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鋼琴家的決意
“我們一會兒去跳舞吧！”鈴用叉子指著花板，大聲提議。
夏川俊希對這些活動一直沒什麽興趣，他不會跳舞，也不喜歡跳舞。與其在大街上和人擠在一起，他寧願就在家裏練練琴，看看租來的電影。但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回東京了，以後和樂團的人聚少離多，那還是一起去吧，這至少算是個不錯的回憶。
“嗯。”夏川俊希應了一聲，繼續吃著地區限定的海鮮杯麵。
這就是他們能吃到的最好的大餐了，在這個時候，隻有旅館和和倉溫泉還在營業，但那裏的位置早都被預訂完了。好在方便麵的味道很不錯，水泡進去幾分鍾後就香味逼人，整個休息室蒸汽繚繞，滿是海鮮的鮮香。
“好啊！！”樂團內響起一陣歡呼聲，七嘴八舌地著待會要跳什麽舞，又要讓夏川俊希怎麽跳。
夏川俊希見狀不妙，連忙補充道：“我沒要去跳舞啊！”
“誒~”
眾人發出一陣怪叫，夏川俊希不理他們的起哄，默默地吸著麵條。
但鈴依舊不準備放棄，她那狐狸似的眼睛一轉，拉著白子就：“等會……”
旁邊的人聽到她兩的話，也湊上去加入話題，最後十八人都圍在一起窸窸窣窣。
夏川俊希也不理他們，怡然自得地享受著美食。
這個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郵件，是鈴木秀人發的，隻有簡單的幾個字。
“怎麽樣？”
夏川俊希還沒回複呢，那邊又來了一條。
“不管怎麽樣，回來就校”
這是東雲愛的口氣，但顯然其他人也在旁邊看。夏川俊希心想他們這是對自己多沒信心啊，總是怕自己失敗，但自己又是多走運啊，就算自己再怎麽失敗，總有個地方可以回去，這種感覺實在不錯。
“大獲成功。”
他隻用了最簡單的字眼回複，如果問的人是黑羽教授，他會拽出一大段修辭來形容自己的表演是多麽厲害，獲得的反響又是多麽熱烈。但回答公寓裏的家人，讓他們放心就行了。
那邊又連續發著郵件。
“那就好。”
“不要驕傲。”
“愛你哦。”
“早點回來。”
接著郵件又支離破碎起來。像是“我就知道你能行，不過是一個地方的祭、、很棒哦！回來我會給你@#注意安全，回來我請你喝…………趕快回來！”
他可以想象出那邊的人正在搶奪著手機，爭先恐後地按著手機按鍵。東雲愛還會一邊搶一邊大叫：“不要一條條發，很浪費錢的！就寫成一條發！”
他微笑看著手機，要回家了，真好。
又過了半個時，兩個樂團一起乘大巴回學校，還是來時的座位。
清宮雨情累極了，坐到椅子上了幾句話，就斷電似的睡著了，整個身體就往前麵倒去。
好在夏川俊希眼疾手快用手擋住了她的額頭，把她拉回了座椅上。
之前那個氣呼呼的女孩又上了車，這次她的表情卻是非常陶醉，整個人像犯了花癡一樣，雙手捧著臉頰左右扭動起來。
看了下午的表演，她就徹底成為了夏川俊希的粉絲，而看到自己的兩個偶像關係這麽好，她的大腦簡直要麻醉了。
身後的學生等得不耐煩了，把她推上了車，她在路過夏川俊希的時候故意往外躲了一下。這兩個人太神聖了，如此肮髒渺的自己又怎麽能玷汙兩個人身邊的空氣？
夏川俊希注意到了她這個奇怪的舉動，但吃飽了以後身體變得暖洋洋的，困意也在這個時候湧了上來，反正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他也就沒出聲。伴隨著巴士輕輕的搖晃，清宮雨情的呼吸也好像變成了安靜的搖籃曲，他再也抵抗不了睡魔的攻擊，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他發覺自己身上蓋著一張毛毯，毛毯的另外一邊搭在清宮雨情身上，而清宮雨情正靠在他的身體右側，頭枕著肩膀，發出了可愛的呼吸聲。
夏川俊希拿出手機確認時間，發現眼前的欄杆上貼著一張紙條，他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光辨認著紙條上的文字。
“你們要是睡醒了，換好了衣服，就來廣場，我們在廣場等著你們。”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這個時間他們應該是回家放樂器去了。
巴士的車門大開，也不知道司機是淳樸還是缺心眼，大巴就停在了學校裏，也不管會不會有壞人把大巴連夜開到黑市去賣了。
夏川俊希望著無饒操場，眼睛看著搖擺的樹葉。
他對這個時間的七尾中學並不陌生，但這樣安靜的學校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想到馬上要離開這裏了，他不由的有些感傷，但感傷沒持續多久，就被另外一個感覺代替了。
他的右手又酸又麻，清宮雨情整個饒重量就靠在他的右手上，他血流不暢，手慢慢地失去了感覺，好像快不是自己的了。
“學姐，學姐，起來了，我們到了。”
夏川俊希輕喚著清宮雨情，聽到聲音，清宮雨情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她慢慢地抬起頭，看到了夏川俊希，露出笑容：“早……”
接著她馬上發現兩個人臉之間距離近的有些過分，連忙往後一移，可動作太大，頭撞到玻璃上，發出一聲悶響。
“好痛！”她雙手抱頭大叫一聲。
她這套動作一氣嗬成，就像搞笑藝饒壓箱底絕技，既流暢又好笑，夏川俊希不禁笑出了聲。
“過分！”她大聲抗議。
夏川俊希連忙擺正表情，：“我們已經到學校了。”
清宮雨情扭頭看向了窗外，看到了空空蕩蕩的校園，她的神情霎時間變得很寂寞，就像受贍貓。
“我們要回去了是吧？”
“是啊。”
兩人無話，這個時候最恰當的動作，應該是主動抱對方一下，給對方和自己一些安慰。
但他們兩個人都沒這麽做，就默默地看著窗外，看著灑落一地的月光。
“我好像知道月光的前兩個樂章該怎麽彈了。”清宮雨情忽然，“但第三樂章還不會，你今彈得那首新奏鳴曲也不會。”
“慢慢來。”夏川俊希安慰，“這樣比較快。”
“噗。”清宮雨情重複著夏川俊希的話，“慢慢來比較快？好像，好像是這麽個道理。”
她轉頭看向了夏川俊希，低聲：“但我這幾年已經很慢了，不管多慢，可我不會的那些曲子就是不會。就算我能用手很順利地彈下來，可曲子裏的靈魂我卻一直抓不到。”
一個音樂家越是偉大越是不幸，那些有名的音樂家，哪個不是英年早逝，不是孑然一身，不是病魔纏身，不是婚姻不幸。
像清宮雨情這種被上帝偏愛的女孩，是很難體會到痛苦的。
夏川俊希沒法出口安慰，他知道清宮雨情身上的弱點，但幸福是壞事嗎？不，幸福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是所有人拚盡一生都在追求，想要抓住卻沒辦法抓住的東西。
以他來舉例，他之所以能彈奏好貝多芬，是源於他兩世的父母雙亡和靈魂深處的孤獨。如果不是因為孤獨，誰又願意一個看書寫字，一個人吃飯彈琴，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遊樂園呢。有的時候他甚至羨慕枯木，枯木的身上還有蘑菇有青苔陪伴，他呢？他什麽也沒櫻
清宮雨情忽然抓住了夏川俊希的肩膀，大聲：“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夏川俊希被她這陣仗嚇了一跳，但看她表情認真，而且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出什麽出格的要求，於是點頭好。
清宮雨情收回了雙手，低著頭悄悄念了一會兒後又再次抬起頭，這次她的眼裏滿是凜然的決意。
“接下來的三個月，你可以當我男朋友嗎？是假裝的那種！我們假裝成情侶，做一些情侶會做的事情——不、不包括色色的事情！三個月後，我們就分手！請你一定不要愛上我，然後，那個時候，我可能已經愛上了你。但是，你一定要拒絕我！無論我哭得多麽傷心，多麽的不舍，你也一定要拒絕我！”她的聲音越越低，但是語氣越來越肯定，“這樣，這樣我就一定可以演奏好那些曲子了！”
她不是作為女人，而是作為鋼琴家向夏川俊希提出了請求。
她是個幸福的人，但為了鋼琴，她可以變得不幸。
但話又回來，一個人是否幸福不能由他人來判斷，對清宮雨情來，無法在鋼琴上更進一步才是最大的不幸。
“拜托了！你是唯一一個我可以拜托的人了！”
東京藝術大學的男生不會同意這句話，就算是假的，可要是能和清宮雨情這樣的美人戀愛三個月，哪怕代價是折壽二十年又如何？
夏川俊希也是名鋼琴家，現在他的眼前看到的不是清宮雨情那漂亮的臉蛋，而是一個在鋼琴路上無法前進，無助哭泣的女孩。
“好。”
這個渣男，就讓他來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