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血色婚禮(30)
夜色朦朧,雨不停歇。
耳邊是窗外「唰唰」的雨聲,是隱忍的雷聲,是程聿舟曖昧撩人的呼吸聲。
預想之中的疼痛,讓顧久鎖緊眉心,指甲在他背後留下一道道抓痕。
紅痕觸目驚心,抓破他背上雄鷹斷翅,彷彿要透過他背後結實肌理、斷翅紋身,滲進他的皮膚,在他心臟上也留下印記。
程聿舟背上另一側紋身,隨著他的動作,雄鷹振翅,彷彿下一秒就要破骨而出。
「小九,」他一雙眉眼深邃動人,眼裡倒影滿滿是她,「看著我。」
他吻她,從她側臉至脖頸。
然後,再度去看她的眼睛。
顧久以前喜歡撩他,可是回回到了床上卻不願看他,好似將他作為代替,又或者,只是忍耐整個過程。
明明,是她先伸出手,將他拖入地獄,讓他貪念愈深;可下一秒,她脫身而出,冷眼旁觀。
好似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程聿舟,」顧久吻他的耳廓,仰著頭想說什麼,整個人卻幾近虛脫,破碎的字音,被他的喘息聲、還有窗外的雨聲吞沒。
大雨掩藏一夜曖昧,各人心事,無從知曉。
夜深,顧久突然想起什麼,看著一地衣衫,隨手撿起他的襯衫套在身上,寬大男士襯衫將她身形襯得纖瘦,露出一雙長腿,白皙勻稱。
「我打個電話。」她彎腰,從床頭拿走他的手機。
身後,程聿舟沒有出聲,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顧久,穿他的襯衫、用他的手機。
在他的家裡。
*
周岳的坦白,來得出乎意料。
伴郎團里,唯有他同陸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也是因為他,鄧仲明才攢成了伴郎團的局、葉信輝才幾乎做到毫無破綻殺掉陸凱。
只能嘆一句,人心不古、世事無常。
阮夏對滿口謊言又反覆無常的周岳,早已經沒了耐心,即便對方主動坦白,他口供里的水分有多少,仍然有待查證。
「那就先說說,為什麼……」
眼前一切,逐漸褪色,大腦一陣鈍痛,周岳雙目再度睜開時,眼前出現的,是那天看守所里,程聿舟的臉。
「5月30號陸凱被害那晚,鄧仲明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這是程聿舟第二次挑眉,已經收了那副散漫姿態。
周岳緩緩低下頭,交握的雙手抬起,緊捂額頭,好半晌,才放下手。
「二哥當時已經對葉信輝和周梓苑的關係起了疑心,那天晚上,是二哥特意把葉信輝叫到婚宴酒店。」
第二天,婚禮宴會廳,程聿舟在紅毯下發現的血跡,正是當晚陸凱留下的。
「那晚九點多,葉信輝和鄧仲明架著昏迷的二哥離開酒店,為免有人懷疑,鄧仲明故意對著二哥叫吳智的名字。」
這是第一步,以虛代實,成功脫身。
「當時開車的是我,二哥他那天晚上……」
周岳合攏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胳膊、肩膀、甚至臉部肌肉,通通顫動不止,這一刻,他好似羊角風病患。
「當晚在華瑞園出現的人,不是二哥,那個人去華瑞園,一來是為了誤導警察;二來,是要拿二哥的結婚禮服。」
這是第二步,以假亂真——那一晚,體貌特徵和陸凱相似的男人出現在華瑞園,想要誤導刑警隊,陸凱當晚回去過;除此之外,換掉陸凱的衣物,同樣是為了誤導警方,陸凱的死亡時間。
「那個人我不認識,車是他準備的,車牌也是假的,還有,那輛車不是黑色奧迪,是福特。」
周岳看著程聿舟,雙目茫然無神,肩膀無力耷拉著,像頃刻間被推倒的高牆。
他沒籌碼,不敢再多賭一局,也沒資本繼續賭——所以,周岳沒撒謊。
只是葉信輝和鄧仲明信不過他,不可能讓他知道事情的全部。
至於最關鍵那一點……
「鄧仲明離開酒店之後,根本就沒有上車,」嘴角忽然一扯,周岳臉上笑容叫人毛骨悚然,「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根本是鄧仲明一開始就去了酒吧,沒有上車,顧靖揚和刑警隊真以為,吳智膽小怕事,從他身上能撕開這個口子?」
「他們就沒想過,吳智的反常和坦白,甚至膽小怕事,都可能是裝出來的?」
周岳臉上笑意越來越深,卻戛然而止。
男性面部肌肉像是被拉扯到極致,已經完全失控。
這時,程聿舟第三次挑眉,怔忪兩秒,冷靜捕捉信息,「吳智坦白,不全在葉信輝的計劃里。」
「……」周岳沉默片刻,再提起吳智,眼裡沒了鄙夷,甚至沒了其他任何情緒,「吳智這小子是慫,但又有點小聰明,不過說到底還是個軟蛋。你說得對,誰也控制不了他坦白的時候說什麼,他被那麼一嚇唬,又覺得良心不安,說出點什麼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他真有良心,偏偏等到今天才發現?」
吳智的確是不可控的一部分,然而總之,從他一開始反應異常,到去找顧久做心理諮詢,再到向刑警隊坦白,都是葉信輝計劃的一部分。
這也是第三步,至關重要的一步——化腐朽為神奇。
葉信輝彷彿有一雙點石成金的手,操控這盤局,先讓吳智留下可信度最高的口供;然後,再用鄧仲明不可能分身的事實,推翻這個口供,令警方調查陷入僵局。
高明的謊言,是用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相,加上百分之一的謊言,築起高塔;當那百分之一被抽走時,足以瞬間讓看似無可辯駁的真相,轟然倒塌。
*
「車牌是假的,當晚替代陸凱出現在華瑞園的男人你不認識,車也是他準備的……」阮夏理清思路,面色越發冷淡,「不過剛才的故事很動聽,至少解釋了為什麼鄧仲明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也不算完全浪費時間。
忽然間,周岳抬起頭,視線在阮夏和顧靖揚身上幾度來回。
「葉信輝信不過我,隨時想推我出去替他死,」最後一刻,周岳眼裡的茫然無措,陡然間被狠意取代,連日來的折磨,終於逼出他最後一點能量,「所以,我也留了一點東西,比你們剛才聽到的更有意思。」
他直直望著顧靖揚的眼睛,好似一場拉鋸戰,推拉之間,只看誰定力不夠,先退讓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