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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殿內氣氛很是凝滯,最後還是那一干參奏衛渡遠的文官耐不住先開了口。


  「陛下,衛渡遠言語中污衊老臣,竟是絲毫瞧我們不起的模樣,我們也是為了大昱這天下啊!」


  這老臣是個文官,向來死守那些個繁文縟節,他說話時花白鬍子一顫一顫的,就差聲淚俱下了。


  柳園覺著差不多了,這時候才出來道:「衛小將軍是此次平亂的功臣,雖說平日里看著是紈絝了些,但也不過是面上的,其實為人很是周到,兒臣不信他對老臣會有不敬之心。」


  那老臣冷哼一聲:「老臣看他就是個浪蕩紈絝子,對自己父母尚且不知感恩,呼來喝去,遑論他人!」


  「我的兒子對我們夫妻倆呼來喝去的我怎麼不知道?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的?我兒子常年征戰,之前又回家為自己母親守孝了,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我的家事的?」


  衛磐句句犀利,步步緊逼,那位大臣頓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丁大人看了衛磐一眼,接著質問道:「難不成大人私自窺探朝廷命官的家宅之事?大人是位言官,自詡高風亮節,竟還做這等事情,說的話又如何能讓人信服呢?」


  皇上大怒,將太監端上來的葯直接摔到了地上:「行了,既是誤會便也罷了。至於那用余家針法繡的衣裳,既不拿來穿,只燒了就是。另,再罰他三個月的俸祿便是了。」


  幾位狀告衛渡遠的臣子還欲再說什麼,可見皇上說完這一長串話后猛地咳嗽起來,面色更是不虞,他們便不敢再拿此事來說了。


  待人都走了,皇上神色更是不好了:「你這是做什麼?竟為他說話。」


  柳園沒直接答話,而是先說起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兒臣記得父皇以前最為喜愛壽春公主的,如今怎地又不寵她了?」


  「寵她?嫁入夫家,她便是夫家的人了,哪裡是能寵得起來的?何況還生了她兄長之事,指不定她怎麼怨怪朕呢。」


  皇上被宮人扶著艱難地坐了起來,任衛渡遠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葯,待喝完一碗葯,他這才接著道:「朕這也是為你鋪路啊,你看看,現今鎮北將軍府手中握了多少兵士?」


  「誰都無法與之匹敵。」皇上又是猛地一陣咳嗽,待緩過一陣勁兒來,才道,「朕現今算是看清楚了,朕是沒多少日子了,縱然朕想再活些日子。」


  柳園對皇上這臨死之言並未多大感觸,只覺這人諷刺異常,臨了了難不成還指望自己給他多少父子之間的溫情?

  「父皇說的哪裡話?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是天潢貴胄,總會熬過去的。待好了,兒臣也就放心了。」


  不論心中如何想法,他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


  「兒臣是相信鎮北將軍府並無異心的,畢竟還有皇姐在其中作用,總也不至於越過了去。父皇放心吧,兒臣會想法子的。」


  衛渡遠從天牢出來那日,是余錦瑟和衛磐親自去接的。


  見人出來了,余錦瑟幾步上前將披風給他披上了:「天兒愈發涼了,快披上吧。」


  衛渡遠幫余錦瑟閃著腰,細心地將余錦瑟的腰給托住了,待人將披風帶子給自己系好他才改為攬住她的腰。


  衛磐見狀,笑道:「快回吧,公主月份大了,我們就沒讓她來,她可想你了,成日里念叨著。」


  「好。」衛磐轉身的那一刻衛渡遠看見了他後腦上的幾縷白頭髮,不覺一陣恍然,突然什麼都釋懷了,笑了笑,道,「爹。」


  衛磐身形一震,生怕這是一個夢,不敢置信地回頭看著衛渡遠,見他也正笑望著自己,這才覺出這不是夢。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你叫我一聲爹了,我想,你沒那麼恨我,肯同我好好說兩句話就好了。」


  余錦瑟心中激蕩,臉上笑容更是真切了幾分,囁嚅半晌,終是鼓起勇氣道:「爹,你說的什麼話啊?以後,渡遠不單可以好好同你說話,還能陪你一起練武呢。」


  衛磐很是激動,連連點頭:「對,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


  在這種時候,衛渡遠不免想起了小六,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小六呢?」


  聽聞此言,錦瑟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弭無蹤:「沒了。」


  衛渡遠只覺這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靂,喉結上下滾動了幾圈,這才衝破重重阻礙到了嘴邊:「怎麼會?我還沒看到他最後一面……」


  「柳……」余錦瑟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將小六火化了,該是小六的遺願,現今他還將小六的骨灰帶在身邊。殿下本想親自來接你的,可為了避人口舌也就只能作罷。」


  「我明白,我會小心的,你先跟著爹回去吧。」見錦瑟點了頭,衛渡遠又看向衛磐,「爹,還得勞煩你同公主說一聲,就說我已無礙,讓她不要太過牽挂了,晚些時候我再去看她。」


  衛渡遠將人送走後就獨自往順親王府去了,他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一處僻靜的小巷,然後悄無聲息地翻牆而入。


  他不知道的是正在熟悉王府的容顏正巧看見了他進來,她帶著的陪嫁丫鬟本欲做聲,卻是被她給阻了。


  那丫鬟不明所以,她這才解釋道:「我可以拿此事做文章,就說王府的守衛守護不力,又能給自己立了威信,但若是我現今就將事兒給捅破,必然讓大家都下不來台,殿下也會厭棄我。」


  「而我在給府中一干人等訓話的時候說就不一樣了,這樣又保全了殿下同衛小將軍的情誼,又讓殿下記著我的好。」


  那陪嫁丫鬟聽了這話,恍然大悟,直呼容嫣考慮周到。她不知道的是她到底是低估了兩人的情誼,也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柳園在見到衛渡遠時一絲驚訝也無,只轉身將人引進了自己屋子。


  衛渡遠抱著裝有小六骨灰的白瓷罐絮絮說了許多話,又是好一番道歉才將其交給了柳園,見他將其在床頭放置好這才作罷。


  他想了許久,也只是輕拍了拍柳園的肩,沉聲道:「兄弟,會好的。」


  「會好的……」他苦笑了聲,「只是我再也不會有那種胸中充盈的感覺了,再也……不會覺著只是看著這個人在自己面前笑著就很滿足了……」


  衛渡遠沒說話,只聽著柳園說,他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他只要聽著就好了。


  果不其然,就這一會兒柳園自己就從這種低沉的情緒中抽身出來了,笑著道:「行啦,成日里兄弟兄弟的,說來你還得叫我一聲皇叔。成日里就叫你們大哥嫂子的,亂了輩分了啊!」


  衛渡遠將手一把搭在柳園肩頭,嬉皮笑臉道:「都當了這麼多年兄弟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大哥、嫂子都叫了,也不差這兩嘴。」


  「死皮賴臉的,盡占我便宜。」


  兩人又說了許多話,衛渡遠覺著時辰不早了也就翻牆離開了。


  送走衛渡遠后,管家就來柳園院兒里了。柳園臉上笑意不在,淡聲問道:「何事?」


  管家立時將方才的事兒都說了。


  原來,容嫣還真是打算在王府來個下馬威了。


  柳園冷笑一聲:「她還真是著急啊,這麼想要管家的權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說著他就往正廳去了,他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在這王府內立住腳跟。


  「殿下,太子妃畢竟是定國公的嫡孫女,又是皇上賜婚,你……」


  管家知道柳園的脾性,更是將事情看得分明,自從小公子去后他們的殿下是愈發狠厲了,顯得很是薄情。


  他現今就只想著衛渡遠和余錦瑟能時常來這兒多走走,也只有在他們兩夫妻面前他才能稍稍露出些笑容來。


  柳園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管家,徑自往前走著,這才慢悠悠道:「我能拿她如何?」


  他不得不娶她,然後不得不看著小六就這樣離開他,什麼都無能為力。


  他到得正廳,就聽容嫣還在訓話,大抵是在說隨便什麼人都能翻牆進王府之事。


  此事她雖說得對,但柳園不樂意見這人拿捏著女主人的姿態,況且這些個護衛大多是他自己培養出來的,都是些有眼力見兒的,個個都是被他敲打足了的,誰還不曉得見著衛渡遠翻牆不必攔?


  「是本宮吩咐的。」


  容嫣聽柳園如此說不禁愣了一瞬,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隨著眾人一起行了個禮。


  「太子妃,這是本宮的吩咐,衛渡遠來了,不必攔。太子妃既嫁進了我順親王府就要守我順親王府的規矩。」


  柳園說話的語調很是平淡,卻是不容人反駁。


  容嫣本欲再辯解,見到柳園決絕的側臉卻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垂首稱是。


  她一抬頭就見柳園打算離開了,她只覺委屈至極,在此刻終是耐不住了,急急追上他道:「殿下。」


  柳園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她。


  她愈發委屈,眼眶子霎時紅了,咬了咬嘴唇,終是下定決心。


  「殿下,容嫣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你到如今都不願正眼看一眼我?」


  余錦瑟看著容嫣執拗的雙眼,想著這女子也不過是任性了些、自作聰明了些,其實也是什麼都不知情的,如今她也不過是要個答案罷了,給她又何妨?

  「有時候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有些人不是你的註定便不是你的。」說到此處,他眼中染上了濃重的悲哀,抬眼看著天際似是在透過雲層看著什麼人。


  容嫣霎時明白自己渴望的琴瑟和鳴沒有了,自己的夫君一輩子也不會回頭看自己一眼。


  最後柳園向她保證會護她周全,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話她都沒能聽進去,她只是獃獃地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想,她從一開始就該清楚的,這人迎娶她都不願拿主院作為新房,哪裡又是真心要娶她?

  此時,不知何處吹來了一陣風,冷入骨,凍得人全身僵硬不得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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