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娶親
柳園進宮那日,雨漸歇,雲卻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撐著傘緩步走在宮道里,臉上全無笑意。
柳園行止御書房,守在外面的太監向他行了個禮后便進御書房裡稟報去了,不大會兒就領了旨出來將他迎了進去。
柳園甫一進去就先同坐在上位的皇上行了個大禮:「兒臣參見父皇。兒臣今兒特來告罪,兒臣昨日便已回京,今日才進宮來見父皇,委實不該。」
皇上看著垂首跪在地上的柳園,半晌,終是嘆氣開口道:「起吧,你是朕的兒子,哪裡那麼多怪不怪罪的。倒是你,當初不知是不是同朕慪氣,直接跑出去三年,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朕。」
柳園又躬身認錯道:「當時兒臣年少氣盛,不懂父皇的苦心。」
「抬起頭來朕瞧瞧。」柳園緩緩抬起頭來,皇上細細打量了會兒,才道,「果真是去沙場歷練過的,晒黑了,看著倒也結實了。」
柳園笑笑,又說了幾句皇上的好,自然是逗得皇上哈哈大笑。
柳園見皇上沒有要提自己奶娘的事兒,乾脆主動提及:「兒臣還要感謝父皇,能讓兒臣及時回來弔唁奶娘。」
皇上臉上笑容頓時消減了幾分,伸手撫著花白鬍須道:「你奶娘對你忠心耿耿,照顧了你許多年,朕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自然是該讓你回來瞧瞧她。」
「父皇體諒兒臣,兒臣在這裡謝過父皇。」柳園唇角一直掛著抹得體的笑,只是這笑讓人看了只覺苦澀異常,「還要謝過……母后,替奶娘尋了處好地方。」
皇上作為上位者多年,一眼便洞悉了柳園的強顏歡笑,看著這張臉,他又想起了那個柔美的女子,對他也是多有體貼,好像那時候也時不時會瞧見她露出這樣一個笑容來。
最後,卻是早早香消玉殞了。
柳園瞧著皇上眼中的恍惚,心念一轉,又跪到了地上:「是兒臣的不是,沒管好府中人的嘴,讓那些個下賤奴才亂嚼舌根子,平白污了母后的名聲,還請父皇責罰。」
皇上神色果然又差了幾分,只是面上到底是沒說什麼,只讓柳園好生安排府中之事,可晚些日子再上朝。
柳園看不出皇上是何所想,也不著急,只等著看後面他對皇后的態度了。
他也沒奢望過這樣輕易就能將皇后給扳倒了,畢竟她還有個能幹的兒子,後面的母家現下也是厲害的,皇上斷不會就這樣發作了,且待以後了。
帝王向來多疑,特特是現今的皇上,是越老越多疑,只怕早不滿恭親王一派坐大了。他就等著看就好了,適時地再推波助瀾一下,皇后的路怕也是走不遠了。
兩父子也有些日子沒見了,雖說帝王家向來父子親情單薄,到底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況且皇上看著柳園的臉,總也不時想起柳園的母親,倒也更顯慈藹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有二十三了吧?一般人這時候早娶親了,倒是因著身份的緣故將你耽擱了。」皇上幽幽嘆了口氣,「以前想著總不能隨意給你許配一個,現下你有了親王的身份,倒是該好生斟酌一番了。」
柳園心中冷笑不止,什麼該有二十三了?若是真將自己放在心上能不記得自己如今早已滿二十三了嗎?
只怕不是不好隨意許配,只是忘了罷了。
他雖心中不屑,但面上卻是絲毫未現,畢恭畢敬道:「讓父皇掛心了。只是現下匈奴來襲,況且,兒臣府上才發生這樣的事兒,到底是不好娶親,傳出去了不好。」
皇上當即垮下了臉色:「什麼不好?朕的兒子,他們敢說什麼不好?」
柳園聽了這話,更是不屑了。要不是因著這重身份,做與不做你兒子又如何?只怕早被人置喙千百遍了去。
且說這些年在背後嚼舌根的人還少嗎?他可記得,有些太監宮女背著說他不過是個賤.人生的。
只是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
「父皇多慮了,只是對旁的姑娘始終不好。奶娘剛去世,兒臣也不願想這個。」
皇上這會子是真不高興了:「你奶娘是個忠心的,但你是朕的兒子,就該有皇家的樣子!你對她也足夠尊敬了,朕也容你這般了,這份主僕之情也該夠了。」
柳園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他曉得皇上這是鐵了心要讓他娶親了。可是,小六……他捨不得他傷心,也舍不下他。
皇上微微眯著他那雙渾濁的雙眼,如鷹隼般銳利,直直射向人心裡。
「或是說你心中有人了?」
這話不怒自威,嚇得柳園心頭大亂,不過頃刻間又恢復了理智,笑言道:「兒臣沒有心儀的姑娘。」
卻是有個心儀的小子,他傻的可愛,讓人心疼,只是他或許會辜負他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是有心儀的,身世過得去的,朕給你賜婚,你沒有,這事兒朕便做主了。」皇上臉上頓時鬆快了幾分,帶著笑意道,「朕瞧著定國公家的嫡孫女就不錯。」
柳園猛地抬頭,若他真的跟定國公家的嫡孫女訂了婚,那真是退無可退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顫了起來,眼中帶上了幾分酸澀,心頭更是悶得發疼,突生出一種無措來。
但不過一瞬,他又將一切情緒掩藏了下去,一如之前般冷靜沉穩道:「父皇,兒臣暫不想想這些個事情。邊境不平,何以為家?兒臣想等著衛將軍凱旋后再提此事。」
皇上大笑了兩聲,誇讚道:「不愧是朕的兒子,只是,這不過是匈奴人一次小騷擾罷了,解決了就是,你不必如此,皇家延續香火也是頂重要的事。」
柳園堅持道:「兒臣得了這親王,日夜惶恐,恐對不住江山社稷,就只能操心這等事了。還望父皇成全。」
皇上還從未被人這樣數次駁面,當即冷下了臉:「朕處處為你著想,你卻是處處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看樣子是朕自作多情了?」
柳園忙跪了下來,垂著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兒臣不敢。」
皇上向來會運用權勢手腕,定定盯了柳園半晌,復又緩聲道:「你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是為你好的。你是個好孩子,你懂得朕的意思的。」
「罷了,朕就再給你段日子吧,待收到龍行軍凱旋的喜報時朕再下旨賜婚便是,到時候成親也不遲。」
皇上已經一退再退了,柳園再推辭便說不過去了,只得叩頭謝恩。
小六早已對西風坡了如指掌,更是曉得了匈奴人進出沙城的秘密通道,沿著那條路他輕易地就尋到了紅三娘,只是紅三娘也是個烈性的,當即就吞了毒藥自盡了。
衛渡遠早料到會是這樣,也從未想過能在紅三娘口中得到什麼消息,聽小六說了后也知淡淡說了句「死了便死了吧」。
小六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倒是琢磨起了別的事兒,可他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衛渡遠一瞧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想問個什麼,也沒心思逗他什麼,只道:「你該是都聽你嫂子說過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是想回京,那就回去吧。只是記住了,行事切莫衝動。」
小六同奶娘的感情也是極好的,他從她身上得到了少有的來自長輩的關懷。
雖說他跟余錦瑟的感情更深,對他來說,余錦瑟亦姐亦母,可是余錦瑟身上到底少了些沉澱,還有幾分年少人的俏皮,而這些他恰好都在奶娘身上得到了補償。
「我不是退縮,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奶娘,雖然可能一切都晚了……」但還是想回去看看。
衛渡遠知道小六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去吧,這裡有我呢。」
小六心急,也不再耽擱,當晚就收拾了行李往京城而去。
余錦瑟第二日一早得了這消息后也沒說什麼,卻是止不住地在心裡嘆氣,不免有些傷感起來。
「我們幾人的命途好像都頗為多舛。」
衛渡遠抱著余錦瑟,輕輕摩挲著她的臉,輕聲回道:「也正因為此,我們才更懂得彼此啊!幾人之間的關係才這般好啊,像親人一樣,相互扶持著。」
余錦瑟也不抬頭瞧衛渡遠,只擺弄著他的衣帶,情緒可見地不是很高。
衛渡遠瞧著,禁不住狠狠揉了把余錦瑟的臉,眼裡是又無奈又寵溺:「同我說說。」
余錦瑟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你說得對,可是……柳園的身份擺在那裡,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兒,他勢必是放不下的,到時候小六可怎麼辦啊?」
衛渡遠從得知小六的心思后就曾想過這個問題,也想過或許柳園可以放下一切陪著小六浪跡天涯,那也無不可。
只是現下這情勢,只怕柳園是放不下了……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這畢竟是他們兩人的事兒,我們不好摻和。我們能做的,就只有諒解,還有安撫。他們各有各的不容易,你到時候也莫想著怪誰。」
余錦瑟自是懂得衛渡遠這意思的,點點頭便不再言語了,只顧自攪弄著衛渡遠的衣帶。
半晌,卻是聽衛渡遠又道:「跟我去軍營養著吧,這邊兒不安全了。」
他要動沙城知府了。
余錦瑟微愣了愣,沒說什麼便答應了。
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