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媽媽不會回來了
在收拾完房間以後，東雲愛並沒有去沙耶香的房間裏看電視。
她推脫說自己累了，想早點休息。
累是真的，但也就是一丁點，是在散步久了，想在長椅上歇息幾分鍾的那種。
她拿著筆，虛著眼看著筆記本。
就算是過生日，學校布置的作業也不會變少，而她可不能因為區區生日，就破壞了自己在老師中的美好印象。
這對東雲愛非常重要，不是因為虛榮心，而且因為更加現實的問題。
曰本小升初不會硬性的劃分片區，為了升入理想的學校，必須通過殘酷的選拔考試。她小學直升的學校是個普普通通的公立中學，而她又沒有錢拿去補習。所以，她隻能自己買考題和講義，遇到不懂的問題，就攢起來，在周五去請教老師。
要是老師覺得她是個裝模作樣的壞孩子，說不定就再也不會回答她問題了。
但東雲愛卻遲遲下不了筆。
生日這種東西根本不值得慶祝——她在內心裏告訴自己。
可無論再怎麽暗示，她卻仍然忍不住地往手機上瞟。
“還有電嗎？”
當然還有電，剛剛才充過，電量幾乎全滿，但她還是拿起了又確認了一次。
“欠費了嗎？”
不可能會欠費，從獨自生活開始，她的手機沒有欠過費一分鍾。
畢竟，這是她和媽媽溝通的唯一渠道啊。
“唔……做作業……做作業。”
可剛拿起筆寫了幾個字，注意力又沒法集中了。
她又一次按亮了手機，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東雲愛忽然爬了起來，從櫥櫃深處，翻出了一個掉色的鐵盒，從上麵殘留的圖案來看，這應該是個曲奇罐。
她打開蓋子，裏麵放著一大把零錢，幾根緞帶，三個紙盒，和其他的破舊的像是廢品一樣的東西。
她拿出信封，確認了一下，媽媽留下的三十萬日元現在已經全部還清了，自己實在沒東西吃的時候借用了一下，媽媽應該不會生氣吧。
她又拿出了口紅，本來就隻有一點的口紅現在已經見了底。
“……難道媽媽是因為我用了她的口紅才不願意回來的？”
東雲愛承認她一直都很喜歡這隻口紅，看媽媽化妝的時候，隻要用上了口紅，媽媽的嘴唇就會變得水嫩嫩的，讓人恨不得想咬一口。
她一直都想試試，但媽媽沒允許她，這次媽媽出門的時候，把這隻口紅忘在了家裏。
“不知道媽媽現在在用什麽顏色的口紅。”
她自言自語著，將視線轉向了一張紙條。
那是媽媽留下來的，說有需要的時候，就給她打電話。
電話上的數字她已經爛熟於心了，但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她看著紙條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要給媽媽打個電話。
自己忍耐了這麽久，打個電話應該沒問題吧？
就算被認為是個壞孩子，她也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嗯，打吧。”
她將紙條和手機塞進了荷包，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須臾館。
須臾館的牆壁太薄，幾乎沒有隔音的效果，而她並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在打電話。
於是，她就這麽穿著拖鞋一路小跑，來到了櫻花樹下。
“好，數字是對的。”
在反複檢查了十幾遍以後，她終於確認號碼正確無誤了。
要按下撥號鍵的時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心髒開始上躥下跳，好像有無數個小東雲愛在胸口蹦蹦跳跳。
但這猶豫也是一瞬間的，她從來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況且……她內心裏要聽到媽媽聲音的願望戰勝了一切的不安。
嘟……嘟……嘟……嘟……
通話鈴聲慢慢地響著，她的心越來越慌，要是、要是媽媽發現是她，不想接電話怎麽辦？
短短的三十秒，卻讓她感覺像三十天那麽長。
哢嚓……
電話接通了！
東雲愛的心胡亂地蹦著，因為激動，她竟然一時間無法說話，隻是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好……是哪位？”
電話裏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大叔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這個人起碼三四十歲了。
東雲愛還是沒說話，仔細地聽著電話那邊的動靜。
電視的聲音，洗碗的聲音，小狗的汪汪叫聲還有——小孩的聲音。
“鍵！看看誌保媽媽在做什麽，有她的電話。”
“哦！”
誌保，就是她媽媽的名字。
東雲愛按下切斷鍵，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櫻花樹下。
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有人來到了她旁邊。
“怎麽了，好好的生日一個人在這裏裝小蘑菇。”
夏川俊希在窗戶邊看到了東雲愛，因為擔心就過來了。
東雲愛沒說話，頭都沒抬一下，對周圍所有的事情都漠不關心似的。
夏川俊希坐到東雲愛身邊，和她擺著同一個姿勢。
“你好，你是什麽蘑菇啊，我是鬆茸哦。”
他想逗東雲愛笑，但是失敗了。
他明白了東雲愛現在不想說話，也閉上嘴，抬頭看著夜空，靜靜地等著東雲愛開口。
“媽媽不會回來了。”
東雲愛突然說。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語氣也很平淡，就像是在說須臾館門口有顆棗樹似的不值一提。
夏川俊希側頭看著她，發現了手機，發現了攥成一團的紙條。
他立馬就明白了所有事情。
東雲愛是個可愛的小女生，但要是隻把她當小女生看，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她家務萬能，做菜好吃，成績優秀，體育成績是一等一的好，在夏川俊希的教導下，她更是一位前途光明的鋼琴家。
這樣的她，隻有在一件事上特別蠢，一件三歲小孩都能明白的事情。
要是很多天沒有見到媽媽，那媽媽就不會回來了。
但東雲愛就是不信，她不願意接受。
不過，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後，她卻發現自己並不想哭。
“媽媽離開之前的一個月，晚上睡覺的時候，用特別小的聲音說過一句話。‘很多人覺得媽媽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但媽媽也是被不負責任的人拋棄了才會變成這樣。愛，你要好好學習，好好努力，過上幸福的人生。媽媽……也想變得幸福。’”
“……”
“媽媽現在很幸福。”東雲愛自言自語，“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媽媽，別人的老婆。雖然小孩還不願意叫她媽媽，但媽媽一定會讓那孩子產開心扉的。”
“……”
“她是對的。不帶我，就相當於少了拖油瓶。她長得那麽好看，性格又很溫柔，找個老公自然也很容易。”
“……”
“我隻是個累贅而已。”
“別說了。”
夏川俊希將東雲愛強行按在了懷裏，不準她再繼續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