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雪

  天色陰沉。


  一場綿延的春雪緊隨而至，鵝毛一般的大雪飄飄洒洒，很快便將大地鋪上了一層厚實的銀裝。


  大雪落下，最歡快的莫過於那些年幼的書童了。本就玩心正旺的孩子們，嬉笑打鬧著在那座已經鋪滿了厚重雪花的青石大坪上奔跑追逐，三三五五的結伴打雪仗，亦或者在一側手指凍得通紅的堆雪人，清脆的笑聲傳遍這座山頭。


  正中央的九霄神殿大殿門前，一座小火爐被架在了高台之上，徐匡和那褚天罡一行人各自落座閑談。


  楚幼微則是依舊遊走於四處，不見身影，尋找著那些曾經恢弘過的劍陣遺迹，絲毫不受大學的影響。


  公孫藝拉著鍾靈，帶著那個年紀不大的袁山亭則在後院鼓搗一些書本。顯然，這座山頭人數不多，卻也有了各自的小團伙。


  火爐之上，架著滾燙的酒壺，酒水散發著濃郁的香氣，瀰漫於四周。


  徐匡和身邊的幾人，各自面前擺放著酒杯，一邊飲酒一邊閑談。


  「瑞雪兆豐年，這一場雪后，新年變當真要氣象萬千了啊。」徐匡眯著眼睛，笑意盎然的看著那些追逐打鬧的孩童，一邊感慨萬千道。


  相比起徐匡的淡然平靜，那一側的褚天罡就多少顯得有些毛躁，一大口的酒水喝完之後，忍不住嘆息一聲道：「你說，春生怎麼就這般不開竅。先前在山下順勢宰了那曹家一伙人，若再北上，曹家肯定不會在冒頭了，其他想要渾水摸魚的宗門也好，江湖錦鯉也罷，多半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如此一來，便是誰也不敢小覷了如今的九霄劍宗了。」


  身邊，那幾名同樣身為九霄劍宗外門長老的劍修們，大都神色有些不解，覺得頗為可惜。


  顯然，在這些人眼中，曹家那些不長眼的傢伙竟然送上門來了，自然當順勢斬殺。哪怕是拼去幾人的性命，也好過新春過後的種種難關。


  江湖紛亂，背後有朝廷暗中牽線，還有太多太多的宗門高手袖手旁觀，趁火打劫的肯定不在少數。要知道，上一次九霄劍宗慘遭覆滅的時候，單單是九霄神殿之中的絕世秘籍，上古神兵，就一下子養肥了很多宗門，甚至讓多少江湖小宗師，一躍便到了大宗師的境界之上。


  徐匡笑著搖頭道：「道理自然在人心中，你這些想法，春生他肯定有過計較，只不過你所在意的，和春生所在意的，大不相同。所以你想不通也正常。」


  褚天罡無奈的嘆息一聲，道：「范澤生也說了。春生是不想讓本來就為數不多的九霄劍宗中人再有折損。這個心思我倒也能理解，可是九霄劍宗綿延千年，靠的不單單是在劍道一途上的磨礪成長，還有太多不為人知的死亡犧牲。反正在我褚天罡眼中，哪怕是我們這些人都死絕了，只要能夠讓九霄劍宗再度壯大起來，那又何妨？」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這些外門劍修，之所以是外門，僅僅是因為都不曾姓蘇罷了。可是哪一個不是受過蘇家的滔天大恩？若是沒有當初的蘇家，我們這些人，別說能有今日的修為了，估摸著早就不知死在哪裡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未必有。我褚天罡是糙漢子一個，可是我也知道，若是九霄劍宗能夠重振而起，就會有太多太多的可憐人能夠得以倖存下來。在入山之時，我便已經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打算了。」


  褚天罡性子直爽，毫不避諱。


  徐匡則是哈哈大笑，點頭道：「正因如此，蘇春生才不願讓你們去送死。還有接下來，春生的要去往那座欽天閣，也不會帶上你們的。」


  褚天罡瞪大眼睛，道：「為啥？多一個幫手不好？」


  徐匡眯起眼睛，道：「平心而論，一個天象境的高手，進可攻退可守，哪怕是一時失利，離開也並非難事。可若是帶上你們，萬一遭遇劫難，那麼蘇春生是救還是不救？」


  「當然不必救啊！」褚天罡理所當然道，可是看著徐匡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褚天罡頓時臉色一變，嘆息道：「依照蘇家人的性子，必然會救，那麼到時候，我們反而成了累贅了。」


  徐匡點點頭，抬頭看著這座九霄神殿，笑道「所以啊，你褚天罡要做的，便是守好這一寸蘇家土地，讓春生能有個真正的落腳之地。這件事情，其實不簡單的。」


  褚天罡剛想說話，卻見徐匡搖頭道：「不出意外，蘇春生只要前腳離開此地，便有大批江湖錦鯉蜂擁而至，就看你褚天罡能不能守得住了。」


  聽聞此話，褚天罡終於鬆了一口氣，重重點頭道：「自然是守得住的，我褚天罡就把命撂在這裡了。」


  徐匡點點頭，平靜的看向了一側，道：「有些棋子，也該水落石出了。」


  九霄神殿二樓，早些年便是蘇家存放江湖密集的武庫。只不過那一場浩劫之後，這裡便被洗劫一空，空空蕩蕩，只剩下了一排排書架，顯得極為冷清。


  蘇春生靠在一張空蕩蕩的書架旁邊，怔怔失神。


  腳步聲響起。


  高松濤和王盟二人出現在了這如今略顯空蕩的二樓上，各自拎著一壺美酒。


  只不過，這一次，高松濤一直懸在腰間的那柄長劍，卻不知所蹤了。


  蘇春生收斂神色，略顯詫異的看著兩人。


  卻見那高松濤隨手丟了一壺酒水給蘇春生，笑眯眯道：「該走了，來和你道個別。」


  王盟則是咧嘴一笑，滿是憨厚。


  蘇春生接過酒水，雖然覺得詫異，可是卻也知道，這裡並不屬於高松濤這位絕世劍仙。真正的歸屬，便是那座西南之上的劍山。


  「還以為你們真的會多呆一段時間呢。」蘇春生笑了笑，打開酒壺，灌了一大口。


  「喲，這是捨不得我們倆？當初要來這裡，你蘇春生一百個不樂意，現在怎麼就又捨不得了？蘇春生，你特娘的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高松濤調侃道。


  蘇春生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滾滾滾，抓緊滾，眼不見心不煩。」


  高松濤哈哈大笑，坐在了蘇春生一側的椅子上，一邊喝著酒，一邊嘀咕道：「估計到了劍山上，就沒有這麼多的美酒了。」


  「不過蘇春生啊，你可要知道，劍山才是天下劍修心之嚮往的所在，以後等你真正成為了劍仙，一定要在劍山上走一次，那風景，當真豪邁無比。」


  蘇春生笑道：「有機會一定要去一次的。」


  高松濤點了點頭，眯著眼睛看著蘇春生，平靜道：「大雪過後就該北上了，到時候我會有份大禮給你。」


  蘇春生皺起眉頭，有些疑惑。


  卻見高松濤一口便喝完了酒壺之中的酒水，隨手丟在地上，道：「走了走了。省的待會又捨不得了。」


  「不必送了。」


  「蘇春生，好好活著啊！」


  然後這位弔兒郎當的絕世劍仙，就這麼帶著王盟大搖大擺的下了二樓，而後直接一躍而起，離開了九霄山。


  蘇春生走向了二樓的窗戶前，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那一場大雪，怔怔失神，最後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