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彈劾
「父皇,兒臣有本啟奏。」恭親王站在大殿中央,沉聲道。「兒臣要彈劾一個人。」
皇上揚手:「說。」
「征討大軍主帥——衛渡遠!」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皇上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衛渡遠乃是他委任的,恭親王在朝堂上將此事拿出來說,這不是當眾打他的臉嗎?
可他是天子,總不能當眾對恭親王撒氣,只能淡淡問道:「從何說來?」
「這是邊關一將士冒險送到兒臣手中來的,托兒臣交到父皇手中。」恭親王全然不顧皇上的不滿,雙手恭敬呈上一本奏摺,還不忘添油加醋道,「此奏摺上書寫了衛渡遠在邊關的種種作為,實乃令人髮指,簡直是不將帝王放在心上!」
衛磐在一旁見著這一幕,只覺異常熟悉,這不就是陷害太子時所用的手法嗎?兩封信,斷送了太子的帝王路。
作為皇上的兒子尚且如此,自己兒子不過區區一介將軍,不知還會如何?衛磐心頭絞緊,卻是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柳園自始至終都曉得鎮守邊關的將士中有恭親王的人,衛渡遠也是知道的,他不知他這兄弟到底是做了什麼,竟是被恭親王當眾彈劾。
要曉得,恭親王一向謹慎,不出手則罷,一出手便很難脫身。
「彈劾有三,第一,衛渡遠作為征討大軍的元帥,擅離職守,既辜負了父皇對他的信任,也致我方士兵與匈奴交戰中死傷慘重。這第二與第三卻屬同一件事。」
恭親王的情緒愈發激昂,聲調都不禁拔高了幾分:「衛渡遠擅扣糧草,其為第二。他對此還不罷休,竟還哄騙將士們,說是父皇為了賑災,將軍糧留在了北元,此舉既動搖了軍心,還陷父皇於不義,其為第三!」
恭親王似乎極為義憤填膺,真真是為邊關的士兵們不忿,為衛渡遠將皇上陷於不忠之境而氣惱。
衛磐心中大駭,恭親王說得有理有據,皇上面色更是難看至極,若是他再不說個什麼,只怕事情就要已成定局了。
要曉得,皇上為了組建龍行軍頂下了極大的壓力,衛渡遠要是在關鍵時刻再給皇上惹麻煩,只怕皇上是不會出言保他了。
衛磐思來想去,再不能坐視不理,立時上前,跪在大殿中央道:「陛下,臣了解犬子,犬子雖頑劣,卻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只怕是事出有因啊!」
宋昕在旁人看來就是個不近情面的鐵面閻王,更是不會有人想到他跟衛渡遠有交情,因而他現下心中雖存擔憂,卻也沒有要站出來幫著求情的打算。
柳園卻不是,他跟衛渡遠有來往的事兒早瞞不住旁人了,這會子他倒也坦誠,緊跟著衛磐跪了下來。
「父皇,據兒臣所知,衛小將軍雖說為人放蕩不羈了些,卻也是個拎得清輕重的人,更是個愛國的忠義之士,想必定然是事出有因,何不待衛小將軍得勝歸來時再問個清楚?」
衛磐是武將,自然有許多武將同他站在一邊,當下也跪下求情。
恭親王見了,冷哼一聲道:「這不過說了三條罪狀,要真是細細數起來,還有個假傳聖旨,欺君罔上的罪呢!」
柳園看著恭親王,微微一笑:「臣弟知曉皇兄這是憂心國事,想要為父皇分憂,只是事情尚不明朗,怎能妄下定論呢?到時候是個誤會,豈不是會寒了一干老臣的心?」
恭親王也自知自己方才失言了,卻不料被柳園拿著不放,雙眼陰狠地看了他一眼,卻終究是沒再說什麼。
可就算恭親王不說,卻是有旁人要說的。恭親王一派的人不少,文的武的都有,哪裡是衛磐幾人能說過的?
皇上身子本就不算太好,這會子聽著朝堂上這般吵嚷,禁不住猛地咳出了聲,文武百官終於是停歇,齊齊讓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擺擺手,掃了底下眾人一圈,最後視線落在哪派都不沾邊的宋昕身上。
「宋愛卿啊,你處理的案情數不勝數,你怎麼看啊?」
宋昕在一干老臣中可謂是年紀最輕的,可手段卻是最為厲害的,最為重要的是他只為皇上效力。
朝中派系爭鬥素來凶烈,可他不但能保全自身,還能穩中求勝,年紀輕輕便做了刑部尚書,誰敢小看?
所以,當皇上問及他時,文武百官都不敢輕慢,全作一副洗耳恭聽狀。要曉得,他在皇上面前的一句話,許能頂他們十句。
「回稟陛下,臣在刑部多年,處理的案情數不勝數,也見過不少冤假錯案,能為其平反的,臣皆儘力平反。所以,臣以為,不能只看一面,還得看看衛小將軍如何說。證據擺足了,才能定罪!」
最後一句話出口,如石破天驚,是將恭親王的面子又拿到地上狠狠踩著了。
要曉得,偏聽偏信的是恭親王,妄加罪責的也是他。
恭親王心裡雖恨得牙痒痒,卻也曉得宋昕的手段,知曉他不過就事論事罷了,倒也不至於如何他,他也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了。
「父皇,兒臣實在擔憂邊關局勢,接到此奏摺以來便心中憤然,唯恐邊關出了差池。是兒臣思慮不周了,兒臣實在惶恐。」
皇上得了這滿意的結果,臉色好看了不少:「朕知曉你憂國憂民,只是做事也要持重些才是,莫要過於急躁了。」
恭親王又是好一番思己過,這才作罷。
皇上這時候便趁勢道:「現下邊關戰事正緊,切莫做出動搖軍心之事來。恭親王,就由你派個得力的人去邊關看看吧,查個清楚。」
此言一出,眾朝臣心中不禁感慨,帝王心難測啊!
先是打一棍子,再來個甜棗,真真是帝王術。
柳園心中不屑,卻也擔憂遠在邊關的衛渡遠,忙上前道:「父皇,兒臣也有罪責。兒臣原是此次征討大軍的監軍,卻是在進京前沒安排好諸多事宜。兒臣再次主動請纓,希望父皇能給兒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前往邊關,協助皇兄查清此事。」
皇上渾濁的眼珠子陡然微微眯起,眼中藏刀般打量著跪在地上的柳園,最後他到底是沒同意柳園的請求。
柳園沒保護好奶娘,這一直令他夙夜難寐,漸成心結。他實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衛渡遠出事了。
可他也明白,他若是當真駁了皇上的面子,再求下去,只怕會惹得龍顏大怒了。他只得住嘴,再不提此事。
下了朝,皇上又將柳園召到了御書房。
「朕同你說的事想得如何了?」皇上沒給柳園打太極的時間,「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所想,朕好不容易將你召回宮了,怎麼?你還想又逃到沙城那鳥不拉屎的地兒?」
「朕知道你怨朕,你娘的事是這樣,你奶娘的事兒也是如此,所以朕才想著給你賜婚。」皇上緩了臉色,「你是個有才的,定國公的孫女也是個有才的,還很是識大體,你們倆倒也相配,不是嗎?」
柳園固執地站在御書房中央,一言不發,似是無聲的拒絕。
但他卻是心知肚明,他的勢力太過單薄了,就算自己私下培植了些勢力又如何?到底是沒有實權。
文官沒有自己的人,武官有渡遠,可是鎮北將軍府的立場呢?就算鎮北將軍府站到他這邊又如何?恭親王現下已經對渡遠動手了,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皇上看著柳園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哼道:「朕再給你兩日的時間,好好想想朕今日說的話。」
「是,兒臣定會好生想想。」
柳園這話是應下了,可只有他知道這個決定有多艱難。
他不想傷害小六,不想拋棄和小六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感情,可是他同樣不想放棄為奶娘復仇。
可是皇上擺明了一定要他娶定國公的嫡孫女。
他不信皇上真是因著心中愧意,決意拿一門好婚事來補償他。
一個帝王的愧疚之心,他還真是信不過。他們的心中,向來只有權勢,旁人的命不過都是草芥罷了,哪裡會放在心上?
只怕是皇上想要利用他的怨恨來牽制皇后和恭親王母子吧。
柳園勾唇冷笑,還真是瞧得起我呢。
不過,這還真的很有意思,皇上因著對皇后的寵愛,在先皇后死後,特特將她從貴妃之位扶正了。如今臨老了,覺得她家權勢過大了,卻又跟她了鬥起來。
這皇上還真是越老越多疑了,一旦脫離他的掌控,他就覺著旁人要危機他的帝王位了。
柳園心中嗤笑,原不過想找個傀儡。
出了御書房,柳園因著心中事情多,竟是不自覺走到了御花園,正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卻是被一向他行禮的老嬤嬤堵住了去路。
他隨意地擺擺手,讓那老嬤嬤起來后就準備沿著迴廊往回走,卻不知那老嬤嬤是老了沒眼力見兒還是怎麼的,明知這處迴廊比旁的地兒都要狹窄些,不利兩人并行,她卻還堵在前頭沒有要退一步的打算。
他定睛一看,這不是玉葉身邊的那個老嬤嬤嗎?
「你是替你家主子來尋我的?」
老嬤嬤福了福身:「是,這是老奴的主子讓老奴交給王爺的。」
說著,那老嬤嬤就從自己懷中掏出了張綉帕,一張帶血的綉帕。綉帕有些舊了,邊角還隱隱泛黃,可那血跡卻是觸目得很。
柳園覺著自己今兒見到的滑稽事兒挺多的,禁不住就笑了起來:「你家貴人這是打算做什麼?這是要以血書明志?」
老嬤嬤不驚不怒,頂著一頭花白頭髮道:「是,以血書明志。」
說著,老嬤嬤就鄭重其事地將血書遞到了柳園面前,珍而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