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余錦瑟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屋子,她記得,這是她和渡遠在鎮北將軍府的房間。她側頭看著屋子裡的擺設,只覺恍如隔世。
「夫人,你醒了啊!」
是明玉。
「明玉,我怎麼在這裡啊?」
她靠著明玉坐了起來,似是睡久了,頭有些昏沉,禁不住揉了揉。
「是將軍將夫人抱回來的。那日我跟著丁實到了宮中,就見夫人暈過去了,御醫看了說是情緒過於激動造成的,沒甚大礙,以後好生調養就是,我們也就沒挪動夫人,還是等著將軍進宮后將夫人抱回來的。」
余錦瑟在見到恭親王嘴角抽搐著流著血的畫面當下就暈了過去,是昱弘和吩咐人將她帶回她原本住的宮殿的。
後來,叛亂平定了,昱弘和也趁亂逃走了,而恭親王卻是死了。
至於皇上,被柳園親自接回了皇宮,只是他那副模樣怕也沒有幾天好活了。
昱弘和站在高處看著戰亂后的京城,面上本是無悲無喜,可到後來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衛渡遠,你還真是高明,竟故意讓人假扮成皇上闖護城河,犧牲了好幾人,就為了讓恭親王相信皇上已經被送出去了,讓他以為自己還是棋差一招,最後還是得敗。」
「說來,我還真是該謝謝你,要不是你來這一招,只怕我還得費心功夫才行。依照恭親王的性子,要不是因為他認定自己必輸無疑了,他也不會這般得過且過了,連一絲掙扎也無。」
又過了半晌,他轉身上了馬,最後他再回頭看了眼不遠處又恢復往昔繁華的京城,到底是不再逗留,打馬離開了。
他想,他再也不會回京城了。
仇報了,而他跟匈奴來往的一些信件和傳信的法子他也留下了。
他只是為了折磨恭親王,想讓他體驗一把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滋味才同匈奴人勾結的,可若真的讓他通敵叛國他也是萬萬不會這樣做的。
余錦瑟醒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喊著將軍回來了,她心下歡喜,滿心雀躍地看著門外,不大會兒就聽見門開的聲音。
她臉上的笑容更是真切了幾分,道:「渡遠,你沒事吧。」
明玉瞧見衛渡遠來了,知曉兩人怕是有不少私密話要說,忙拉著房裡候著的兩個丫鬟退出去了。
衛渡遠幾步便走到了床前,直接將余錦瑟攬入懷中,滿是寵溺地在她耳邊道:「你還真是貪睡,都睡了兩日了,也不怕餓著我孩子。」
余錦瑟立時掙脫了衛渡遠的懷抱,聲聲質問道:「你就怕餓著你孩子,那你有沒有怕餓著我了?我還餓了兩日呢。」
她嘴角噙著抹笑,話語里滿是撒嬌,哪裡像是真生氣了的?
衛渡遠本就惦念著余錦瑟一直不醒的事兒,如今又得以見到她如此鮮活的模樣,心中更是歡喜萬分,忙哄道:「哪裡啊?為夫最心疼的自然是媳婦兒了,沒媳婦兒,為夫哪裡能有這福氣啊?」
余錦瑟故意拖長音,搖頭嘆道:「男人啊,總也這樣,什麼都說得好聽,等有了孩子,你什麼都不是。」
衛渡遠看著余錦瑟這古靈精怪的模樣,心中更是軟得一塌糊塗,又一把將人攬進懷中,柔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直讓你一個人撐著。」
余錦瑟也回抱著衛渡遠,在他胸前蹭了蹭,這才道:「不辛苦。」
兩人就這樣靜靜抱著彼此,過了半晌,余錦瑟一下從衛渡遠懷中退了出來,急急問道:「爹呢?他被放出來了嗎?」
「放心吧,已經出來了。」衛渡遠替余錦瑟捋了捋她亂飛到臉頰上的發,「還有壽春公主,她也沒事。」
余錦瑟倏忽沉默了下來,良久,她復又開口道:「那……恭親王呢?」
衛渡遠的聲音也放得更輕:「到底是個親王,已經被好生安葬了,不過沒入皇陵罷了。」
「我答應過他,會讓他穿上我用余家獨有的針法縫製的衣裳。」余錦瑟一字一頓,說得極為緩慢,「不過既然已經下葬了,還是入土為安好些,我也不欠他什麼,但到底是承諾,等我縫製好了讓人燒給他就是。」
衛渡遠知道余錦瑟的意思,也只是點頭答應便罷。
要知道,余家的那種獨有的針法不是一個反賊能享受的,兩人皆心知肚明,所以明知可以將人扒出來,但他們到底是沒這樣做。
這時候,許大夫來了。
這許大夫就是研製失憶葯的那位,衛渡遠本不想留他的,可聽他提及自家媳婦兒身子的事兒也就將他留下了。
那許大夫現今倒是安分了不少,給余錦瑟把了脈,說是無礙,又開了一些保胎的藥方子。
衛渡遠自是不信他的,又招了御醫來瞧這藥方子,御醫直說這種藥方子他還真是沒見過,也不知有沒有什麼後患。
那許大夫也不管自己的小命了,當即就發怒了,斥那御醫是個庸醫,腐朽不堪。
「將軍,小人惜命,可最不容人置喙自己的醫術。小人這藥方子都是小人自己研製的,他們沒瞧過也實屬尋常,如若將軍還不信,不若將小人一刀殺了。」
衛渡遠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還是讓人下去將這葯熬制了。他料這大夫也不敢傷害自家媳婦兒,否則他也活不了。
「對了,小六呢?我知道他逃脫了,只是這麼久也沒見著他呢?」
余錦瑟知道小六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醒了,只怕除了渡遠,就數他跑得最快了。
衛渡遠突的沉默起來,她直覺不好,急急拉著他胸前的衣襟問道:「到底怎麼了?」
「小六傷到了肺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衛渡遠見余錦瑟就要急,忙輕撫著她的背道,「不要著急。」
「其實,我不殺許大夫的原因不單單是想著你身子還靠著他來調理,也有小六的緣故。我想著,或許他有法子,畢竟他人不怎麼樣,醫術確是不錯。」
余錦瑟不想聽這些,只緊緊揪著衛渡遠的衣裳,催促道:「我想去看看他。」
「好。你不要著急。」
衛渡遠不停地安撫著她,又讓下人進來,將事情都給有條不紊地吩咐下去了,這才給她披上披風抱著人出了門。
上得馬車,余錦瑟總算是記起問問小六身子狀況如何。
「不太好,光是躺著便覺著胸悶氣短,更是不敢多說話,說是……最多有兩個月可活了。」余錦瑟一個眼神衛渡遠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又道,「你放心,方才許大夫看了你就趕去順親王府了。」
余錦瑟點點頭,但提起來的心還是沒放下去。
她想起了那日小六同她說的話,竟是忍不住怨起了柳園,可又覺著莫可奈何,只嘆命運弄人。
她平復了些許情緒,才問道:「柳園如何了?」
「他能如何?一直看著小六,生怕……生怕哪一刻小六就離開他了。」
衛渡遠眉頭緊皺著,他知道這種痛苦,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躺在床上,臉上無一絲血絲,連呼吸都是羸弱的,生怕下一刻他就不知聲息地離開了自己,一句話也沒留下。
「那皇上那邊呢?」
余錦瑟不用問也知道皇上現今肯定萬分看重柳園的。
「他現今立了功,頗得皇上重用,皇上就等著他娶了定國公家的孫女再立他為太子。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他哪裡肯?就一直拖著,前段兒還說自己上戰場傷著了,又受了風寒,一直託病沒去上早朝呢。」
說到此處,兩人皆不作聲,只剩車軲轆不停轉著的聲音還有行人傳來的吵嚷聲,不多會兒,終於到了順親王府。
余錦瑟本欲下車,卻是被衛渡遠拉住了。
他先下了馬車,又回身將余錦瑟抱下馬車,兩人這才相攜著進了順親王府。
府中管家是知道衛渡遠同柳園的關係的,當下就引著兩人進了柳園住的院子。
管家先進去稟報,不多會兒就來引著兩人進去了。
屋中有些晦暗,甫一踏進屋子就有股子濃重的藥味襲來,余錦瑟心頭更為沉重,還沒走近就聽見小六的聲音傳來:「大哥、大嫂,你們來了啊?」
余錦瑟急急上前拉住了小六的手,眼中有股濕意涌了上來,卻又硬被她給逼了回去,笑道:「你怎麼……」
她到底是沒忍住,出聲便是一陣哽咽,一時屋內只剩她低低的抽泣聲。
衛渡遠忙上前將她攬入懷中,柳園也擔心小六過於激動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著他的肩背,安慰著她。
半晌,余錦瑟終於平復好了情緒,道歉道:「小六,對不住,嫂子……」
「沒事的,嫂子,你身子好些了嗎?」小六話說得很慢,就這麼短短一句話都開始喘氣了。
余錦瑟忙替他順著氣,待他平復下來,又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這肚子里有你侄子了,嫂子還想著等他長大些就跟著你習武呢。」
此話一出口,柳園是再也聽不下去了,說去看看小六要喝的葯熬好沒有就出門了。
倒是小六,揚起一張蒼白的臉笑道:「若是可以,我倒也想看著嫂子的孩子長大,我大抵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嫂子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余錦瑟用力地點了點頭,卻不敢再說一個字,怕泄露又漫上嘴角的哽咽。
幾人又絮絮說了幾句話,待他累了,睡著了,余錦瑟和衛渡遠才起身離開。
柳園親自將兩人送到了門口,抵在心口半晌的話到底是說出了口:「我明日就進宮請父皇做主,將定國公的女兒娶進門。」
「什麼?」余錦瑟紅著眼眶子看向柳園,就要質問出聲卻是被衛渡遠止住了。
柳園耷拉著雙肩,整個身子搖搖欲墜,苦笑著道:「是小六要求的,他說,希望在他死前能瞧見我成婚,這樣他才能……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