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八章心傷
小六終究是沒有踏入府門的勇氣,他想了想,還是轉身去了府中後門,拉過常年守著後房門的門房,也不管他驚愕的表情便問了起來:「聽說柳哥要成親了?」
那門房知曉自家王爺拿小六當親弟弟,自也是尊敬有加,笑嘻嘻道:「可不,府中……王爺成親可是天大的喜事,大伙兒也好樂呵樂呵。」
那門房覺著死人的事兒這時候拿來說委實晦氣,忙又將話給咽了下去。
小六現下卻是什麼不對也察覺不出來了,似是封印了五感般,支撐著整個人的那股子氣兒也陡然被人抽沒了,搖搖欲墜的。
那門房知道自家這位公子向來是活潑好動的,何時見過他這副模樣,以為他是不舒服了,忙上前將人扶住,又急匆匆問道:「公子,公子,怎麼了?公子……」
小六不管那門房是如何憂心忡忡,只徑自問了埋葬奶娘的地兒,得了那門房的回答後轉身便走了。
那門房想了想,還是覺著不放心,忙轉身進了府中,往柳園的院子去了。
柳園聽了門房的話,猛然站了起來,再顧不得什麼,就直直往府外衝去,走到半道上,他又停了下來。
見到人了,他又當說什麼呢?是他負了他。
他禁不住又在心中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
柳園啊柳園,你自詡瀟洒風流、運籌在胸,在小六面前你不過就是個懦夫,連直面他將一切說明白的勇氣都沒有。
你貪圖他給的溫暖,又負了他,真真是個渣到骨子裡的人,活該一輩子在痛苦中掙扎,久久不得上岸喘息。
不知為何,他竟是仰天狂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似瘋似癲,聞之若狂。
一旁的管家見狀,雖擔憂不已,卻不敢上前詢問,只得在一旁等著。
柳園最後還是沒有去追小六,看著順親王府大門,往後退了幾步,終是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走到院門口,見管家還跟著自己,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去看著公子,看看他有什麼需要,給他找個住的地兒。」
管家得了令,當下也不敢耽擱,忙派了自己兒子去奶娘的墳前尋人。
小六看著奶娘的墓碑,直直地就跪了下去:「奶娘,對不起,小六沒能送你最後一程。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你要等著。」
小六眼眶泛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硬是一滴也沒落下來。他看著奶娘的墓碑半晌,似是下定了決心,向奶娘重重磕了好幾個頭。
「奶娘,我在軍營的時候還在想,要是回來了,該怎麼同你說我和柳哥的事兒,該怎麼向你交代。我想著,到時候你要打要罵都好,但是一定不能讓你打柳哥,我還得給你磕幾個響頭,同你道歉……」
「可是,如今好像不必了。但是我還是想同你說說……」
他略有遲疑地垂下了頭,過了半晌,再抬頭時,只見他眼中儘是決然。
「我喜歡柳哥,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我以前一直以為沒希望的,就想將此事藏在心中一輩子,默默守著他一輩子就好,可是……」
「其實我知道的,他是王爺,他有太多的不甘,不可能真同我那樣一輩子。可是我總想著……總想著偷得一日是一日,只是沒想到這日來得這樣快……」
小六說完這些,又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只是這下,他的頭卻是怎麼也抬不起來了。只見他身子微顫著,手指用力,緩緩嵌入了土中,似是在隱忍什麼,卻是一絲兒聲音也無。
良久,他終是抬起了頭,除了眼眶比先前更紅了似乎沒什麼大的變化。可是,同小六相處過的人都該曉得,他確確實實是變了。
以前的他,雙眼似乎會發光,像個小太陽,讓人見之歡喜。只是如今這雙眼中,純粹不再,春光不再,唯剩一片死寂。
恭親王在府中可謂是焦心難耐,這府中上上下下被看管得很是嚴密,連只鳥也飛不出去,他唯一知道的是這皇上怕是要就此將他們給打壓下去,是一點情面也不會留了。
活了這麼多年了,這帝王家的親情他向來是不信的,就算以前天真地相信過,如今也是不會信了。
「王爺,這裡裡外外都是宋昕的人。」一身黑色麻衣的屬下恭敬地立於下首,「宋昕的手段向來厲害,這裡面委實尋不到一個空缺。」
「尋不到空缺?」恭親王勾唇冷笑道,「就算再厲害的人也是做不到天衣無縫的。」
「你在我恭親王府中呆了這麼久,難不成一個消息也送不出去?」恭親王的眼神似刀刃般直直向站在下首的屬下射去,「府上的狗不是最喜歡從狗洞里爬出去玩兒嗎?這時候讓它出去玩玩,豈不是很好?」
那屬下豁然開朗:「王爺果真英明神武。」
「只是……」那屬下略有遲疑,「若是沙城知府沒有背叛王爺呢?該當如何?」
恭親王轉著手中的茶盞,眼神盯著杯沿一動不動。
「只要他進了京,必然對我不利,且不說那些個,若是他當真被收買了呢?到時候事情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還不如讓他死在路上,來個死無對證!」
恭親王不欲再多說,只擺了擺手,那屬下會意,躬身告退。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衛渡遠早已料到這種狀況,特特掐好時機,已經暗地裡讓人將沙城知府押解入京,還是宋昕親自派人去接的。
只是宋昕在接到人後一直引而不發,他在等一個時機,等衛渡遠同匈奴人和談。攘外必先安內,可在攘外的時候內部也亂了起來,那就不太妙了。
要曉得,恭親王在京城的兵力不少,皇宮守衛也是他的人,若是他逼宮讓皇上寫下禪位詔書,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到時候誰敢阻攔?
到時候若是京城亂了起來,匈奴人定然會得到消息,他們未必就會同大昱和談了,不定還會趁勢打劫。
邊關異動,國家內亂,民不聊生。
且不說這個,就說皇上雖然面上看著是要打壓恭親王一派了,可是皇上這幾日一直病著,後來人醒來了,也沒說召見大臣詢問此事,可見帝王心不可測。
他還是得觀望一下。
沒法子,看著是個鐵血手腕、油鹽不進的人還是很怕死的,皇上的話還是不得不聽的。
宋昕感嘆完就優哉游哉地上床睡覺了,這也不怪他,他這才連夜將人給押解回來了,若是再不睡,他只怕往後還能安心睡覺的日子就沒有多少了。
皇后這一等就等了整整八日,只是她不但沒接到皇上任何傳召的諭令,也一直沒等到皇上上朝的消息。
不過從昨日開始,皇上終於開始接見一些大臣了。
皇后特特遣了人去打聽,卻得了另一讓她坐立難安的消息——皇上接見的這些個人里無一人是他們的人。
皇后再耐不住了,就要再派紫兒去尋玉葉,卻是被從梧州匆匆趕回來的昱弘和給攔下了。「皇祖母,萬不可去尋那玉貴人了。」
皇后當即怒上心頭,黑著張臉道:「什麼玉貴人?若是在一般人家中,他不過是個妾室罷了,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個侍奉丫頭!」
她請玉葉來時這丫頭就同她甩臉子,後來好容易她說會想法子讓她見到皇上,結果呢?如今都過了幾日了?
昱弘和又是一躬身行禮,勸道:「皇祖母,還請你切莫意氣用事。有些事兒大伙兒都看在眼裡,陛下不讓旁人近身,偏就讓玉貴人伺候,可見其得寵程度,以後如何不知,但現今卻是如此的。」
昱弘和最是會討皇后歡心了,沒幾句話就又讓皇后展顏歡笑了。
要真的較起真兒來,比起恭親王,皇后怕是更聽得進昱弘和說的話。
皇后的心情總算是歡快些了,只是眉頭還是緊皺著:「你說說,你爹該怎麼辦啊?我聽說沙城知府馬上就要被押解到了。要不,我們……」
皇后眼裡浮現了絲殺意。
昱弘和卻是立時否定了皇后這想法:「不行,若是真的這樣做了,恭親王府通敵叛國的罪名怕是如何都洗脫不了了。」
皇后一把拉住昱弘和的手:「但這樣死無對證了啊?」
「只怕還有證物。」昱弘和看著皇后遲疑的神色,又道,「皇祖母,弘和日夜兼程從梧州趕回來就是為了此事,弘和定會幫助父親洗清冤屈的。」
皇后緊緊拉著昱弘和的手,向來好強的人竟是淚濕了眼眶,一下一下地輕拍著他的手:「好孩子,你真是個好孩子,以前你受苦,你父親以前……」
「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昱弘和輕笑著截了皇后的話頭,顯是不想再多提,皇后也不再說了,拿手帕子擦了擦眼角,便讓人速去辦事了。
可他並未立即出宮,反是去了御花園的池塘邊等著,不大會兒就見玉葉遠遠走來。
她走得很是急促,時不時還往四處瞟著,走得並不專心,且身後一個太監宮女也沒有,鬼鬼祟祟的模樣反倒叫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