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碎玉成長
也是這般的碎玉,跪在文靈跟前,眼底清澈,「娘娘,此事與春常無關,是奴婢臉子薄,沒能受得住外頭那些難聽的話,所以做出了讓娘娘丟臉的事情,還請娘娘恕罪。」
碎玉沒有半點兒責怪春常的意思,還一味的認錯。
可碎玉自己已經受了傷,不管是誰在這一刻,都不忍苛責一個受了傷又認錯的人。
又或者說……
文靈的目光來回在二人頭上徘徊。
碎玉始終低著頭,不敢看文靈。
而春常卻是打直了脊背,一副寧折不屈的樣子。
好一會兒文靈才道,「今日事情鬧得這般大,傳出去丟的是永寧宮的顏面,本宮若是不罰,那看的便是本宮的笑話。」
「娘娘罰奴婢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錯……」碎玉不住磕頭。
「好了。」文靈厲聲呵道,「兩個人都要罰,碎玉你今日行徑又失本宮的規矩,在永寧宮你也敢做這般事情,想來是本宮沒有教導好才會讓你失了分寸,但是念在你也是受了害的份上,本宮罰你半年的月例,這半年你便只能同三等宮女那般做低等的活兒,不必在本宮面前伺候著。」
「……是。」碎玉包著眼淚,最後還是受了這罰。
反是春常也沒有說話。
文靈轉頭看著春常,冷冷的笑了笑,「你倒是個有骨氣的,還是認為自己始終沒有錯?」
春常抿了抿唇,「奴婢並未再背後嚼舌根。」
「你是沒有嚼舌根,可你乃是我永寧宮的人,一言一行都是典範,你雖然沒有張揚出,可是三人成虎,你倒是聰明的含糊了回答,可是卻讓旁人捕風捉影,你以為這樣本宮就沒有辦法責罰你嗎?」文靈擲地有聲,「原先本宮看你是個聰明老實的,現在看來你卻是太過聰明,我永寧宮容不得你這尊大佛,你還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一句話,便是要將春常打回浣衣局了。
若是往常,碎玉肯定求情了。
可是現下文靈這般說了,碎玉竟是抿著唇,死死的看著地上,半點兒也沒有看春常。
春常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兒,「謹遵娘娘吩咐。」
「行了,下去吧。」文靈皺了皺眉頭,「碎玉留下,本宮還有話要問。」
「是。」碎玉含淚點頭。
弦琴便帶著春常去收拾包袱,房間里只剩下了文靈和碎玉二人。
碎玉才抬頭看著文靈。
文靈嘆了口氣,「你何時發現的?」
碎玉這才破涕為笑,「碎玉單純,但是不笨。在秀坊司的時候,碎玉得罪了嬤嬤,嬤嬤不給飯吃,還說誰要是給碎玉飯吃,就要一併罰了。春常情願同奴婢一起受罰,也怕奴婢餓著,這樣的春常怎麼會忍心因為娘娘的賞賜就不理奴婢呢?」
文靈忍不住抬了抬眼瞼,有些意外的看著碎玉。
「還有呢?」
碎玉吸了吸鼻子,「春常比碎玉聰明,在秀坊司的時候,嬤嬤不喜歡碎玉,但是春常卻能應對如常,如今到了娘娘宮中,怎麼會不討娘娘喜歡呢。一開始,奴婢也以為娘娘不喜歡春常,故意給春常累活兒臟活兒,賞賜奴婢卻不賞春常,奴婢還怕春常想多。奴婢偷偷去找春常的時候,還看見弦琴姑姑也偷偷去看過春常,奴婢不是故意的,但是奴婢就是不小心聽見了。」
她聽見弦琴姑姑說,「娘娘說委屈你這段時日了,這些日子碎玉的心思有變,你也受著些,待事情過去了,娘娘會補給你的。」
春常回的事,「是奴婢的榮幸,這些事情碎玉做不來,也只能奴婢去做。」
她便猜到了,娘娘是暗中有要事吩咐春常去做的。
觀察了幾日,她只發現,娘娘明明很重視春常,卻要裝作不重視的樣子。
她也偷偷看春常去側門倒泔水。
送泔水的小太監奚落春常的很難聽,說春常在浣衣局還只是洗洗衣服,到了永寧宮卻要做到泔水這等末等奴才做的活兒。
春常一向都忍得的,不管嬤嬤怎麼怒斥,她都能安順的聽著。
不管宮人們如何排擠,她都充耳不聞。
怎麼會因為那到泔水的奴才幾句奚落話就惱羞成怒呢?
「奴婢是單純,但也沒有人教奴婢。娘娘疼愛奴婢,奴婢能感覺到,可是奴婢想幫春常,娘娘吩咐了春常做的事兒奴婢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奴婢大抵能感覺到,娘娘就是要讓春常遭受排擠。正好外頭確實說了些難聽話,所以……所以奴婢……」
「所以你將計就計,將事情載到了春常的頭上?」文靈開口,話里卻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原來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這宮裡的宮人,自己也在暗暗的發現,暗暗的成長。
其實文靈倒是有些坐死角了。
人都是因環境而變的。
碎玉單純卻不是蠢,她那般模樣也僅僅是因為旁人都覺得她這般挺好的,不管是因為簡單看著讓人高興,還是讓人覺得好騙,與其讓身邊多一個包含心思的聰明人,不如就放著一個單純的小傻子,至少不必擔心更多,能利用的時候也不必費盡心思的籌謀。
碎玉點點頭又搖搖頭,「……是春常說的話,春常真的有說過……可是,是外頭那些太監宮女,故意問春常的,春常說的也是實情……奴婢在秀坊司的時候,覺得每一個人都是好人,那些太監喜歡來找奴婢,喜歡送一些宮外的東西,奴婢都收下了……」說著碎玉便紅了眼眶。
「那時候奴婢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只以為他們只是對奴婢好,所以奴婢就沒有拒絕。」碎玉說著話里有些自責,「說起來也是奴婢蠢笨,入了宮還當著在家裡似的,若非春常,奴婢在秀坊司只怕是早就……那些太監故意曲解了春常的話傳出去,一半真一半假,若是從前興許奴婢便真的氣了……可是……」
碎玉說著,便沒得說下去。
文靈卻懂了。
好一會兒,緩緩的笑了,「看來,人都是會長大的。」
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都覺得碎玉單純,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還能整日樂顛顛的。
但偏是如此,看著也是舒服。
可是事情到底是發生了,只有碎玉的心裡才會明白自己經過了怎樣的翻江倒海,才看的雲開月明。
碎玉大著膽子抬頭,看著文靈,「那……那娘娘到底是吩咐春常去做了何事?事情可是有危險?奴婢,奴婢很擔心春常。」
文靈頓了頓,「危險肯定是有的,但是本宮會儘力保證她的安危。」
如今後宮正在嚴整,春常雖然被發落回了浣衣局,會遭受欺凌是肯定的,但因為她剛從永寧宮回去,短暫的性命肯定是無憂的。
文靈要的便是這段性命無憂的日子,春常能拿到那些個人的名單。
寧喜是康毅的徒弟,知道的肯定不少,但是因為寧喜自己做的也不少,所以他嘴硬。
即便是要屈打成招,也要找那些耳根子軟的,越多越好。
若是春常不行,那便召回來,不過春常是要受些苦了。
當下文靈看著碎玉,「你也是苦了,回去歇息吧,本宮可以向你保證,本宮不會輕賤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即便是春常的,若是傷及性命,本宮會將她召回來。」
「多謝娘娘。」碎玉的嗓子還啞著。
文靈看著都忍不住別過頭,念叨了一句,「你那一出倒也不怕若是人去的遲了,你真出了事兒,那豈不是白白搭了一條命。」
碎玉卻是笑了,「碎玉知曉那些人和事不值得讓碎玉去恨一輩子,但是碎玉也知道,那樣的人越少越好,碎玉只是運氣好被娘娘搭救,可那些運氣不好的人必是遭了秧,所以碎玉也想做些什麼,就算碎玉能力有限,可是能做一點兒是一點兒。」
「這幾日本宮忙著事情,你倒是比從前會說話了。」文靈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全然忘了自己方才還對碎玉做的事情發怒。
碎玉咧嘴笑道,「是弈雨姐姐教的,弈雨姐姐還教我識字兒呢!剛才在房裡,弈雨姐姐說了我好一頓,比起春常話多了不少。」
文靈笑了笑。
那可不,自從把這永寧宮的事情交給弈雨,弈雨一開始嘴上說著做不到做不到,但是真的教起來卻也認了真。
永寧宮的這些小宮女小太監就像是一團軟綿綿的泥糰子。
就看教的人要怎麼捏。
弈雨見她們一個比一個懂事,一個比一個規矩,成就感來了,自然也就更用心了。
所以今日的事情文靈只是生氣,但是弈雨除了生氣更多的是擔心。
這些被她教導的小宮女小太監一個兩個都把她當做大姐似的,美的她。
「行了,快下去好好歇息吧,本宮說罰也不是假的,罰你半年的月例,待你受完了罰本宮會再給你補回來。」
「謝娘娘!」碎玉啞著嗓子。
「出去的時候別太高興。」文靈提醒了一句。
碎玉起身,便順手擰了自己一把。
又把自己擰的眼淚汪汪的。
外頭送完春常的弦琴才進來彙報,「娘娘,春常送走了。」
文靈點點頭,「她可有說什麼?」
「春常說請娘娘不用擔心,她惜命,還要留著命等著出宮去尋她的教書先生,所以她會小心的。」弦琴開口道,臉上也有些悵然,「奴婢總覺得,她們有了自己的想法。」
文靈眨了眨眼,看著弦琴,鼓了鼓,「何止是姑姑你這樣覺得。」
弦琴看著文靈,好一會兒二人都笑了。
這宮中,便是一個讓人成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