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路過文淵
八月中旬之前,也是南地大旱的第二個月,河渠引入地水,還有半個月就能通入上陵郡,解上陵乾旱之危,但是文淵郡卻仍舊同時遭受乾旱和蝗災。
文淵蝗災早發且嚴重,如今朝廷發兵捕捉蝗蟲也已經來不及了,今年的文淵顆粒無收,又遭受蝗災,百姓們眼見如此,從半個月前就收拾了行囊,逃的逃跑的跑。
朝廷下令,讓附近縣郡開放城門,接納兩郡百姓,宋壽遭的最輕,且離兩郡極近,所以宋壽也會開放城門。
嫪贏收拾了行囊,對著自家老頭笑意昂昂的揮了個手,「老頭,再見,明年我再回來!」
老郡王嗤笑了一聲,「趕緊滾,老子眼不見心不煩!」
嫪贏切了一聲,上馬後就帶著侍衛趕往臨淄。
離宋壽越遠,嫪贏便看見入城的人越多,下意識的問道,「怎得會來這麼些人?」
「這些都是從文淵逃難來的,郡王竟不知?」侍衛們疑惑,但是轉念一想,也是正常,郡王光顧著和老郡王鬧著要上都,哪裡顧得上這些。
嫪贏隱約記得,老頭子好像說過,文淵的情況最為嚴重,文淵的早旱跡象比宋壽還要早好幾日。
當時他還問了一句,那文淵的郡守怎麼沒先一步上折,老頭子搖了搖頭,卻沒說出答案。
從宋壽到臨淄快馬加鞭要七日左右,這還是用的是好馬。
不過好馬仍需好料子飼養才能跑的快。
第一日嫪贏等人找了處山腰洞穴住著。
因為缺水,樹枝都泛了黃,眼看著也是要枯死的節奏。
侍衛拿出乾糧和水袋,「郡王,明日起的三日咱們要通過上陵和文淵,這兩日估摸著咱們是無法補給糧食和水,這一路上的乾糧和水袋,咱們都得省著。」
看著燃起的星火,嫪贏蹙眉道,「上陵和文淵,蝗災鬧的厲害?」
侍衛點頭,「上陵和文淵比咱們宋壽還要早幾日就沒了雨,上陵郡守之位空缺還未來得及補夠,所以消息遲了一些。」
「那文淵呢?」嫪贏問。
侍衛笑了笑,「文淵倒是有郡守,可是大旱之事那郡守先不說敢不敢斷定是大旱,再則,這樣的災害說不定對郡守而言是好事。」
「好事?」嫪贏不解。
「這天災對於百姓來說是壞事,但是對於官員來說卻是好事,因為天災是無法阻止的,就如同小郡王你這一次猜對了天旱,下一次卻不一定能猜對。而且天災之事,是朝廷無法避免,所以必會派人賑災,古往今來,賑災的物資,能有一半到百姓手中,已經算是極為不錯的了。」侍衛道。
「連你們也這樣認為?」嫪贏蹙眉。
「非得是咱們這樣認為,而是為官少有不貪,就算一開始是清官,也不能保證自己最後是清官。」侍衛回。
嫪贏從小養尊處優,還真沒想過這個。
第二日隨著進入文淵境內,土地越發乾裂,比宋壽的要嚴峻不止十倍,耳邊傳來嗡嗡的聲響。
遠處一大片黑壓壓的,頂著烈日,如同烏雲一般壓過來。
「快,快找地方躲躲。」侍衛們大驚,「是飛蝗群。」
幾人即刻下馬,牽著馬匹躲在一石頭后。
很快,那嗡嗡的聲響便從嫪贏頭頂拂過,嫪贏便是隨手一抓,都能抓住四五隻。
而且隨著飛蝗所過之處,原本還算有些顏色的草木,全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被飛蝗一點一點的啃噬乾淨。
「這,這是蝗蟲?」嫪贏一時之間怔住。
「這是飛蝗,比蝗蟲更為難捉,飛蝗所過之境無綠,而且它們成群結隊,啃噬完了一個地方,很快就會去下一個地方,即便是捉,也很難捉到,因為誰也不知道它們下一個地方會去何處。」侍衛道,手扯著有些驚慌的馬匹,防止它們逃跑。
等了小半個時辰,飛蝗群才過去。
嗚嗚的哭泣聲傳來。
「爺爺,你起來啊,你起來……」一女童的聲音傳入嫪贏的耳朵。
嫪贏抬眼,只見一老人家倒在地上久不能起,一衣衫襤褸的女童坐在地上,用力的想要將老人扶起來,奈何力氣太小。
嫪贏看不下去,只能起身帶著侍衛去幫著女童,將那老人扶起來。
「謝謝……謝謝……」老人起身,露出一張乾裂的唇瓣,腳步已經虛浮,整整一日沒有喝過水,又頂著烈日走了許久。
「水。」嫪贏朝著侍衛攤手。
侍衛將水取下。
那老人一看見水,眼睛里露出了渴望的眼神,但見水囊,卻還是隱忍著,遞到女童面前,「囡囡,來,喝一點。」
女童舔了舔唇瓣,渴了也是下意識的多喝兩口。
等女童喝完,老人家才敢自己抿了兩口,「多……多謝。」將水囊還給嫪贏。
嫪贏抬手,「給你了,你們這一老一少的,要去何處。」
「去宋壽,這裡離宋壽最近,聽說宋壽還有水和糧食。」老人家道。
「怎麼只有你們一老一少?」嫪贏問。
「家裡的糧食吃完了,水缸里的水也沒了,孩子她爹娘提前帶著兒子跑了,我們也是等蝗蟲群到了才知道,事情嚴重,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老人家沙啞著聲音。
嫪贏一聽,忙又讓侍衛,取了乾糧給老人家。
「謝謝……謝謝……」老人家連忙點頭,「夠了夠了。」
告別了這對爺孫。
嫪贏一路上又遇見了同樣情況的好幾對人,越是往文淵深處,越是如此。
「小郡王,您別這麼大方行嗎,您這樣,咱們穿不過文淵就得栽在裡頭。」侍衛看嫪贏大方的,心頭微微擔憂。
嫪贏瞥了一眼侍衛身上的鼓鼓囊囊的包袱,「走的時候爹就沒讓你們多給裝幾個水囊?」
「有是有,可是您再這樣送下去,咱們出不了文淵,文淵的地界沒有馬匹的吃食,馬兒堅持不了多久,若是半路上馬兒跑不動了,咱們得棄馬。您走之前,老郡王都已經提前吩咐了,是把馬餵飽了,把水給準備足了,東西也準備齊了。」侍衛道,「但是您這樣一路停一下耽擱一下,馬兒沒有吃的,支撐不了那麼久。」
「那就少吃點。」嫪贏想也不想道。
晚上的時候,幾人擠在被啃乾的樹榦下休息。
因為樹葉都被吃完了,燒火的木材倒是不缺,附近也有好些人過來盤著一起休息。嫪贏也好心收留,其中有幾個年輕的男子,也將自己說的身世可憐極了,嫪贏也聽著,聽著聽著便入了神。文淵的郡守,已經向朝廷請了賑災物資,可是從文淵內往外的災民多不勝數,文淵周邊大小城鎮加起來有數萬人口。
不論是食物還是水,還沒來得及往裡面送就會被搶個一乾二淨。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災民自己逃離災區。
可是雨一天不下,地水一天無法引入,受災的範圍只會越來越廣。
模模糊糊,嫪贏和幾個侍衛都被一陣莫名的香味所迷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只聽侍衛大喊,「不好了,東西沒了。」
嫪贏醒來。
昨夜那幾個人都是偷兒,偷了他們的水和糧食,馬匹也都沒了。
「還請小郡王降罪,是屬下們警惕不足才會如此。」侍衛十分緊張,現在他們的路程已經走到文淵的一半,退無可退,只能前行。
「是迷香,他們是有備而來。」嫪贏反應過來,昨夜的香味著實異常,「我們走還要走多久。」
「如果是快馬,快馬加鞭,不到半日就可出文淵,如果是走路,快則一日半,慢則三日。」侍衛道。
剛剛醒來,就面臨糧食被偷水也沒了,嫪贏心頭如何不懊悔。
可是就是咬牙撐著,也要穿過文淵。
與之前不同的是,之前嫪贏其餘馬上,所有人都是羨艷的目光,而現在與他們一同徒步前行的人實在是多,在半路中途倒下來的人也不少。
嫪贏幾人乃是練武之人,身體素質比常人要好了太多。
嫪贏長這麼大,除了練功從來沒有吃過苦。
這一回,腳下起了泡得走,肚子餓著勒緊了褲腰帶得走,渴了咽口唾沫就要繼續。
一路上受不了了,侍衛們找了幾棵樹,刨了樹根,硬是擠了點兒漿汁兒出來解渴。
走了兩天一夜,嫪贏已經是頭暈眼花,眼前的東西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三個。
媽的,那些個人是怎麼活下去的?
一直到後面,嫪贏終於堅持不下去,眼前一黑,一跟頭栽在了地上。
嫪贏醒時,是聽到耳邊的聲音模模糊糊道,「小郡王無礙,快醒了。」
「多謝柳郡守相助,我家老郡王必會找機會重謝柳郡守。」侍衛道。
一年輕男子的聲音道,「不必多謝,天旱兩個多月,宋壽已自顧不暇。嫪老郡王宅心仁厚,還願意開倉賑糧,打開郡王府的水庫,此番行徑是百官典範,若是宋壽能平安度過此劫,老郡王平安無虞,下官必會親自上門拜訪。」那個貪心不足蛇吞象,故意拖延奏摺上呈時日的文淵郡守提前就儲備好了糧食和水,現在可是將自己的郡守府守的死死的,相比起來,宋壽郡王可說是民官。
嫪贏努力的睜開眼,沙啞著聲音道,「什麼開倉賑糧,什麼打開水庫?老頭背著我做什麼了?」
周遭侍衛沉默,沒敢說話。
他們一共離開了五日,這期間太上皇駕崩,天仍舊沒有下雨。
宋壽本就在受災範圍內,如今文淵和上陵的蝗災沒有控制住,很快就會前往宋壽和定川郡,之前小郡王是想了辦法,也僅僅是延緩宋壽的災情,可是地水還未通,再不下雨,宋壽就會成為第二個文淵。小郡王走後沒多久,宋壽湧進大批災民,老郡王都通通接納了,因為朝廷賑災物資不夠,老郡王開放了郡王府的私存,誓要與百姓同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