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劍修有劍（十四）

  劍意滔天。


  拔地而起的劍陣，直接將整個劍山都籠罩其中。


  蘇春生手持赤霄，立於劍陣中央。


  腳下，那座原本被蘇家人刻意布置在此地的劍陣本就不俗，殺機衝天，而從九霄山巔一路東來的劍陣灌注其中，似乎使的這座原本就劍氣蕩漾的劍陣更加洶湧起來。


  四面八方的氣機，如同潮水一般傾倒進入了蘇春生的體內。蘇春生只覺得氣血翻湧，體內的氣機因為不斷的被強行灌入而變得紊亂不堪，就連承載了氣機流轉的經脈都開始寸寸破碎，全身上下的痛楚傳來，撕心裂肺。


  原本意圖掌控這座劍陣的蘇春生，此刻似乎根本就沒有了主導權，不斷被四周的氣機侵襲體內，整個人都被四周流轉的劍氣壓迫，身體也不受控制的隨著劍氣的流轉而緩緩上升。而現在，蘇春生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握住那柄赤霄劍。


  赤霄劍尖，女子劍靈赤腳而立。本就和蘇春生心意相通的劍靈早已經察覺到了蘇春生的困境，想要試圖出手在蘇春生的身體四周建立一道氣機屏障，可是一出手卻被四周的劍氣打亂了自己的氣機，讓自己也無能為力。


  顯然，這些氣機明擺著要找一個寄託之人，可是對於蘇春生而言，太多的氣機灌注勢必讓他的體內經脈承受不住，若是不加以阻止，必然將摧毀蘇春生所有的經脈，甚至會撐破蘇春生的軀體。


  只可惜，即便是強悍無比的劍靈，也都束手無策。因為這兩座劍陣合二為一，帶來的劍氣流轉，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隨意操控的了。足以見得，蘇家當初的強大和劍道風采。


  蘇春生的身體被氣機流轉帶動，緩緩上升到了空中。而對面，那名一直手持長劍的老人，則是依舊神色淡然的安靜等待，在等這座劍陣徹底形成，似乎也在等這座劍陣因為持陣之人無力抗拒而徹底崩塌。


  無論是何種想法，那趙鑄劍都一直不曾有多餘的舉動，只是催動體內的氣機流轉，抵禦著因為劍陣而帶來的四濺飛射的劍氣流轉，不受絲毫損傷。


  而對面，便是一道巨大的劍氣龍捲，拔地而起，直插雲霄。


  劍陣之中，蘇春生全身傳來的劇烈痛楚，已經讓自己身體徹底無法動彈，身體也都只是保持著直立持劍的姿態，被劍氣帶到了半空之中，四周的劍氣依舊瘋狂的侵襲著蘇春生，讓蘇春生整個人的意識都變得模糊起來。


  意識渙散，蘇春生的腦海之中卻閃過了一幅幅畫面。


  年幼時，在那座九霄山巔辛苦練劍的場面，在那雲天書院讀書求學的畫面，那在父母的寵溺下嬉戲打鬧的場景，那陪著父母也夜幕降臨緩步登山的畫面。


  下一刻，畫面直轉。


  一幅幅血腥而又殘忍的畫面又沖入到了蘇春生的腦海之中。蘇家一夜覆面的壯闊夾雜著猩紅血水，那一路逃亡不斷負傷的凄慘，那在朝天閣受盡屈辱的日子，那看著劍奴蘇朴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一路北上的凄涼畫面，一次次砥礪劍道，一次次的痛楚無奈的嘆息，都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了蘇春生的腦海之中。


  以至於，就連蘇春生自己都已經沒了意識，可是眼角卻又淚水輕輕滑落。


  這一路，走的太艱辛。


  「蘇公子。」


  耳畔，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蘇春生下意識的轉頭，卻在虛空之中，看到了那當初被自己救下的女子。


  「春生師弟！」


  有年輕劍修咧嘴笑著。


  「春生。」有老人神色祥和。


  「兄弟。」有江湖遊俠弔兒郎當。


  眼前，閃過一個個畫面，有人笑著，有人淡然，有人慈悲，有人悲憐。


  蘇春生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也跟著笑了。


  噗！

  輕微的響動傳出。


  懸空而立的蘇春生哇的吐出一口猩紅血水來，顯然，體內的氣機過多，已經撐破了蘇春生太多太多的經脈，才會至此。


  猩紅的血水如同霧氣一般，消散在了漫天劍氣之中。


  可就是這一口猩紅的血水，卻瞬間讓蘇春生的意識恢復清明。


  劇烈的痛楚依舊不斷，原本已經搖搖欲墜閉上了眼睛的蘇春生猛然睜開眼睛，面前，除了流轉不停的劍氣之外，便只有距離自己不過一尺遠卻始終不能出手相助的女子劍靈。


  看著那劍靈滿是焦急的神色，臉色猙獰的蘇春生微微晃動身形，竟是吃力的抬起了另一隻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水。


  劍氣過剩，那便揮灑出去好了。


  蘇春生強撐著一口氣，猛然抬劍而起，然後重重揮下，劍尖直指天空。


  天地寂靜。


  原本將蘇春生籠罩其中的洶湧劍氣龍捲，竟是在這一刻猛然靜止了下來，似乎不再瘋狂流轉，而那原本湧入蘇春生體內的劍氣，也都漸漸停歇了下來。


  立於赤霄劍尖之上的女子劍靈臉色駭然大變，身形一晃，竟是顧不得一切直接消失在了赤霄劍尖之上，化作一道光芒，閃身進入到了赤霄劍之中。


  而對面，一直都神色淡然看著這一幕的趙鑄劍，也猛然瞪大眼睛，雙手急忙抬起，將長劍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四周的劍氣瘋狂流轉起來，將趙鑄劍籠罩其中。只不過似乎是依舊覺得不妥，趙鑄劍在微微一頓之後，竟是毫不猶豫的激射後撤，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爆裂聲猛然響起。


  只見那籠罩於劍山一側的滔天龍捲，竟是在靜止了片刻之後，驟然家族流轉起來，這一次卻不是瘋狂的四處流轉，更不是侵襲進入蘇春生的體內，而是不斷的開始匯聚於一處，眨眼間便有一柄潔白無瑕的長劍匯聚而成，劍尖直指天空，長達幾十丈，劍氣凝結駭人。


  而後，這一柄由劍陣凝結而成的長劍，竟是直奔天空而去。


  速度緩慢，卻給人一種無比恐懼的威嚴姿態。


  天空之中，雲層翻滾。


  一道道炸雷憑空落下，砸在了這柄長劍的頂端，綻放出無數的燦爛花火。


  轟隆隆。


  頃刻間，整個劍山頂端的天空之中，宛若綻放出了無數燦爛的煙火一般，明亮刺目的光芒籠罩在天空之中，將大地照得通亮。


  天雷陣陣。


  地面之上，騰空而起的劍陣凝結而成一柄潔白刺目的長劍，緩緩升空。這柄長劍，似乎有意向上而行直插雲霄。


  而從天空之中落下的無數光芒，都準確無誤的擊打在了那柄緩慢升空的長劍之上，似乎在試圖阻止這柄長劍升空一般。


  爆裂聲不止。


  手持赤霄劍的蘇春生依舊懸停於空，只不過原本瀰漫於周身的劍氣流轉卻消散了不少，似乎都隨著蘇春生先前揮出的那一劍流轉而去。原本臉色蒼白，身體不斷被強行灌注氣機的蘇春生神色也緩和了不少，體內經脈破裂之處也開始漸漸恢復修補。


  腦海越發清明的蘇春生緩緩呼出一口氣，只覺得體內的氣機竟然充裕了不少，一股強大的劍氣讓整個人都變得亢奮起來。


  對面，一直都是冷眼旁觀的趙鑄劍抬頭看著天空之中的異象，失神了片刻后，才低下頭來，看向了對面的蘇春生。輕輕皺了皺眉頭。


  「蘇家小子，你可知此舉意味著什麼？」


  老人略顯不滿的低沉聲音傳來。


  蘇春生並未理會頭頂那依舊直衝雲霄而去的劍陣，也根本沒有在意那天空之中不斷落下的巨雷，只是看著對面那氣勢威嚴的老人，輕輕點頭，神色之中除了堅毅之外，還有一抹難以壓制的怒火。


  長劍向天，便是直奔那座方外之地而去，便是意味著，要刺破那座天，與那所謂的仙人為敵！


  可是，這又如何？


  仙人就該高高在上？仙人就要鄙夷天下？仙人就要隨意斷人生死？


  這世間，有些道理總該講講了！

  趙鑄劍對於蘇春生的舉動除了詫異之外，甚至多了幾分讚賞。


  只不過，趙鑄劍終究是趙鑄劍，這座劍山的鎮山人，一個對劍道痴迷到無法自拔的劍仙！


  「好好好，既然你小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我便不多說了。今日老夫就要好好討教一番蘇家劍道，以及那盛名已久的九霄劍陣！」


  趙鑄劍爽朗大喝一聲，抬起手中的長劍，直指蘇春生的面門。


  「蘇家小子！可敢接我一劍？」


  蘇春生轉為雙手握劍，緊緊盯著對面那位劍氣暴漲而起的老人，陰沉道：「這一天，我等很久了！」


  說罷，對面的趙鑄劍便徹底放開了手腳，凌空向前踏出一步，大喝道：「如此最好，老夫第一劍，喚做通幽！」


  下一刻，趙鑄劍猛然揮劍砸下。


  那柄深埋於劍山上百年的長劍頂端，猛然彈射出一股劍氣，看似極小，可是轉瞬卻擴大數十倍不止，不同於尋常劍氣，這一劍，似乎如同那清澈的溪水一般，清澈透明，卻夾雜著罕見匹敵的殺機，如同一道滔天巨浪一般，直奔蘇春生而來。


  蘇春生立於原地，神色陰沉，看著這一劍鋪天蓋地而來，便直接抬手相前，體內那股動蕩不安的劍氣瞬間凝聚在了手臂之上，甚至破體而出，流轉於劍身之上。


  「我有一劍，可開江河！」


  蘇春生怒喝一聲，赤霄劍猛然揮下。


  劍氣傾瀉而出，瞬間在面前凝結成了一柄潔白的氣機長劍，長劍高達數十丈，轟然砸下。


  劍氣相撞！


  那柄潔白的巨大長劍，竟是頃刻間便斬斷了對面鋪天蓋地而來的清澈劍氣。


  只不過，蘇春生的臉色卻驟然大變。


  因為那趙鑄劍揮灑而出的劍氣流轉，根本就沒有徹底停歇，而是在瞬間被撕裂后，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前沖，直奔蘇春生而來。


  蘇春生強行提起一口氣來，御劍於面前，作勢抵擋。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劍氣重重的砸在了蘇春生的身上。


  蘇春生的身形猛然被砸出去數十丈才止住後撤的身形，嘴角也有血水溢出。


  這一劍，超乎想象。


  因為這座劍陣，蘇春生分明可以感知到自己體內的氣機更加濃郁，聚集在體內的劍氣也更加純粹。當然，大部分劍陣的劍氣都已經聚攏於天空之中，此刻正緩緩向著天空方向升騰。即便是小部分劍氣進入蘇春生的體內，也足以讓蘇春生的修為氣機攀升數倍不止。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如今的蘇春生修為醇厚，比起先前的蕭天賜都不會相差太多，甚至會更強！


  可繞是如此，面對這位鎮山人的一劍劈來，蘇春生仍舊是受傷不輕。


  可是，在吐出一口血水之後，蘇春生的神色卻漸漸緩和下來。


  體內的氣機在瞬間潰散之後，竟是轉瞬再度癒合，即便是剛剛被那趙鑄劍的一劍劈中軀體，經脈受損，可是這座劍陣之中的劍氣，卻像是有一種先天的癒合能力一般，直接將傷勢修補不說，湧入體內的氣機卻比起先前更強幾分。


  這一刻，蘇春生終於有些明白這座劍陣的用意了。這座劍陣，以及積壓在劍陣之中的劍氣，分明就是遇強則更強，也分明是劍道一途所追求的越戰越勇。


  蘇春生呼出一口氣，抬起手中的長劍，劍尖直指對面的趙鑄劍。


  見此一幕的趙鑄劍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可是臉色之中卻沒有絲毫的憤懣，反而是有些振奮起來。顯然，痴迷於劍道的趙鑄劍也已經感受到了蘇春生的變化，這便意味著，自己可以毫不留情的出手，甚至可以使出畢生之力來出手。


  「再來！」


  趙鑄劍大喝一聲，凌空大步向前，抬手便是一劍再度揮出，洶湧的劍氣再度鋪天蓋地而來。


  眼看劍氣襲來，蘇春生這一次卻並非原地接劍，而是在微微一頓后，身形驟然前沖，手持赤霄劍，直接撲向了對面的趙鑄劍，殺機騰騰。


  面對著那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劍氣，蘇春生在前沖的同時，一劍便將對面的劍氣劈開了一道口子，身形越過劍氣，閃身奔向了趙鑄劍而去。


  趙鑄劍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咧嘴一笑。


  近身搏殺？


  似乎這才是蘇春生最為擅長的。


  可是趙鑄劍卻並未有絲毫的畏懼，竟是同樣前沖，直奔蘇春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