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帝后同殉
一個月後的五馬坡。
宇文昊身上的傷口已經凝固,成了三道黑色的疤,要不了多久,疤痕就可以完全脫落。
所以現在也不會對宇文昊造成任何影響。
彼時已經三月天,春暖花開。
宇文志與宇文昊各帶五千精兵,對陣與五馬坡。
兩方精兵相距三里。
而兩方總軍,相距五里,不遠,也不近,但卻能看清楚戰況,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宇文昊看著宇文志,目光平靜,而宇文志卻有些緊張。
他與宇文昊交過手,上一次,是在年時遷與扈清羽的婚禮上,在後院,他曾想過偷襲宇文昊,可是沒想到宇文昊明明可以躲過,他卻偏偏接下了。
現在想來,宇文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看著宇文昊,「當年,你是故意的……」
宇文昊垂眸,沒有否認。
「今天,我不會再手下留情!」宇文志拔劍,朝著宇文昊沖了過去。
身後的五千精兵也緊接著與對方廝殺成一片。
刀劍相抵,宇文志與宇文昊都用了實力。
嘩啦一聲。
宇文志的劍,割破了宇文昊的手臂,見了血,士兵更是勇猛。
宇文昊卻趁宇文志鬆懈之時反手一劍,斬在了馬脖子上。
瞬時,宇文志從馬上栽了下來,受到不少的衝擊。
而宇文昊已經調轉馬頭,若是他此時一腳踏過宇文志的胸口,宇文志不死也得重傷。
宇文昊卻勒馬跳下,劍指宇文志,「起來,繼續。」
宇文志嗤笑出聲,「你是在可憐我嗎?」
宇文昊挑了挑眉,「你的腿有疾,馬上操作不便,不公平。」
宇文志的目光微變。
之前他的腿斷過,縱使好了,可是還是有些跛,是以在鞋墊里加了墊子,所以現在平日里看不出來,可是在馬上的時候,卻是有些不便,踩的不踏實。
宇文志抽劍起身,與宇文昊幾番相拼,身上傷口也越來越多,看起來膽戰心驚。
驀然,二人同時抽身,反手一劍。
劍身與宇文志擦頸而過,突然的,宇文昊就見宇文志,向前一傾。
頸脖間,霎時血涌如注。
宇文志蹣跚倒地,以劍支撐,朝著宇文昊咧嘴一笑。
帶著笑,緩緩倒地。
闔眼的一瞬,宇文志只覺得,整個身體都鬆了下來。
很多話他都沒有說。
比如他沒有殺死她最愛的人,這樣她能不能再喜歡他一次。
比如告訴父親,他拼過了,只是他的心,從一開始就敗了。
隨著宇文志倒下,雙方人馬短暫一僵。
很快,鋪天蓋地的震動聲響,千軍萬馬飛奔而來,塵土喧囂,淹沒了宇文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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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韻在營帳等著結果,卻不想突然聽到了戰號聲。
心頭一緊,要衝出去,卻見南若牽著欺雪跑了過來,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南若道,「娘娘,快走,皇上一切已經準備妥當,馬車就在營帳後方。」
年韻心頭一沉,「什麼意思,皇上呢?他……輸了?」
「不,皇上贏了,宇文志已經伏誅。可是宇文志死後,叛軍大亂,如今已經暴動,將士已經帶兵前往鎮壓,此地危險,還請娘娘儘快離開。」南若滾了滾喉,眼底一閃而過的沉痛。
「宇文昊呢!他在哪裡!我要看他!」年韻心頭生出了一抹不好的預感。
推開南若要衝出去,突的頸脖一疼。
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年時遷抱住了年韻,將她交給南若,「南侍衛拜託了,務必將她平安送回益郡。」
「是。」
南若紅著眼,帶著欺雪和年韻離開。
年時遷轉過身,看著烽煙四起的戰場,拔劍而出。
齊廉帝登基的第二年,汾陽王帶兵謀反,五馬坡上,齊廉帝身隕,皇后殉葬。
南陽王世子帶領西南子軍殺出血路。
三十八位郡王擁戴倉郡王,曾經的二皇子宇文旭登基,號為仁。
齊廉帝乃是齊國在位時間最短的帝王,以至於後世的國人都不怎麼記得還有過這位帝王。
齊仁帝登基后,率領的將士鎮壓叛軍。
叛軍以火藥猛攻。
一時之間齊仁帝無法應對,只能率領將士撤退。
火藥威力巨大無比,叛軍無意中傷害了許多百姓,導致民不聊生,原本叛軍擁有極高的威望與民心,都在戰亂中,一點一點的被消磨殆盡。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隱霧山谷傳出巨大的爆炸聲。
一名年輕男子拖著殘破的手臂,臉上帶著狂喜之色,從試驗棚出來,「我成功了!我成功!」
新任珺璣研究出了更為精密的火藥比例,更便於攜帶。
有了相互制衡的武器,新任南陽王年時遷帶著將士反擊。
原本叛軍就精疲力竭,眼下更沒了繼續征戰的勇氣,加上安逸傅遊說其中,叛軍終於降了。
吐谷渾和魏國原本等著齊國內亂殘喘之時剝奪漁翁之利,不想新任珺璣利用火藥所研製出來的新武器殺傷力極強,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遠攻他們。
那武器被稱為,炮。
暫時無法攻克的新武器奠定了如今各國局勢,以齊國為首,盟友互利,齊國助柔然收服敕勒乃是后話。
這一場戰亂用了近一年,才徹底平息。
齊國加強邊防巡邏,一邊恢復國態,齊仁帝回宮后第一條令就是廢黜嫡長制,帝王者選賢舉能,能者勝任,百官思來想去,齊仁帝本身也不是嫡長,因為嫡長下無子嗣,齊仁帝要廢黜這祖制,也沒有話說,遂也不敢有所異議。
寧興郡內,一座普通的宅院里。
一條老態龍鍾,通體雪白的大狗,躺在一個土坑裡。
一名身段姣好的女子,蹲在其側,輕聲道,「你走吧,不要捨不得我,等你走了,我會重新買只和你長得一樣的代替你。」
大狗眨了眨眼,好似對女子的話有些不滿。
但是因為身上都沒有了力氣,舌頭搭在一邊,喘氣兒都很困難。
女子點了點大狗的鼻子,「你不是要跑嗎,還想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離開,還不是被我發現了,還不是得讓我送你走。現在聽到這些話,難過了吧……自作自受!」
大狗輕輕的嗚咽一聲。
女子聳了聳鼻尖兒,「你走吧,本宮是開玩笑的,沒有狗可以再代替你了。」
大狗眼角閃出淚光,努力的睜開眼,想看看自己的主人,可是到底是沒有了力氣。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年韻。
狗也不是別的狗,就是宇文昊昔年親自挑的,日天。
送走了日天,年韻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摸了摸日天的頭,才拿了小鏟子,刨了土一點一點的將日天給埋起來。
「韻兒,吃飯了……」
年四重辭去了南陽王之位,章佳氏也沒了王妃的頭銜,洗手做羹湯,二老搬到了寧興郡的宅子里養老,也陪著年韻。
昔日年韻知曉自己是郡主時,就想過有朝一日守著寧興郡,養幾個貌美面首。
只是如今寧興郡不在她的頭銜下,她於外只是個死人。
「馬上就來……」年韻拍了拍手,起身跑去了廳堂內。
這宅院里的下人不多,外頭就掛了一個年府,大家都知道是老南陽王。
但是因為年韻離開之時才十三歲,如今年韻也有雙十年華,大家都認不出來,而且年韻臉嫩,看起來也不過才十七八歲,是以附近的人以為南陽王思女心切,尋了個相似的姑娘作義女。
飯桌上,章佳氏給年韻夾了好多菜。
年四重的筷子拿起又放下,好一會兒道,「韻兒,你這樣父親很擔心……」
年韻眨眨眼。
年四重鄭重道,「爹和娘老了,不能陪你一輩子,你一個人,爹和娘不放心……」
三十的寡婦都還有第二春呢,他女兒今年才雙十……
年韻嚼著糖醋排骨,眨眨眼,「我不是一個人,他會回來的……」
這不知道是年韻第幾次回答了。
好一會兒,年韻見章佳氏和年四重一臉擔憂,下意識的把骨頭吐在地上,想起來日天已經不在了。
又只能小心翼翼的把骨頭往桌子底下踹了幾腳。
然後抬頭回道,「就算他不要我了,我要找,那我也得找個比那個人好的吧……」二老一僵。
年韻說著笑了笑,「反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說的,若是我一日沒有見到他的屍體,就不能聽信別人的話,以為他死了……」
這讓年四重和章佳氏臉色變得更微妙了。
那個人,曾是位高權重的皇帝。
為了自家女兒願意拋棄江山,造一場假死,也要讓自己的女兒離開皇宮的人。
只是戰不由人,處於那位置在那個關頭,生死也不怎麼由得自己選。
落入了那五馬坡下的滾滾漢水中,就算是屍體,又如何能找的回來。
年韻打了個飽嗝,丟了一句,「爹娘我吃好了……」
然後就急著腳步竄回了房內。
關上了門,年韻搭著眸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睫上就含了一層水珠,轉過頭看到床榻上的人偶,就再也忍不住了。
整個人滑坐在地上,無助的用手臂將自己的臉圍了起來,無聲抽噎。
「你到底在哪兒……」聲音痛苦而又絕望。
突的,懷中響出清脆一聲,年韻整個人一震,連忙摸向懷中。
是……通鳴鈴。
通鳴鈴響了,他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