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夢回
余錦瑟不管玉葉如何,只專心跪著祈福。
只是這可是要跪一晚上的,期間還滴水都不能沾,余錦瑟跪到了戌時就有些受不住了,肩背早已塌了下來,雙手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膝蓋。
香兒向來是個細心的,見余錦瑟的模樣,憂心道:「小姐,你若是受不住了就坐會兒吧,現今沒人了,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余錦瑟笑著搖了搖頭:「香兒,你什麼時候也做個睜眼瞎了?外面分明站著兩個小宮女呢。」
她見香兒低著頭不吭聲了,又道:「我無事的,你莫要擔心。」
香兒還是不放心,又道:「要不奴婢還是去吩咐人回府中找王爺說一聲?」
余錦瑟定定看著端坐在上的佛祖,道:「香兒何時這般沒分寸了?如今這麼晚了哪裡能去叨擾王爺?況且娘娘是王爺的生母,我們如此做不是挑撥王爺和娘娘的關係嗎?以後還有安生日子好過嗎?」
香兒咬了咬唇,道:「是香兒思慮不周了。」
要說香兒為何會這般也是因著自己實在沒法子了,又委實太過擔心餘錦瑟了,饒是她再聰明也不過是在王府經過一些事,被宮裡的娘娘刁難到底是頭一回。
況且,她實在擔心皇后是不是還有什麼后招來整治余錦瑟。余錦瑟待她有恩,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而什麼都不做。
她想著,恭親王將余錦瑟奉為掌上明珠,定然會替她出頭的,到時候皇后說不得看在恭親王的面子上就饒過余錦瑟了。
如今被余錦瑟說了一遭,她也想明白了,怕就是因著恭親王太過寵愛余錦瑟了,皇后才決定殺殺她的銳氣。
余錦瑟見香兒似是想明白了,又道:「以後多想想,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信你,我希望你能幫幫我。」
香兒心中觸動頗深,心不在焉地喃喃道:「香兒怕是擔不起小姐的信任。」
余錦瑟沒聽清就要問她說了什麼,卻又聽她道:「那小姐你靠奴婢近些,奴婢撐著點你,那樣你也好受些。」
余錦瑟瞧著香兒也很是無奈:「香兒,我知曉你的心思,你不必如此,你也跪了這般久,想必也很累了吧。都是人,不是說你吃過苦就受得住,我以前也是吃過苦的。」
香兒本就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在以前,她是因著恭親王的命令來照顧自己,如今大抵是想要報恩吧!
想了想,她又道:「有時候想想人就是這般,對一個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兒對旁人來說卻是難如上青天,我給你銀票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兒罷了。」
香兒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道:「可不是每一個主子都會體諒自己的丫鬟啊,像奴婢這種賣了身的更是沒必要看在眼裡的。小姐不過是舉手之勞,於香兒來說卻是浩瀚恩情。奴婢做牛做馬都是要報答的。」
余錦瑟定定地瞧了香兒半晌,見她滿臉真摯雙眼禁不住閃了閃,又側頭看著大殿前供奉著的佛祖,看著他慈藹地俯瞰著芸芸眾生,她到底是忍不住說出了實話。
「我初時幫你也是存了私心的,並沒有那般純粹。我不是個無私的人,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和計較。」
香兒低低道:「奴婢知道。」
余錦瑟沒再接著說下去,香兒是個聰明人,她想,她該是懂了。
漸漸地,余錦瑟的雙腿跪得沒了直覺,她想,這樣也好,起碼不會覺著難受了,只是覺著這雙腿不是自己的罷了,倒也不會斷。
只是她現今是瞌睡不斷,不停地打著呵欠,身子也不住地往前後左右地倒著。
香兒見了,也不顧尊卑了,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位子,向余錦瑟身邊靠了靠,見她似乎又要往前面摔去,她忙伸手拉住了她。
她偷覷了眼外面靠著門柱昏昏欲睡的兩個宮女,對余錦瑟低聲道:「小姐,你要是累了就靠著香兒睡會兒吧,現今宮女們也在打瞌睡了,她們不會看見的。」
余錦瑟只覺自己頭腦發脹,混沌一片,聽香兒這般說也不知道推辭了,就順著香兒拉著她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身上睡著了,跪著的姿勢也愈發懶散了。
只是今兒好像事事都不讓余錦瑟順心般,她竟是又做起了夢,只是這個夢是那般的真實,那般的令人痛不欲生。
那日,雨下得很大很大,村道上站了許多人,有個高大的男子掐著宋氏的脖子,她被人急吼吼地扶了來。
她聽到了什麼?自己的孩子沒了?因為救人,救了誰?宋氏的兒子衛北?
她只覺頭頂一道響雷劈了下來,她頓時什麼都聽不見了,也什麼都不曉得了,直直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將暈不暈之際,她看見背對著自己的高大男子驚惶地轉過身來,她竟奇異般地看清了那男子的模樣,是衛渡遠!
他眼裡的害怕也一絲不落地落入了她的眼裡,她突然覺著好悲哀,更覺著愧疚。
然後,她就被人接住了,她只覺這人的懷抱好溫暖。她掙扎著睜開雙眼,原來還是他。她覺得好安心啊,可是她還是好冷啊,她禁不住往他懷裡縮了縮,可是怎麼樣也暖不了……
他們的孩子沒了啊……
香兒本來也累了,正半睡不醒的撐著,可聽到身旁的動靜時,她禁不住心頭一凜,腦子陡然就清醒了過來。
她偏頭一瞧,就見自家小姐哭得眼淚嘩啦的,在夢中還時不時地抽抽。
她知曉自家小姐怕是又做什麼噩夢了,瞌睡也顧不得了,當即就出聲喚人,試圖將被困在夢魘中的人喚醒。
香兒的擔憂也不是沒來由的,以前余錦瑟就曾陷入夢魘過,那時候是怎麼也叫不醒,睡了整整兩日。
她只擔心餘錦瑟又出什麼問題了,畢竟一般出現這種狀況很可能是她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兒,而且是極端不好的事兒。
香兒萬分想不通,今兒沒什麼事兒刺激到自家小姐啊,就算到了萬國寺祈福她也遵著恭親王的吩咐沒落下小姐的葯,按理說不該這樣才是。
香兒見叫不醒余錦瑟,心中直罵府中那個為余錦瑟開藥的大夫,嘴裡還是不斷地喚著人。可人還是沒醒,她生怕人又有個什麼好歹,忙往外面喊道:「快來人啊,快去請大夫,我們家小姐不好了。」
倚著木柱蹲坐在地上的兩個宮女被香兒的震天響喊聲給驚醒了,心頭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可看見余錦瑟窩在她懷裡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樣也給嚇住了,登時就清醒了過來。
她們可是奉了皇后的命令來看著人的,雖說皇后不喜她,可到底那人還是恭親王府的一個小姐,又是恭親王寵著的,要是這香兒將她們睡著的事兒告到了皇后那兒,她們怕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兩個宮女面面相覷,立時往大殿里走去,就見余錦瑟滿臉淚痕,閉著眼無措地被香兒抱在懷裡,一雙秀眉緊緊皺起,似乎很是難受的模樣。
她們也不敢耽擱了,當即就去喊人了。
這時候,余錦瑟卻是悠悠轉醒了。
她雙眼無神地看著地面,直到身邊的人喚了她無數次后她才木木地轉過頭望著抱著自己的人。
她輕啟唇瓣,可誰都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香兒心頭著急,忙問道:「小姐在說什麼?小姐是要什麼嗎?」
余錦瑟看著面前的人,卻是突然大笑了起來,也不管身旁的人是何反應,笑得是愈發大聲,似癲狂狀。
那宮女見了,膽怯地後退了幾步,試探著問道:「她……她不會是瘋了吧?」
香兒聽了,雙眼陡然變得銳利,厲聲道:「說的什麼話?小姐好好的怎麼會瘋?莫要胡言!」
那宮女吞了吞口水,又退了幾步,可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到底是不敢說了。
見那宮女不說了,香兒忙勸道:「小姐,你身子是不舒服嗎?奴婢這就扶你去休息,你莫要惱,咱們小聲些。」
說著,香兒就想扶著余錦瑟起來,可試了幾次,她雙腿實在僵硬得起不來,只能對一旁的宮女道:「還不快來扶著小姐?」
那宮女有些不甘願,可看著香兒嚴厲的目光,也只好伸手來扶余錦瑟了。
可余錦瑟現今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揮開兩人的手,是又哭又笑道:「為什麼?老天真會跟我開玩笑?哈哈哈哈,孩子……哈哈哈哈……」
她已經有好一段兒時間沒服藥了,她一直期待著自己回憶起過往的事兒,可什麼都沒想起,今夜不知怎地卻是突然做起了過往的夢。
不,她知道,那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只是以夢的方式回來尋她了。
「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忘了你……」
她的孩子會恨她的吧,沒有幾個人記得他,她還偏將他給忘了。要是連她都忘了,還有幾個人能記得他曾經來過這世間?
說來道去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多管宋氏母子的閑事,分明曉得那兩人都是黑了心肝的,她還去管!
她的孩子……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