,溫朗眼底,光束淺溢,讓花光失色。


  南延皇上卻是一怔,眉宇層層緊皺,「只為娶她?」


  「這是她欠我的。」


  ……


  大晉與南齊交烽四起,點兵譴將,一路而往,血色鋪及。


  天下,好像都被鮮血染紅。


  而此時,在大晉與南齊北拓的交接處,一個及其偏僻的山洞裡。


  有兩人在談話。


  「雲初被抓了,應當在南延。」謝餘生看著一直坐在那裡不說話,曾經高大的身影如今卻清瘦多許的人,明顯的放軟了些語氣。


  而那人沒開口。


  謝餘生繼續,「雲初在被抓前曾給我傳來消息,告訴我你在此處。」


  「我說過,我不會出面。」那高大的身影終於開口,聲音嘶啞,雖然其輪廓分明,卻到底看不清臉。


  謝餘生也算是平和,想了許久,將眼底怒意掩下,清瘦而略顯書卷氣息的臉上,「你放心,雲初讓我給你說,不管你有什麼苦衷,不管你和那人有什麼交易,你可以不出面,但是,也希望你不會成為大晉的敵人。」話落,謝餘生轉身,抬腳便走,似乎不想再說。


  身後,依舊無聲。


  謝餘生看著一出來,便被亂草覆住而極其隱蔽的洞口,靜默許久,對著身後抬手。


  「二長老有何吩咐?」


  「告訴大晉太子,有備無患。」


  「是。」


  ……


  一日後,入夜。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府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給可愛的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裡就有一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給可愛的小和尚講故事,講的呢,就是從前有座山……」


  「如此故事,雲初真有閑情?」雲初正給班茵講故事,大殿外,南延國師人未至,聲音已經響起。


  而雲初明顯感覺到對面,班茵的身體幾不可微的一怔,眼底,卻有生喜的光芒。


  「聽說國師姓奉,不知名什?」雲初沖著南延國師笑,好似朋友般,問得很真切,「你拋出的餌其實也讓我心動,我暫時不打算逃,卻總不能不稱呼你吧。」


  「我不姓奉,我姓南。」南延國師似笑非笑的看著雲初,袍角雲紋如風般流動,「你不是應該猜到了嗎?」


  雲初輕微一怔,沒說話。


  一旁,班茵瞳孔卻是一縮,看向雲初。


  雲初卻沖班茵嘆了口氣,「班茵,你愛上他了。」


  話題轉得有些大,班茵卻很快接受,然後心虛的斂了眉眼,是啊,她愛上他了。


  從她從羅妖口裡得知她肚子里孩了的父親可能是南延國師時,她的心裡是恨的,可是當她見到其人時,那一眼不盡的風華與內斂的儒雅,竟瞬間收了她的所有光華瀲灧,沉淪其中。


  愛上,有時候只需一眼,而雲初,一眼道破事實。


  「你若不是愛上她,不可能在聽到這句話時還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我,以你班茵心之雪亮,以墨閻閣掌天下消息,你不可能沒想通。」雲初話落,看著班茵眼底的深然迷茫,住了口。


  「愛我?」南延國師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拂袖子,冷淡生生,「自作多情。」


  「稟國師,南齊有消息……」殿外突然走來一人,神色微急的恭敬稟報。


  南延國師頓了頓,看一眼雲初,抬腳向外走去。


  「南容凌,你不能這般對待他,他不該有這樣的回報。」雲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南延國師腳步一頓,然後,背對著雲初,笑了,眼角有光,微微閃閃,不知是生的希望還是地獄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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