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Omelas(14)
第二日,賀寧懷黎村。
視線昏暗,喉嚨像被人死死掐住,肺葉再多努力,也徒勞無功,抓不住胸腔里爭相出逃的氧氣。
阮夏死死咬住下唇,試圖用痛覺拉回意識。
她在心裡反覆默念,自我催眠,不要再當眾第二次驚恐發作;斷臂的死者,不要是肖若……
早上陽光正好,懷黎村鄉間小路上,顧靖揚的影子緩緩靠近,疊住地上,阮夏輕輕顫動的身影。
下一刻,顧靖揚按住她肩膀,卻沒說一句意料中安慰的話,幾秒之後,他收回手,走到阮夏前面,擋住她的視線。
阮夏伸手,小心翼翼抓住他胳膊,發現並沒遭到拒絕,又大著膽子,向前一步,更靠近他一點。
「我跟朋友約了下周來懷黎露營,聽說這村裡農家樂挺有名的,就先過來看看,」報案人蔣越指一指遠處的瓦房,這才去看郁南跟梁誠。
他外形並不突出,是一副叫人過目即忘的長相,唯獨眼角有一寸長的疤痕,露出幾分凶意,打破五官和諧,幸好被鏡框遮住大半。
「我知道再往裡車就不好開了,乾脆下車打算走過去,誰知道在這摔了一跤,還碰上……」感覺到郁南審視目光,蔣越垂眸,掃過自己淺米色西褲,解釋褲腿上灰黃色污漬來源,以及撞見屍體的過程。
「肖若周一給小久發過消息,告訴小久她和朋友去南江市旅遊,要下周才回來。」另一邊,阮夏深吸一口氣,對顧靖揚道,「和蘇韻、唐姍的情形一樣,這次兇手是利用簡訊,讓肖若身邊的人認為她去旅行,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失蹤了;肖若因為心肌炎休學兩年,身邊朋友不多,她爸因為工作常年在國外,她現在住在小姨家。」
相處七個月時間,阮夏對肖若已有足夠了解。
「她的胳膊,是生前還是死後?」
七個月前,蘇韻遇害,當時肖若扯著她問最後一個問題,「蘇韻她……受折磨了么?」
七個月後的今天,阮夏抓著顧靖揚的胳膊,聲音幾不可聞,「肖若的胳膊,是生前還是死後……」
她的胳膊,是在生前,還是死後被鋸斷?
望著顧靖揚暗沉沉一雙眼,阮夏最終點點頭,「我明白了。」
反應和那天的肖若,如出一轍。
肖若的左手腕,是生前被鋸斷的。
「兇手是不是,」喉嚨一個簡單的吞咽動作,也做得艱難,阮夏卻不死心,「是不是拿掉了她的心臟?」
同樣是割喉致死,蘇韻是盲人,死後被摘除眼球;唐姍愛慕虛榮,死後被赤裸掛在小區鐵柵欄上,任人觀賞。
至於肖若,她因為心肌炎休學兩年,也就是說……
「沒有。」顧靖揚只用兩個字,成功叫阮夏變了臉色。
「怎麼可能?」她脫口而出,甚至沒發現,自己提高的音量瞬間引來眾人矚目。
「別這麼快下結論。」
顧靖揚抽回手,注意力轉向郁南一行人,恰巧這時郁南轉過頭,兩人對視一眼,目光雙雙轉向相同位置。
「蔣先生,麻煩你跟我們回去,做個詳細筆錄。」郁南說。
話剛落,蔣越微微皺眉,臉色為難,「我知道的剛才都說了,不是我不願意配合,我爸在住院,我早上要過去給他送飯,現在已經晚了都。」
「做筆錄不會耽誤蔣先生太長時間,另外,我們可以安排人給你父親送早飯。」
話到這個地步,蔣越沒理由再推辭,臉色雖然不佳,配合倒還算痛快。
*
十月底,屋內溫度比戶外宜人,氣氛卻未必。
「蔣先生早上五點半開車去懷黎村,最晚七點會路過拋屍地點,為什麼報案時間是七點二十五?」這一次,同樣由郁南主導,開始問詢。
眼看主動權被搶,梁誠神色不快,卻沒立刻發作。
「我對懷黎不熟,跑了點冤枉路就晚了,」蔣越解釋,用食指一推眼鏡,「具體幾點到的,我還真沒注意,不過到那附近之後,我看車不好進去,乾脆下車了,那時候天還不大亮,那片又是草叢,我沒注意就摔了一跤,誰知道居然發現……」
「蔣先生平時經常和朋友去露營?」郁南鬆鬆領口,肢體動作比剛才更放鬆。
「不算經常去吧,有時候有人牽頭,提一嘴,幾個朋友約好了就一起出去露營,在野外燒烤或者農家樂什麼的,這都不一定。現在城市裡污染這麼重,時不時也該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總不能老在城市裡當人體凈化器,郁警官,你說是吧?」
郁南點點頭,「對了,這次蔣先生和哪些朋友約好了去露營?姓名和聯繫方式,蔣先生不介意留一下?」
起初是不滿被搶話頭,到這時,梁誠才感覺苗頭不對,轉眼去看郁南,卻沒如願得到一點提示。
「幹什麼呢你?蔣越是報案人!」他寫下一行小字,角度豎起,剛剛好讓郁南看清。
「蔣先生?」沒得到任何回應,郁南窮追不捨。
五官再俊秀精緻,蓋不住郁南天生反骨,他不理會梁誠心中疑問,也不打算放過對面的蔣越。
蔣越的面色有片刻凝滯,像錶盤上推移緩慢的時針,頓了頓,終於提筆寫下第一個名字。
林宿,150XXXXXXXX。
寫完一串數字,蔣越停下,再抬頭看郁南,「這次露營人還沒聚全,就我們兩個定下來,說好了,我先去探探路,都定下了,再組人。」
梁誠抽走蔣越手中紙筆,截住想再出招的郁南,「蔣先生,你可以走了……」
蔣越抬手,食指再度推了推眼鏡,沖梁誠淡淡一笑,似乎感謝他解圍,起身準備離開。
他好端端一個報案人,由始至終,十分配合警方調查命案,卻被郁南當犯人盤問,心中已經非常不快,不打算再理會這位年輕不懂事的刑警,和郁南擦身而過時,目不斜視。
「蔣先生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背後衣擺上的血跡,應該不是你自己的?」
突然之間,郁南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蔣越,「一般人發現屍體,怎麼會不害怕?又沒有一丁點好奇心?蔣先生的職業平時不會接觸到死者,是不是鎮定得過頭了?」
他年輕英俊一張臉,收起平日里玩世不恭,終於顯露幾分壓迫感,直直看著蔣越的眼睛,審視目光彷彿在問蔣越,如果拿他衣服下擺沾染的那一小塊血跡去驗,是否,會被驗證是死者肖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