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小六卒
今日,柳園大婚,空前熱鬧。
而皇上在他們婚禮當天什麼也沒賞賜,倒是帶來了一道聖旨。
當宣旨太監宣完這道聖旨在場之人無不驚呼,這可不就是最好的賞賜?比什麼都要貴重。
待柳園接了旨,眾人齊齊俯身大呼:「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余錦瑟被小六軟磨硬泡地弄到這順親王府的正廳來就瞧見了這一幕,他急急就要跪下去,卻是被柳園幾步上前來阻了。
兩人雙臂相貼,還是小六率先反應過來,猛烈喘著氣道:「幸好趕上了。柳哥,該去拜堂了。」
柳園眉眼間俱是悲涼,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到得正廳中央,讓一眾人都免禮,這才又開始拜堂了。
禮成,送入洞房。
「嫂子,我好羨慕她,可以陪著柳哥一輩子。不過……」
話未說完,小六就直直暈了過去,衛渡遠忙將人撐住,這時候柳園也瞧見了,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立時上前將人給橫抱了起來。
衛渡遠本還想說個什麼,到底是將到嘴的話給憋了回去,看了眼一臉探究地往這邊望的來客,他忙給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會意,忙回身去招呼來客了。
衛渡遠又給管家交代了幾句,讓他順著兄弟情深說也就回柳園的院兒里看人了。
余錦瑟是急得團團轉,她心慌得不行,總感覺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唯恐小六就此醒不過來了。
這會子,衛渡遠正好趕來了,用眼神詢問余錦瑟,自是什麼都還不清楚的。
許大夫終於把完脈了,但見他神色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柳園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六,再看了眼許大夫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當下就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低聲威脅道:「給我治,要是小六齣了什麼好歹你也別想活!」
這時候,小六醒了過來,他急喘了口氣,緩緩道:「柳哥,不怪他……是我自己不爭氣……」
柳園絕望地看著小六,在他澄澈雙眼的注視下,他到底是鬆了手。
余錦瑟和衛渡遠本已到了小六床前,見柳園如此,兩人領著一眾下人退了出去。
柳園一步步走到小六床前,拉著他的手緩緩蹲了下來,正要開口,他卻是忍不住了,臉埋在他手臂上哭了出來。
小六也忍不住了,淚珠子就這樣滾落了下來,哭得氣兒都喘不過來了。
柳園擔心小六就這樣背過氣去,忙止住眼淚起身為他順氣,待見人緩過勁兒來他才放心。
小六伸手輕撫著柳園的臉,笑道:「怎麼不去見新娘子啊?」
柳園沒說話,小六接著道:「其實我也不願意,但我想,總不能讓你一個人,那位子太孤寂了。」
「我跟大哥還有嫂子都說了,讓他們在我去后好生陪陪你,不要讓你總一個人在那偌大的……冷冰冰的……宮殿中……」
柳園終於耐不住了,握住自己臉龐上的那隻手,道:「千歲有什麼用?就算是萬萬歲又有什麼用?都沒了你。我以為我可以護好你的,可是我一直在失去,我不想……」
小六半晌沒說話,最後實在耐不住了,拉著柳園的手急急道:「其實我不想的,不想看見你跟別人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想你一直走不出來……」
他喘著粗氣,卻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我想一直看著你,等我死了,要是你放不下我,就將我火化了,然後拿著我的骨灰,直到你不需要了,就可以葬了,或是撒了,都隨你……」
他說幾個字就得停頓一下,好半晌才將想說的話都給說完了。
柳園不停地搖著頭,他不想聽,更無法接受小六就要這樣永遠地離開他了。
小六卻還是在說,不過語氣比方才緩了許多。
「其實啊,我還有私心的,萬一你一直對我念念不忘的,等你百年之後也不必為難,託人將我的骨灰放在你的棺材里,也不打眼,看我,也享受了一把萬人之上的榮耀,多好啊。」
柳園梗著脖子道:「要是你真就這樣死了我一定會忘了你的,還要將你挫骨揚灰,看你還敢不敢回來找我!」
小六臉色更是白了,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幾分,似是想通了,又低聲道:「也好,到也不至於難受……」
柳園終於是忍不住了,頭一次在人面前歇斯底里:「我說什麼你都說好,忘不掉的,你那麼好。」
小六似是被嚇住了,半晌沒動靜,等了許久才又拉了拉他的手,輕輕道:「哥,咱不能浪費這日子,我想吃臭豆腐,還想讓你陪我去京郊看日出。」
他想,就讓他再自私一回,偷了那女子的新婚夜。
他想,要是老天要報應,都報應在他身上,都是他要求的,況且反正他都要死了,再差也就這樣了。
柳園抱著小六齣了屋,余錦瑟見著了正欲開口阻止,卻是被衛渡遠拉住了。
「你放心,這邊我已經交代管家了。」
柳園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就抱著小六齣了王府的側門,到得外面已經有馬車等著了,他當下就抱著小六上了馬車,再讓人驅車往京郊外去了。
他還記得小六愛吃的那家臭豆腐的小攤就在右拐的一個街道邊,正好順路,倒不用再特意去尋,能讓他快些吃上。
衛渡遠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回頭對余錦瑟道:「我跟上他們瞧瞧。」
余錦瑟立時道:「我也去。」
「你這幾日操心了不少,你不累也要顧忌肚裡的孩子啊,我去看著就是了,放心,我會再帶兩個護衛一起的。」
衛渡遠苦口婆心地勸著,生怕她又要同他犟,好在她雖然面露難色但到底是答應了他會在王府好生等著。
其實錦瑟還是不放心的,可想想自己這身子,就怕亂上添亂,只好應下來了。
「你去吧,我在王府好生安撫一下另一院兒里的那位,我這身份比管家好說話些。」
只是衛渡遠還沒走出幾步就見鎮北將軍府的一小廝臉色慌張地往這邊來了,顯是出了什麼事兒。
這時候余錦瑟還未轉身進府,正巧就瞧見了匆匆趕來的小廝,她也顧不了太多,忙踏下石階就迎了上去。
衛渡遠讓身後的兩個護衛跟上柳園一行人,暗中保護,不必靠近,又回身將錦瑟扶住,這才問那小廝發生了什麼事。
「宮裡……宮裡來人了,說是將軍你目無皇上、狂妄自大、蔑視朝廷命官,更……更有謀逆之心……」
「渡遠是豪邁了些,可在皇上面前從來是禮數到了,哪裡什麼目無皇上啊?」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錦瑟急得不行,也不管衛渡遠安撫她的話,接著問道:「可還說了什麼?」
「還說少爺在同匈奴交戰的關鍵時候沉迷……美色,擅離職守!」那小廝哆嗦著說道。
小廝一說這話兩人便知這是在說什麼事兒了,當時衛渡遠的動靜不算小,軍中又藏著朝中各路人馬的眼線,裡面對衛渡遠有怨言的將軍也不是沒有,只怕這就是那有心人加的一把火。
衛渡遠見余錦瑟著了慌,忙勸道:「別急,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也不差這一件,沒事的,你先在這裡呆著,不要回府,我先回去瞧瞧。」
余錦瑟哪裡就能放心?但是為了讓衛渡遠安心去處理府上的事兒,只得強作冷靜道:「好,你去吧,這邊兒的事兒交給我。」
余錦瑟心頭那股子不安愈發猛烈,她下意識摸到自己的小腹,一下一下輕撫著,似是在安撫肚中的孩子。
「夫人,該吃安胎藥了。」明玉小聲提醒道。
余錦瑟搖搖頭,心緒不寧地說道:「再等會兒,我先去看看太子妃。」
明玉和明月應了,護著人往那邊去了。
到得屋中,余錦瑟先是給她行了一禮,再同她說了一些今日的事兒,都是往柳園和小六兄弟情深,兩人相依為命多年說起。
聽余錦瑟這般說,她當下就將蓋頭給揭了,又說了好幾句對柳園的體諒話,后又擺出女主人的姿態,謝過她這日的操勞。
余錦瑟笑著又同她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帶著人走了。
她明白這是個聰慧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也不乏城府,倒是適合在皇宮那種地兒生活的,也不必她費心同柳園說什麼了。
「你要吃多少?」柳園一手緊緊攬著小六,另一手任他擺弄著,在他頭頂輕聲問道,「是要一份還是兩份?」
「兩份啊,不然你要搶我的吃。」小六笑得歡實,也不知怎麼就把自己逗笑了。
柳園似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兒,低低笑出了聲,眼中卻帶著淡淡的愁緒,最後還是嘆息道:「你還好意思說,哪回不是你硬塞到我嘴裡的?」
兩人最後還是只要了兩份,一份就在馬車上吃著,一份打算留著到京郊的山上再吃。
只是,小六到底是沒看到日出。
半夜,突然下起了雷雨。
小六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他緩了半晌才明白過來現今所處之地,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是打雷了嗎?看樣子……我是看不到日出了……」
柳園一下子哭了出來,像個孩子,嘴裡一疊聲地說可以看到,一定可以看到,但還是阻擋不住死神的腳步。
「不要哭……能在柳哥懷中……死去,我已經很知足了……」
「柳哥,謝謝你陪了我一輩子,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輩子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小六再無聲息。
柳園一直喊著小六,卻是再無回應。
他將他緊緊抱入懷中,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