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揖作離別
中原以北，幽州境內。
有一座不起眼的村落，名為插柳村。村子里這幾天里來了一位年邁的教書先生，據說是來自於南方的繁華城池，如今年紀大了，便想要尋一處落腳之地，不知怎地就看中了此地。
老人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看起來精氣神十足，一到村子里便開始挨家挨戶的串門，打聽誰家有年紀不大的孩童，可以在村子里的私塾裡頭讀書。
這座村子里原本有一座不大的私塾，只不過前些年那位一直教書的先生得病死了，便就徹底荒廢了下來。如今這位老人來了之後，不但花了銀子翻修了那老舊的私塾，還一口氣買了不少的書籍，一車一車的運到了村子之中，看得人眼花繚亂。
原本對於老人的舉動還頗為懷疑的村子人，見到這一幕之後，便也都放心下來，畢竟這個老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壞人，加上老人說了，在私塾之中讀書一概免費，還會管一頓午飯，何樂而不為？
於是乎，老人才在村子里落腳不到一旬的光景，私塾之中便已經開始授課，村子里的孩童大都聚集在私塾之中，每日清晨都可以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臨近正午時分，在私塾之中讀了一早上書的村子之中的孩童們，便都紛紛歡笑著離開了書堂，前往私塾後方的飯堂之中吃飯。而村子里的一位婦人，被這位教書先生雇傭而來，每天中午都會給孩子們準備可口的飯菜。
書堂之中，恢復寂靜。
那年邁的老先生，也不急著去吃飯，只是收拾好面前的書桌之後，便輕輕走到了這座私塾的門口，坐在了門口的石階之上，神色淡然。
就在此時，一個中年魁梧的漢子閃身出現在了老人的身邊，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悄無聲息。
那中年漢子回頭看了一眼私塾裡面的場景，然後笑眯眯的坐在了老人的一側，笑道：「一切都還適應？」
老人笑著點頭，道：「這些孩子，比過國子監的那幫人教起來舒服多了。」
村裡人自然不曉得國子監是什麼地方，可是稍微有些見識的讀書人，誰人不清楚國子監的？那可是在大朔王朝之中，最令人羨慕的讀書之地，而從那裡走出的讀書人，大都飛黃騰達，一舉成為顯貴之人。可是在老人眼中，那裡的學生，卻比不上鄉野的書童。
而這位老人，便是在那一場大戰之中活了下來的孫祿山，也曾經是大朔王朝的國師，國子監的祭酒講學，自然有資格說出這種話來。
至於坐在孫祿山身邊的魁梧漢子，便是將孫祿山從那欽天閣之中救下來並且帶到了并州的孫櫓！
而孫祿山之所以能夠落腳此處並且不被人打擾，便是得益於孫櫓以及孫櫓背後的豪門孫家，否則這些時間不知道會有多少江湖錦鯉出現在此處，甚至會有頂尖刺客也會蜂擁而至。
誰能想象到，兩位在整個大朔之中都舉足輕重的人物，會在一座村落之中落腳，還顯得十分淡然？
聽聞孫祿山的話語，那孫櫓似乎放心了不少，笑著點了點頭。
孫祿山沉默了片刻，緩緩問道：「找我有事？」
孫櫓點頭道：「蘇春生進幽州了，而且跟人動手了，聽說還是個禮部的官員，只不過下場嘛，就比較慘了。我在想，你要不要先換個地方？」
孫祿山搖了搖頭，道:「不換了，我一個如今只是教書的老頭子，能去哪裡呢？況且據我所知，那蘇家小子不是什麼小氣之人，未必會追到這裡來。」
孫櫓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孫祿山卻猶豫了一下，轉頭道：「除了蘇春生，還有誰到了幽州？」
「被你猜到了。」見此，孫櫓也就不再遮掩了，只是靠在石階上，緩緩道：「你的那位師兄，也就是雲天書院的徐匡一路遊歷，如今也到了幽州境內，多半是來找你的，你見不見？」
孫祿山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失神。
一側的孫櫓也不打擾，只是平靜的看著孫祿山，有些無奈。
孫祿山也好，還是徐匡也罷，畢竟是出自同門，卻最終相互敵對，這種關係，比起九霄劍宗的蘇家和孫祿山的關係來的還要複雜一些，也來的更讓人心驚膽戰。
沉默了片刻，孫祿山便聳聳肩膀，平靜道：「來不來如今都無妨了，誰都清楚，這些年他是對的，我是錯的。而我如今所做的事情，大抵只是走了他當初想走的路，卻比我想象的舒服太多了。」
孫櫓愣了一下，剛想要說話，可是一股不安的感覺卻猛然襲上心頭。察覺不對勁的孫櫓猛然起身，轉頭看向了一側。
卻見私塾對面便是村子里的田野，中央便是一條小路山，而那條泥濘小路之上，此刻竟然站著一位鬚髮盡白的老人，身穿青衫，就那麼突兀的出現在那裡，眯著眼睛看著私塾的方向。
怕什麼來什麼！
見此一幕的孫櫓不由得悚然大驚，下意識的看向了一側的孫祿山。
卻見那原本淡然的孫祿山也是微微震驚了一下，抬頭看到了遠處的老人之後，略微一頓，隨即起身，平靜的對著遠方，緩緩伸出手來，躬身作揖，而後便是長長不起。
不遠處，那名莫名出現的青衫老人，只是咧嘴一笑，擺了擺手。隨即，那名老人便輕輕轉身，緩步沿著鄉間小道，向著遠處緩步離去。
孫櫓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因為剛剛那個出現的青衫老人，正是徐匡！所以才會讓孫櫓猛然大驚，畢竟若是徐匡懷恨在心，痛下殺手的話，自己未必能夠攔得住。
可是不曾想，這兩人僅僅是相見之後，連招呼都不曾打，便就這麼離開了？
等到那徐匡的身影漸漸遠去，一直都躬身不起的孫祿山才緩緩起身，抬頭看向遠方，眼眶微紅。
一揖作離別。
自此不回首。
這一別，便是此生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