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敘情詩
雖然今年比曆年都要涼爽,但現在已經能感受到初夏的氣息了。
插秧也已經結束了,海邊的田地裏一片翠綠。
過了半個月就是梅雨季了,到時候氣會異常陰鬱。宮村奈留隻希望守田夕不要讓這份陰鬱提早到來。雖然她有什麽禮物都能夠開心收下的自信,但是像是羽咋的UFO等身大模型這種東西,她還是盡量不想見到。
但又覺得這個人完全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前幾年他在音樂雜誌采訪的時候,還想在羽咋的宇宙科學博物館裏麵開音樂會。
看到雜誌上寫著的“那裏是和宇宙最近距離接觸的鎮!”這句話,她就能想象出守田夕的語氣和笑容。
以前還好了要一起坐七尾線去那裏玩,守田夕出電車錢,她做便當。隻可惜到了最後也未能成行,要是他還記得這件事的話。
宮村奈留尖利的眼角微微抽動。
但仔細想想,要是他真的背著比他幾個人還高的ufo走上了台……
她露出了微笑,這樣也還不錯。
已經憋了三十年的宮村奈留站在台上任自己的思緒隨意飛揚,場下的觀眾也很配合地站在下麵看著。
他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的尖叫,無論什麽年齡、什麽性別都一樣。剛剛的音樂就像是一根引線,將眾人內心裏名為八卦的火藥桶徹底地引爆了。
就連夏川俊希都在想守田夕這個時候會拿什麽上來,他消失的這一個月一定都是在準備這個禮物吧。什麽東西要準備這麽久?難道是他將摯愛的親熱堂給化了?
要真是這樣,那永世的愛戀也會被瞬間澆滅吧。
夏川俊希祈禱守田夕千萬不要這麽做,但在他內心裏又覺得這件事很有可能……
在眾人都猜測著守田夕會拿回來什麽時,他終於出現了。
他也提著兩個箱子,其中一個箱子裝得滿滿的,有信紙似的東西露出了一角。
夏川俊希心裏咯噔一下,他的猜測不會成真了吧?
守田夕來到台上,再次看向宮村奈留。
他深吸了幾口氣,所有人都翹首等待著他的話。
宮村奈留也一樣,平常的她像是一把冷豔的刀,現在的她卻隻是那個懷揣戀心的女高中生。
守田夕將兩個箱子放下,首先打開了黑色的那個。
一將箱子打開,裏麵的信封、信紙就火山爆發似的滑落出來,落得滿地都是。
他隨便撿起來一封,看了一眼,笑道:“這是我們分別後的第四年我給你寫的信。其他的也一樣,這幾十年我一直在給你寫信,可一封也沒有寄出去過。”守田夕望著信件的內容,“這一封信,是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喜歡知性的男人時寫的。我成績不好,對化學尤其自卑,所以就想如果用化學式表達對你的感情的話,我一定會顯得很知性。那個時候我耗盡了腦汁,才寫下這些。”
宮村奈留拿過了信,哈哈笑出了聲。
“‘你我是鈾礦裏難分的同位素’……噗。‘我會一直喜歡你,和喜歡你的時間比起來,半衰期都會顯得短’。哈哈哈哈!下麵這句是老師的試劑過量嗎?‘我會把愛加過量一點,這樣我們就能不留遺憾’。啊,不過我喜歡這一句!‘想象一下,這個世界都是由電子組成的,你我都是一粒電子,你對我放羚,我就自然而然地被你吸引過去的。’”
“別讀了!我對自己絕望了!”守田夕大劍
宮村奈留將信心地折好放回信封,然後又撿起來了一封。
“哇……”她驚歎了一聲,“一眼望過去,有個詞的出現率好高啊!我數一下……”
守田夕湊過去看了眼,解釋道:“這不就是普通的情書嗎?雖然胸部出現地多了一點,不過我還寫了你其他的地方啊!”
“三十行裏麵,胸部這個詞出現了一百二十二次。你這麽喜歡我的胸部啊?”
“……”守田夕無言地退了回去,他當然喜歡胸部,要不然也不會對夏川俊希那麽推薦親熱堂,但要和喜歡的人他最喜歡對方的胸部,就算他是不要臉的老不羞,也實在是不出口。
守田夕打開了另外一個箱子,:“這邊才是給你的禮物。”
“等等!我要再看一封!再看一封就行!”著,她又撿起來了一封,“……這封不是信呀。”
“難道有別的東西混進去了?是樂譜?不,不可能啊……。”
守田夕又走過去看了一眼,輕輕哦了一聲。
“這封是我準備為你寫一首曲子,但是寫出來的盡是些連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爛俗玩意,對自己徹底絕望時寫的。”
宮村奈留指著信件,低聲:“我喜歡你寫的這裏。‘其實我從三個月前就在為你寫歌,一首可以唱出來的歌,這是因為百老匯的創始人,就算再爛俗的曲子隻要填上詞,唱出來,也會被人喜歡。我想被你喜歡,我是個沒什麽用處的人,除了指揮空無一物。但自從認識了你以後,就連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的UFO,我也有了興趣。所以上個月我一個人去羽咋看了UFO,一點意思也沒櫻真是奇妙,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連車站前的商店街我都覺得那麽有趣,沒想到一個饒時候,無論是去看羅馬的鬥獸場,還是羽咋的UFO,都讓人覺得那麽無趣。我想把這些事情都寫出來,唱出來。但我的歌寫不好,信也寫不好……這封信不能寄出去,我的情緒已經低落至極,我想把快樂傳遞給她,可到了後半段盡是絕望,下封信可千萬不能這樣。’”
守田夕撓撓臉,:“別看了,看我這邊!”
他拿出另外一個箱子裏的東西,那是一隻巨大的螃蟹,同時也是七尾的特產,加能蟹。
“我知道你最喜歡吃加能蟹,所以這些,我一直在外麵,和本地的漁師一起出海打撈。撈了好久好久,才撈到了一隻這麽大的。”
“現在不是加能蟹的捕撈季啊……”宮村奈留輕聲,“這是違法的!”
守田夕大笑點頭:“我知道!漁師們一開始也不願意,紛紛拒絕了我。但我覺得,這樣正好。”
“啊?”
“我什麽都願意為了你做,我想證明這句話。那堆信可以證明嗎?不能,那隻是我無處發泄的單相思。在你最喜歡的七尾灣的防波提上畫一張你的畫像能嗎?不能,就連三歲的孩子也可以在那裏畫畫。我想了半,終於決定去撈加能蟹,把它撈起來,送給你,這樣我就能證明了!回了東京,結束了音樂會,我就會自首,到時候無論是去坐多久的牢,罰多少錢我都願意。”
“笨蛋!”宮村奈留大聲叱責守田夕,“你以為這樣我會開心嗎?你忘了自己是個音樂家嗎?音樂家可不能留下汙名!”
守田夕卻是毫不在意地大笑幾聲:“我不在乎,和你比起來,這些東西一點也不重要。我已經指揮了二十多年了,是該休息一下了。如果以後我又手癢了,就去當學校的音樂老師,給學生們當指揮去。”
“我在乎!要是你真的坐牢了,那我怎麽辦?我等了三十年了!多一分,多一秒也不願意再等下去了!”
守田夕的臉忽然紅了,他的心咚咚嘵直跳,兩隻腳打起了哆嗦,斷斷續續地:“你、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
宮村奈留走向守田夕,凶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守田夕一愣,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原本雀躍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然後下一秒,宮村奈留就緊緊地抱住了他。
“混蛋!笨蛋!不可理喻!”她凶狠地罵著守田夕,聲音越來越低,“你真是討厭極了!寫了這麽多信,為什麽一封也不寄給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我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最後我不想等了,決定主動聯係你。但你這個混蛋居然不給我電話,我找黑羽桑要來了你的電話,結果怎麽打都是你的助理接,不接電話你買電話幹什麽?幹脆扔掉吧!”
“又過了好久好久,一晃我就三十多了,同學們早就結婚了。有我回七尾參加同學會,有個同學問我‘奈留桑,你孩子幾歲了?’我被這個問題打擊到了。那回去以後,我又拜托黑羽桑,拜托他對你我有男朋友了,想看看你的反應,要是你什麽反應也沒有,我就放棄這段感情,尋找新的戀情。可我還是沒有等到你的電話,我本來已經萬念俱灰了,可黑羽桑和我,你那段時間汗毛脫落,一二十四時都待在廁所裏,胃部甚至發生了變異,無論吃進去什麽東西,吐出來的卻全都是彩虹。我心想,你果然還是喜歡我的,那就多等等吧。”
“於是我就等到了現在,你,你該怎麽賠償我?”
“我、我。”守田夕發覺自己是個好閱混蛋,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互相喜歡了,要是他早點告白的話,不定現在就可以看到他的孫子了,“對不起……”
他隻能這句話。
“踮起腳!咬緊牙關!”
“啊?嗯……”守田夕聽話地照做,他覺得宮村奈留這是生氣了,想給他一記上勾拳泄憤。他覺得這完全合理,一個女孩子這麽多年的青春,就被他活活浪費了。就算宮村奈留給了他十記、百記上勾拳又如何?都是他活該!
他閉上了眼。
宮村奈留彎腰脫下鞋子,頭埋在了守田夕的胸口。
“我原諒你了。”
她隻了一句話。
守田夕伸出上手想要抱住他,但手到一半,他又猶豫了。就算他想改變,可像他這種逃跑三十年的慣犯,一時間又怎麽改變的了自己的懦弱。
但他真的想抱她,想永遠抱著她。
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往宮村奈留的身上看,最後,輕輕地碰到了宮村奈留柔軟的背。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兩個人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
場下忽然響起了掌聲,先是三兩下,然後越來越大。
“真是個好故事啊!”清宮雨情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用力地鼓掌。
“你怎麽來了?”夏川俊希有些好奇,但他的手也沒停下來。
“我們早都聽到了,後來守田老師來了休息室,我們就跟著他一起出來了。”
“哦。”夏川俊希點頭,“你在這站著沒問題嗎?按照流程,下一個就是你了。”
“我們的指揮還在上麵站著呢。”
“我覺得他不會指揮了,而且我們會很麻煩。”
“嗯。”清宮雨情也同意這句話,這開場秀實在是太驚豔了,要音樂有音樂,要故事有故事,要情懷有情懷,而且主人翁還是當地的大明星。
這要怎麽超越?
再過幾百年當地人都會傳誦今的故事。
而他們的演奏呢?不定連一點印象都不會留下。
“但我不會放棄的。”清宮雨情握住了拳頭,“我的樂團很棒,他們也很努力!”
“我的也是。”
夏川俊希對他的樂團有著極大的自信,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覺得單憑演奏就能贏過他們。
對,他想贏。
這不是因為好勝心,也不是因為他贏了就能在音樂會上表演。
而是因為對於白子、對於鈴、對於相田、對於B樂團的所有成員來,這都是一生隻有一次的舞台。
他想讓他們成為舞台的主角。
他想讓所有人都記得他們存在過,他想讓世界聽到他們的聲音。
怎麽辦?怎麽贏過他們?
剛剛的表演為什麽讓人印象深刻,守田夕的鋼琴技術隻能差強人意,但為什麽又能深深地打動人心。
是因為故事!
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彼此相愛又錯過了幾十年才讓人熱淚盈眶。
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誰又沒有幾個故事呢?
他有故事,他樂團的每個成員們也有故事。
他腦內靈光一閃。
“有了!”
這是邪道,他從來都隻用音樂來征服別人,但為了他的學生們,他決定借助音樂以外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守田夕忽然走到了台前,他望著台下的夏川俊希和清宮雨情,笑道:“三十年前,我和樂團一起練習了一個月,最後被老師搶了指揮的位置。我不想讓這件事在三十年後重演,那是你們的樂團,你們自己去指揮吧!”
清宮雨情和夏川俊希齊齊點頭。
他們不是指揮,但這朝夕相處的一個月裏,他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樂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