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一場大雪毫無徵兆的降臨,從北向南,幾乎將整個傲土神洲所覆蓋。
即便是身處西南,常年四季如春的地域,也被這一場古怪卻又偏偏極為壯美的雪花所覆蓋,引來不少人的震驚和詫異。
雪花降臨,將山林遍野都蓋上了一層潔白的妝容,似乎整個世界都沉寂在了白皚皚的寂靜之中。
劍山之上,那座高聳的城頭也被大雪所覆蓋,城頭破損之處,已然被修補完畢,看不出絲毫的變化。只不過,身處於劍山之上的劍修們,都心知肚明,那座屹立千百年的城頭雖然修補,可是曾經的破損卻不是誰都能夠遮掩的,而那一次破損帶來的變故,也為劍山之上的劍修們的心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劍山大雪,本就是百年難得一遇。所以沉寂了不少時日的劍修們,都紛紛走出各自的房間宅邸,抬頭望著漫天飄灑的大雪,不自覺地嘴角微揚。大抵是希冀著這一場雪,能將劍山原來的污穢全部遮掩帶走。
大雪紛飛,最歡樂的莫過於稚嫩的孩童了。
寂靜的城池之中,漸漸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三三五五的孩童,在大雪降臨之後,不顧家人的勸阻,紛紛跑到街頭上,互相追逐打鬧,好不熱鬧。
一名身穿潔白長衫的年輕女子,緩緩出現在街頭之上,沿著那尚未清掃的大街,踩著柔軟的雪花,咯吱咯吱的聲響傳出,腳步輕快。
女子並無佩劍,卻身材修長而挺拔,氣度不俗。尤其是一雙眸子,透著古怪的冰冷之色,只是沿著街頭前行,似乎並無目的。
大抵是因為不知去處,女子乾脆便拐到了路邊的一座小酒館之中,順勢隨意的坐在了酒館門口的一張桌子前,也不說話,只是掏出一錠銀錢隨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指了指一側的酒櫃。
店小二本來坐在凳子上看雪,見到女子之後不由得驚了一下。只不過看到女子的舉動之後,便瞬間瞭然,起身去柜子里掏出一壺酒水,並順手端來一個不大的小火爐,放在了女子面前的桌子上。
將酒壺的酒水分裝好后,架在火爐上溫好酒水,店小二便識趣的離開,不多廢話。
這種場面,若是在中原腹地,多半會讓人覺得奇怪,最不濟店小二也應該問上一兩句,絕對不會直接上酒。可是這裡畢竟是劍山,自然要另當別論了。
劍山最不缺的,便是劍修。而無論是劍修也好,武夫也罷,素來耿直。對於店小二而言,這類人一般都是敬而遠之的好,甚至有些劍修終其一生都未必會多說幾句話,只為了那顆劍心淳樸。而到這裡來的劍修們,無一例外只是飲酒,所以遇到不說話的劍修,店小二便識趣的將店中最好的酒送上,然後收錢默默離開即可,多言必出事端,便是這麼個道理。
年輕女子便安靜的坐在酒肆邊緣的桌子前,一邊喝著溫熱而又香醇的酒水,一邊轉頭看著街頭之上的雪花飄灑,怔怔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遠處,幾個歡鬧的孩童在巷子口打雪仗,雙手凍得通紅,卻也止不住歡鬧,雪花四濺,傳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女子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揚起,大抵是想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以至於整個臉頰之上都多了些許暖意。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從街頭閃現,很快便走到了這間酒肆之中,卻也不和那店小二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了那女子落座的桌前,咧嘴笑了笑,便順勢坐下。
女子收回視線,看向這名突然到來的年輕男子,輕輕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這一幕,看在那店小二的眼中,顯得極為震驚。
這名女子是何人,店小二自然不認得。可是這名後來的男子,卻是在劍山之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守山人高松濤!
以往劍山有數十名守山人,皆是修為奇高的劍仙。可是在不久前的變動之中,近乎一半的守山人都不見了蹤跡,不知去向。而剩下的幾名守山人,也都閉門不出安心練劍,讓人難以琢磨。唯獨高松濤,依舊活躍在眾人的視線之中,讓劍山的劍修們心中多了些許安慰。
當然,高松濤之所以在劍山之上擁有如此威名,甚至讓附近的尋常百姓都熟知,便是因為此人在不久前還做了一件滔天壯舉!那邊是享譽整個劍山的一劍破天門!那座屹立在宣鳳山顛的天門,被此人一劍劈碎不說,還順勢斬殺了數位所謂的『仙人』,如今整個劍山都已經傳的沸沸揚揚,都將高松濤視為劍山的中流砥柱,甚至有望成為新的鎮山人,坐鎮劍山!
只不過,高松濤依舊是我行我素,大多數時間,都在那座劍氣長城之上巡視,卻很少提及此事。
而現在,高松濤竟然出現在了這裡,怎麼能不讓人震驚?
當然,震驚歸震驚,店小二也沒傻到去打擾這位劍仙,只是急忙咽了咽口水,一溜煙的跑向了后廚,去找還在打盹的老闆,約莫著是想讓老闆也來飽飽眼福。
酒肆寂靜。
高松濤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之後,砸吧砸吧嘴巴,讚歎了一聲好酒後,便學著對面的女子看向酒肆外白雪皚皚的街頭,輕輕嘆息道:「這一場雪,算是改天換地了啊。」
女子笑著點頭,卻也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高松濤也就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喝酒,看著雪花落下。
兩人對坐許久之後,面前的酒壺也都很快見底,高松濤才砸吧著嘴巴,起身道:「走了。」
女子抬頭,看向高松濤,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你還是打算在劍氣長城上等著嗎?」
已經起身的高松濤愣了一下,隨即苦澀一笑,點了點頭、
「能等得到?」女子無奈問道。
高松濤點頭道:「會的,我相信他。」
白衣女子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說。
高松濤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勢坐下,輕聲道:「他還好?」
「丟了很多東西,也得到了一些。總的來說,還好。」女子平靜道。
高松濤長長呼出一口氣,道:「那就好,如果連他也除了差池,就真對不住我那兄弟了。」
白衣女子只是輕輕搖頭,道:「各有各的路,走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接下來如何,還是要看自己了。」
「那你呢?不回九霄山了?」高松濤皺眉問道。
顯然,這個問題已經憋在高松濤心中許久了,一直想問,一直都未曾開口。因為這名女子,根本就不是別人,而是從那九霄山上一躍而來的女子山魅,鍾靈!
只不過,誰都沒有想到,這位第一次見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女孩的山魅小人,此刻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女子,而且修為早已經超凡入聖,躋身於那所謂的聖人行列之中。如今的山魅鍾靈,才是整個劍山最為倚重的核心所在,也是震懾那些所謂的方外之人最大的籌碼。大抵是因為鍾靈逗留,才讓那些折損嚴重的方外之人捏著鼻子不敢吱聲。
而不久前的那一場變動之中,女子鍾靈的橫空出世,恐怕讓整個劍山之上的劍道宗師們都刻骨銘心。
外人不知,那一場搏殺之中,蘇春生廢去了趙鑄劍的修為之後,雙手持劍,以九霄劍陣硬生生的撕裂了那座方外之地,引來眾怒。而蘇春生更是怡然不懼,大開殺戒。仙人與劍修之爭,變得血腥而又殘忍。而後,鍾靈橫空而來,一腳將那些虎視眈眈的仙人踹回了那座天地之中,更是一口氣拍死拍飛了無數所謂的仙人,讓所有人都震驚傻眼。而能夠有資格觀戰甚至能夠感應到氣機變動的劍道宗師們,無一例外被嚇得無以復加,就連那些眼高於頂的方外之人都不敢造次,盡數撤離。
自那以後,鍾靈便落腳劍山,為劍山鎮壓劍氣。可是誰都清楚,女子鍾靈的存在,對於劍修而言,無疑是一種鞭策,更是一種忌憚。所以,如今的劍山便出奇的安靜,所有的劍道宗師都開始瘋狂的砥礪劍道,甚至都無人願意出面收拾殘局,只能由高松濤來安頓劍山各方。
當然,鍾靈的存在,也成了這些有幸見過仙人之爭的劍修們閉口不談的禁忌,不為尋常人所知。
已經不再是那個山魅小人的鐘靈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平靜道:「現在就挺好的,不回去了。」
「那……」高松濤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最後卻還是忍住了。
沉默無言,高松濤便起身告辭,繼續前往那座劍氣長城之上巡視,酒肆之中,便只剩下鍾靈一人。
等到高松濤徹底離開,鍾靈才繼續轉頭,看向了那巷子口的孩童們,嘴角微微揚起。
當初蘇春生回九霄山的時候,也下了這麼一場大雪。那一場大雪之中,蘇春生還會帶著雲天書院的孩子們一同玩耍嬉戲,好不熱鬧。
如今,春生是不是都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鍾靈收回視線,下意識的看向了東方,喃喃低語,卻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外人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強大,可是鍾靈卻很清楚,入聖便意味著長久的孤獨,甚至是孑然一身。而即便是自己願意,可是那裡,早已經容不下自己了。要走更遠,也就意味著越孤獨,這是鍾靈自己給自己選的路。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古人說的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