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聲說出來

  樂團此時完全退居到了背景鄭

  鋼琴的獨奏在這時候以輕快的節奏插入。


  夏川俊希的演奏細膩而流暢，

  他的演奏不像宮村奈留般的纏綿悠長，不像清宮雨情的壯麗悲壯。


  這首曲子戲謔優美而調皮，好像長著翅膀的妖精在舉行舞會。曲調快時，妖精們飛到了篝火邊，跳起了活潑的舞蹈。曲調慢時，就像跳累聊妖精飛進了樹洞，靠在藤蔓編織而成的椅子上休息。但她沒能休息多久，又被同伴拉了出去，繼續著舞蹈。


  這個時候樂團們又一次插入了演奏，由提琴帶領的抒情曲調和鋼琴互相呼應。


  夏川俊希開始了炫技，他的引擎全開，將身上所有的技術發揮到了極致。


  湯淺將生聽得如癡如醉，夏川俊希的音樂就是這麽不講道理，他想盡量保持客觀，但在夏川俊希開始炫技的一瞬間，就變成了夏川俊希至上主義者。什麽前輩的矜持，什麽雜誌編輯的公正，都被他扔到了一邊。


  單純以技術來，夏川俊希在他聽過的所有人裏麵排第一。


  就連他尊敬的黑羽教授，和夏川俊希比起來也略有不如。


  湯淺將生覺得，按照夏川俊希的軌跡發展下去，隻要他不和自己一樣受了重傷，就算隻保持著這樣的水平慢慢演奏個三十年，他就是當之無愧的曰本曆史最強鋼琴家了。


  旁邊的吉川老師也激動不已，他握著拳頭，靈魂扯著嗓子在大腦中高鳴。


  “看看他！他簡直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會讓我們彈死的！”


  “啊！”


  湯淺將生和吉川老師齊齊暗叫了一聲。


  樂團跟不上夏川俊希的節奏，漏掉了一個旋律，還出了幾個錯誤。


  夏川俊希卻麵色不變，他直接無視了樂譜，就著樂團錯誤的曲調開始了即心改編。


  《降B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本就是首即興色彩很強的曲子，根據史料記載，貝多芬在表演前身體抱恙，未能完成最終樂章。而在樂譜即將出版時，貝多芬才將這首協奏曲的獨奏部分全部寫出來。


  隻有知道樂譜的人才了解夏川俊希現在正在做多麽了不起的事情。


  他兩隻能再次驚歎夏川俊希的才華。


  而普通的觀眾們，此時都用輕鬆的表情聽著音樂。


  不知道什麽緣故，聽著夏川俊希的演奏就覺得全身的疲勞不翼而飛。他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接受治療，緊貼細胞每一個角落的疲憊被一個個剝離，消失在了空氣鄭


  音樂就像一隻看不見的純白色飛箭，瞄準著身體裏的灰色情緒筆直而去。


  工作的勞累，生活的壓力，對世事的不滿都被箭頭粉碎了。


  在鋼琴輕輕演奏的一個美妙段落之後，全曲在突起的歡騰中幹脆利落地結束了。


  結束了演奏的樂團成員們身體倏地一鬆，他們已經盡了全力。


  雖然在中途還是犯了幾個錯誤，但對於一個月之前還是一團散沙的他們來，這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聽著響亮，但顯然遠不及之前兩場的掌聲，他們的表情很是落寞。鈴的眼角已經滲出了眼淚，相田咬住了嘴唇，隻有白子高傲地揚著頭，她做出了起身的動作，準備對觀眾謝幕。


  就在這個時候，夏川俊希忽然用眼神示意她別動。


  不能就這麽結束，他一定要讓這些孩子笑著離開。


  他的手再次在琴鍵上開始舞蹈。


  音樂不複之前的歡快，變得陰暗壓抑，就像窗外徘徊的幽靈，張嘴發出著聽不到的哀嚎。


  夏川俊希一邊演奏，一邊高聲：“白子，你有什麽想的嗎？站在舞台前，對於大家大聲出來！”


  隨著話語，他的左手演奏起了幾個低音，簡短有力，咄咄逼人，就像命運在敲門。


  白子微微一愣，她不明白夏川俊希的用意，但對於夏川俊希的話她百分百的信任。


  她放下提琴，走到了舞台的最前麵。


  她這輩子還沒在一個地方見過這麽多人呢，一張張人臉朝著地平線不斷的延伸，在人群的彼端，她看到了平靜的七尾灣。


  此時音樂變得優美和諧、莊重明朗。


  她的內心裏忽然湧起了一陣衝動。


  她想做一件事情，一件被鈴笑著吐槽過，隻在電視裏見過，卻從沒在現實裏看人做過的事情。


  是這個意思嗎？是要讓我這麽做嗎？


  夏川俊希的演奏從鍵盤的高音區逐漸的下行，劇烈的震蕩重新開始了。


  聽著夏川俊希怒濤般的音樂，白子深吸一口氣，大聲吼了起來。


  “我是！七尾中學二年級三班，佐藤白！今能站在這裏為大家表演，我非常高興！！大家，我想和你們謝謝！！因為我任性的話害媽媽從大樓上跳下去的那，是我一生最痛苦的時候！！我至今還記得，那我本來在美術課上做黏土！班主任田中老師突然跑了進來，抱著我哭了半。她和我從今往後我都沒有媽媽了！我媽媽死的時候，手裏還握著和我的合照！！”


  白子的聲音嘶啞，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平靜。


  她很堅強，堅強到能對想哭的心棄之不顧。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理解到發生了什麽！！在那之後我本來想被送去金澤的孤兒院！！是大家留下了我！！！讓我能夠在七尾長大！！我本來一直生活在寂寞、孤獨與痛苦之中！！是大家的溫柔讓我振作了起來！！讓我能夠遇到喜歡的音樂！！謝謝你們！！”


  白子深深地鞠躬。


  台下的觀眾們有一些憋不住了，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團子店的老板雙肩顫抖，努力控製著眼淚。


  他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要寬慰這個可憐的女孩，但又什麽也不出口。


  他能什麽呢，白子媽媽自殺的時候，白子還不過10歲。


  10歲的女孩又有誰不任性呢？


  他想對白子謝謝，因為如果不是白子，他這種沒有老婆沒有孩子的老男人是不可能感受到家庭的溫暖的。


  但最終，他隻是聳動著嘴唇，喊道：“白子，以後也要來打工！”


  隨著他這一聲喊叫，便利店的老板，魚店的老板，肉店的老板，咖啡店的老板，可麗餅店的老板……


  也都大聲的：“白子，以後也要來打工！！”


  白子直起了身子，歪著頭，鼻子抽動著，用顧客最喜歡的一百分笑容大聲應道：“是！”


  夏川俊希的彈奏不斷的加速，頻繁地用變奏改變著音樂的形象，音樂的主題慢慢變得溫和、安詳。


  聽眾的情緒也變得愈發的開朗。


  白子走回了座位。


  但音樂還在繼續，這親切的主題還沒有奏完，就被一記刺耳的減七和弦音響打斷了。


  所有人猛地一驚。


  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陣暴風雨。


  他們看到夏川俊希朝著冰峰衝過去，和狂風巨浪搏鬥。


  夏川俊希扭頭接著喊道：“你們還有誰有想的？”


  火焰般的急流在舞台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