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首席
“爸爸,幾點回來的?”
淩晨四點半,鈴走出臥室,發現爸爸正坐在客廳裏一邊喝啤酒一邊看電視。
“哦!鈴!早上好!”鈴的爸爸舉著啤酒向鈴打招呼,“一兩點吧。這次收成很好,回來的時候很高興,動靜有點大,還被你媽媽埋怨了呢。沒把你吵醒吧?”
“沒有,我睡得可熟了……”鈴扶著還有點暈的腦袋,最近的練習強度太大,她一回家就睡的和死豬一樣,再大的聲音都沒法把她吵醒。“撈了很多?”
“對啊!紅喉魚撈了一大堆,你喜歡的帆立貝也有不少,還有幾隻河豚,叫你媽晚上料理了。”
“嗯!”鈴一邊回答一邊走向了洗漱間,她刷著牙,含糊不清地問,“明不用出海吧?”
“當然不出海了!明不是有祭典嗎?而且你還要上去表演,我已經和船裏的大家都了,他們都非常期待你的演奏!”
“別沒有必要的話啦……算了,反正就算你不他們也會來看的。”
“當然啦,這可是七尾最大的活動,沒人想錯過。”
對話就在這裏中斷了,房間裏隻剩下電視裏傳出來的氣象預報聲和鈴的刷牙聲。
“哦!明是個好氣!這不是最棒了嗎?”鈴的爸爸大聲笑道,和女兒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他想多和女兒話,隻是女兒正處於青春期,雖然父女之間關係一直很好,但他生怕自己錯話惹女兒生氣了。
要是鈴對他“最討厭爸爸了!”……他光是想象了一下就渾身發抖,感覺自己一輩子都無法走出這個陰影。隻能躲在房間裏,裹上厚厚的被子來溫暖他那顆拔涼的心。
“這次還是第一提琴組?”
“啊……我也不知道……”鈴回答的有些含糊,“有可能是首席,也有可能是普通組員……”
“首席!”鈴的爸爸大聲驚叫道,“女兒!了不起!”
“別這麽大聲!會把媽媽吵醒的!”鈴大叫著抱怨,躺在臥室裏的媽媽已經被他們吵醒了,這對父女的嗓門大的如出一轍,不去唱歌劇真是可惜了。
“可是!你是首席啊!這不是樂團的代言人嗎!”
“我剛剛不定你沒聽到嗎?”鈴很是嫌棄地看著爸爸,“獨奏部分我和白子兩個人都有練,可誰是首席到現在還沒有決定!不過,白子拉的那麽好,肯定是白子啦!”
“也就是你不是首席就是副首席咯!不愧是我女兒,真厲害。”
“又不是開船,哪有什麽副首席啊!是不是還要有大副二副三副啊!”
“有有有,都可以有!”
鈴白了爸爸一眼,不想再和他話了。
她快速的洗漱一番,拿著提琴和書包走向了學校。在途中,她順道去了一趟便利店買了幾個飯團,向店員詢問了一番。
“白子最近有來打工嗎?”
“沒有!她本來想來,但是被店長阻止了。她明是要表演對嗎?”
“嗯!”鈴點點頭,“她是首席哦!”
“首席!?”店員驚喜地重複了一遍,“真棒啊!啊啊!這是老爺對她的獎賞!像她那麽好的女孩子,不應該過的這麽慘。”
“對啊。”
“真的,當時她要調班的時候,我可是吃了一驚呢!她連發燒的時候也沒想過請假調班,沒想到這次居然請假了!當時我可是嚇壞了,還在想她家裏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大事呢。結果,居然是樂團練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笑的可開心了!她一直都在為家人努力,這次終於是為自己努力了!明表演對吧?我會去看的!”
“嗯!一定要來哦!”
鈴重重地點頭。
五點半,鈴到了學校,一走到第四音樂教室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了鋼琴聲。
她非常懷疑這個人有沒有回家,昨十一點樂團解散的時候,夏川俊希就一個人留在裏麵,而現在居然又在彈琴。
“早上好。”
鈴一邊問好,一邊走進了教室。
教室裏已經來了差不到十個人,吃早飯和趕作業的人大約是五五開。
白子也到了,她正保養著提琴,因為沒錢去專門的樂器店保養,她都是用一些自製的工具來調整提琴的狀態。
“白子~”鈴從身後摟住了白子的脖子,“作業借我~我昨一回家就睡著了。”
“不行,自己做。”白子溫溫柔柔地回答。
“誒~不要。”
“真是的,不過你最近練得這麽努力……下不為例哦。作業就在我包裏,自己去拿吧。”
“愛死你了!”
夏川俊希停止憐奏,他一直在猶豫到底該選誰做首席,而就在剛剛,他做出了決定。
隨著表演時間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明白金澤百萬石祭對這座城市的意義。
這是七尾這座城裏最盛大的節日,比孟蘭盆節,比新年,比聖誕節都要重要的多。
在這個節日裏,在整座城市的注目下表演,對每個人而言都是無上的榮光。
尤其是樂團首席,這可是整個樂團的代表!對於白子和鈴來,這可能是她們兩個人音樂生涯裏最重要的時候。
白子家境不好,畢業後就會就職,就算想堅持音樂,也隻能加入業餘樂團,在的舞台上表演。
鈴雖然有賦,有技術,也喜歡音樂,但在她的人生裏,音樂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以後會不會堅持音樂,也還是個未知數。
他的決定,可能就會改變這個饒一生。
夏川俊希忽然體會到了老師這兩個字的重量。
老師,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啊。
六點鍾,B樂團的十八人已經全數到齊。
夏川俊希訂下的集合時間是七點,但他們想多練一會兒,再鞏固一下,都早早地來到了教室。
他看著樂團的十八人,經過一個月的練習,他已經叫得上每個饒名字,知道每個人喜歡的東西。
也在吃飯的時候聽他們過人生相談,知道了他們的煩惱。
也看過他們用閃閃發亮的眼睛問過東京的事情。
和守田夕老師、吉川老師的一樣,他們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輕人。
“今我們不練習。”夏川俊希用沉靜的聲音,“你們這個月很努力,努力到了就算身體垮掉也不奇怪的程度。你們的進步也很大,我相信你們一個月前絕對不相信自己能進步到這種水平。你們已經是個優秀的樂團了,就算今繼續練習,也不會有太大的提升。”
“所以,今你們的目標,是休息。精神上,肉體上,都要休息。好好睡上一覺,在家裏看看電視,打打遊戲,或者出去放燈籠都隨便你們。都給自己充滿電,以最飽滿的姿態迎來明的表演。”
“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決定樂團首席。”
鈴忽然舉起了手,大聲:“讓白子來當樂團首席!”
夏川俊希看向了鈴,:“鈴,你很傲慢。你這話,就好像認定了自己一定會是首席似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白子比我更適合!”
“不要鬧了!”白子忽然大喊,“鈴!第二次了!上次你明明可以入選樂團卻因為我放棄了,這次又是這樣!雖然你不在意,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其實很想上台表演!”
“沒有啊……我是真的不在意……”鈴繼續辯解。
“你明明很在意!在看台上加油的時候,你的眼神已經把你全都出賣了!”
“唔……”
“所以、所以……這次不要放棄了好嗎?”白子眼睛裏忽然湧出了眼淚,嘩嘩的,她一邊抹,一邊,“我也想當樂團首席,也想和鈴繼續在一起,但是……但是……我不想鈴因為我而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唔……我……我是很想上台!我也很想當樂團首席!”鈴的聲音顫抖起來,大滴大滴地眼淚滑落下來,弄濕了校服的領結。
白子沒話,隻是默默地抱住了鈴。
兩個人抱在一起,大聲地哭泣著。
夏川俊希看著這兩個人,他能感覺到她們身上洶湧潮水般的悲傷與釋然。
他必須做出個殘酷的選擇,就算他無論選了誰,另一個都會笑著道賀。
但這必定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他忽然很想彈鋼琴,但現在不能用鋼琴逃避,他逼著自己出他的選擇。
“鈴,你是我們樂團的首席。”
“恭喜,恭喜!”白子吸著鼻涕,用力地拍著手。
“謝……謝謝。”鈴著,鼻孔旁還吹起了一個鼻涕泡,她又一次抱住了白子,“白子!對不起……對不起。”
“我才是對不起……嗚哇……!”
白子哭了一段時間後,覺得暢快了。她本來就是個很堅強的女孩,什麽事情哭了一會兒後,就能抹抹眼淚再站起來。可是鈴還是哭個不停,她又有點被感染了,鼻子也酸了起來。
但是再哭下去,也隻能給樂團的大家徒增悲傷。
於是她一邊撫摸著鈴的背,一邊輕聲:“你的鼻涕都沾到我頭發上了,髒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哇!我馬上給你擦……”鈴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地找著手帕。
白子見轉移話題沒有效果,在心裏對樂團的大家道了個歉。
她用溫柔的眼神看著鈴,輕聲:“我沒生氣……不要急。”
就在這時,教室裏忽然響起了鋼琴聲。
那是非常悲傷、非常溫柔的曲子。
旋律很簡單,簡單到就連剛學習鋼琴的新手都可以演奏。
但這曲子是這麽的優雅動聽,旋律就像兩個少女抱在一起低語。
像極了白子和鈴。
鈴停止了哭泣,不由自主地被曲子所吸引。
白子閉著眼聆聽起了樂曲。
音樂是有色彩、有溫度和重量的。
夏川俊希用一段簡單的和弦來描繪著她兩的感情。
人類的感官是相通的,顏色好像有溫度、聲音好像有形象、冷暖好像有重量。
樂團成員的心忽然暖了起來,好像被某種東西給包圍起來了。那是一種任誰也沒有見過的東西,它很溫柔、很甜。如果看得到,每個人都會想要,正因為如此,誰都沒有見過它。這個世界把它藏得好好的,直到現在,才在夏川俊希的指尖露了出來。
等到夏川俊希結束演奏,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老師,這也是你寫的?叫什麽?”鈴又舉著手發問,她看起來很淒慘,眼圈發紅,鼻涕亂流,臉上精致的淡妝已經花的不成樣子。
但她笑的很開心,眼神炯炯如星辰,表情也異常地活潑。
“還是貝多芬寫的,蕉致愛麗絲》。我離開東京的時候,把這首曲子當作業布置給我徒弟了,她昨在電話裏給我彈了,還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是不是在這裏有女人了。”夏川俊希露出了微笑,“我我不僅有女人了,還有男人了,加起來有十八個。”
教室裏發出了一陣輕笑。
鈴又舉起了手,問:“老師的弟子……是女生對吧?”
“你怎麽知道的。”
“要是男生。老師你肯定不會笑的這麽溫柔!”
聽著似曾相識的對話,夏川俊希大笑起來。
“哎呀,被你反將了一軍。”
“哈哈哈哈,我可是很厲害的,畢竟我是樂團首席嘛!”
白子用明亮的眼睛看著鈴,笑道:“鈴!不許這麽和老師話!”
夏川俊希微笑看著樂團,他們已經很努力了,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做完了。
接下來,就得看自己這個老師了。
他一定會彈出最棒的鋼琴,讓他們的演奏獲得響徹雲霄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