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將離
衛渡遠下了朝就想往恭親王府跑的,可想著自己才阻了恭親王的路,若是這會子去他怕是不會讓自己見錦瑟,自己也討個沒趣,乾脆便不去了。
回去休整一番,明兒是立夏,正好可以約著錦瑟出來玩,也權做告別了。
只是立夏這日皇上要帶著文武百官去京郊舉行迎夏儀式,衛渡遠也只能等著過了午時再去尋余錦瑟了。
衛渡遠心不在焉地過了一上午,用過午飯就急急地要去尋錦瑟,還沒走到恭親王府就見余錦瑟在那裡瞧著一堆小孩兒斗蛋斗得開心。
這斗蛋是由來已久的,每每立夏之日,家家戶戶煮好雞蛋,將雞蛋裝入一個絲網袋中,掛在小孩兒的脖頸上,孩子們則三五成群地去斗蛋了。
蛋分兩端,尖者為頭,圓著為尾。頭碰頭尾碰尾,一個個碰過去,蛋碎者認輸。蛋頭勝,其蛋為大王,蛋尾勝,其蛋為小王或二王。
有句諺語說,「立夏胸掛蛋,孩子不疰夏」,滿滿地都是父母對孩子的期盼。
這是獨屬於孩子們的遊戲。
立夏還有嘗新會、秤人這些個慶祝方式,也算是別有樂趣。
余錦瑟以前在衛家村也是見過孩子們斗蛋的,她也是去斗過的,那時候她母親還在,後來母親去了……她就只能看著宋氏的一雙兒女去鬥了。
衛渡遠走了過來,打趣道:「要不我也去煮個蛋來給你掛在脖子上讓你去斗?」
余錦瑟已經有好幾日沒見著衛渡遠了,這會子見了不免一愣,可想著他嘴裡說的是什麼,禁不住著惱道:「斗什麼?鬥雞啊?」
衛渡遠嘴裡還不饒人:「我這也是望著你身子好呢,多吃些,看你瘦的。」
他一轉頭就見有一群人站在那裡秤人,他當即就拉著余錦瑟的手往那邊去了。
余錦瑟沒想到衛渡遠會突然拉著她往前跑,可腳步還是不自覺地緊跟上去了,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她心裡生出綿綿密密的暖來,窩心得很。
就在她愣神的當口,沒成想自己卻是突然被人一把抱起,她慌忙伸手抱住將自己豎直抱起的衛渡遠,只一會兒她就被放在了一張凳子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卻又退開了。抱住自己的那股溫暖沒了,她心裡陡然生出失落來,有些無措地坐在凳子上。
就聽耳旁傳來了一個男聲:「一百零五斤,員外人家找上門。勿肯勿肯偏勿肯,狀元公子有緣分。」
是司秤人的聲音。
就聽那司秤人又報了個數。
余錦瑟全程都是愣愣的,被衛渡遠拉起來后還是傻愣愣地盯著他瞧,就聽他頗為無奈地道:「盯著我瞧做什麼?盯著我瞧還能胖三斤啊?看你,我就說你吃得少吧,比去年咱們在衛家村村口秤的少了整整六斤。」
余錦瑟專心聽著衛渡遠絮絮地教訓自己,她只覺她整個人,渾身上下,由里到外都是暖呼呼、飄乎乎的,只覺這人哪裡都好,嘮叨起來都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還真是如此。
她不過是短短六日不見這人了就有些急不可耐了,緣分是妙不可言,相思更是來得突如其來。
衛渡遠見余錦瑟還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到底是忍不住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道:「怎麼傻了?」
說著,又皺起了眉頭,嘆道:「看看,臉上都沒肉了。」
余錦瑟登時羞紅了臉,拉下衛渡遠還捏著她臉的手扭頭就跑。
衛渡遠立時就追了上去,跟在人身邊追著,嘴裡接著說著:「你身子如今大好了,就需要補一補,但也不能大補,慢慢地來,等我回來了可要見著你長几斤才好,不然讓我如何放心啊?」
余錦瑟當即停下了步子,傻傻地問道:「你要走?」
也不待衛渡遠回答,她又接連拋出了好幾個問題:「你要去哪裡?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是皇上讓你去的嗎?」
衛渡遠顯得有些無奈:「想讓我先回答哪個啊?」
好在他也不是非要得個答案,光是見著余錦瑟躊躇地咬著唇他就不舍了,道:「去西北邊疆,去多久就不曉得了,是我主動要去的。」
不過皇上也想要我去。
衛渡遠不想余錦瑟知曉朝中那些個勾心鬥角的事兒,不過徒增煩惱罷了,這樣便好,在京中好好等著他。
邊疆的事兒現下還沒傳到京城來,許多百姓都不清楚,整日里呆在王府中的余錦瑟自然更是不曉得了。
但她知曉西北,那是個黃沙漫天的地兒,還是個時常被匈奴騷擾的地兒。
她心中惶惶,急切地問道:「皇上是要你去鎮守邊疆嗎?」
衛渡遠略略有些遲疑,畢竟邊疆的事兒還未傳至邊疆在這地兒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又怕錦瑟擔憂,便安撫道:「對,沒甚危險,也不會待很久,只是去守一段兒罷了。」
余錦瑟痴傻地點了點頭,卻是心事重重,方才的歡喜全不見了。
哪裡只是守一段兒的事兒?她是真沒聽說過。雖說為了混個資歷,那也是沒個三五年回不來的。
且不說那些,匈奴時常騷擾邊疆,這人又是個肆意不羈的,哪裡會容忍?只怕會沖在前面。要是傷著了可怎麼辦?
余錦瑟此刻全不在意一直在心頭叮囑自己的那些個事兒,什麼恭親王會懷疑,什麼不定這人也瞞著自己什麼,什麼羞澀,霎時全不見了。
她轉過身,一把撲進了衛渡遠懷裡,嗓子有些難受,低低道:「你定要平安歸來,我……等你……」
千言萬語,盡在這句話中。
衛渡遠覺著這兩個月的等待都是值得的,這人……終於要回到自己身邊了。
他緊緊抱著她,似是要將她整個人勒進自己骨血里,去哪兒都帶著。他想,要是這時候能親親這人就好了,奈何現今的身份地點時辰都不對。
他只能賭氣般地將人抱得更緊了,似乎生怕旁人見了,還一隻手將余錦瑟的側臉給擋了起來。
兩人就在這長街上抱了許久,香兒見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甚為擔憂,也不顧元福的阻攔,上前道:「衛將軍,你不顧忌著自己也該顧忌著我們家小姐,畢竟她現今說來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衛渡遠知曉這香兒是誰的人,自然沒甚好臉色,嗤笑道:「未出閣?不戳破不代表不存在,有些事兒豈容你一個小丫鬟否決?」
香兒看了眼余錦瑟,更是低眉順眼了:「衛將軍,小姐還是恭親王府的人,還要住在恭親王府,小姐這樣,奴婢怕王爺過於擔憂了。」
這倒不是香兒平素里能說出的話,余錦瑟不禁挑了挑眉,心道,看樣子是自己給出的那張銀票管用了,這丫鬟到底還是個懂得感恩的。
她扯了扯衛渡遠的衣袖,道:「香兒也是想著我,為我好,你就莫要同她生氣了。」
衛渡遠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什麼,只道:「我們去吃東西吧!今兒立夏怎能不去嘗嘗新呢,九葷十三素,那是樣樣都不能少。」
「帶我們一個唄。」一道爽朗的少年音響起,帶著些頑皮,「大哥該是不會不樂意吧?」
衛渡遠刻意板著臉,道:「不樂意!不樂意你們倆就不去了嗎?真是的,平白擾人。」
小六故作不知,摸著腦袋問道:「擾誰呢?嫂子,你說說大哥,我們擾了什麼?」
余錦瑟也不知為何,也不管小六喚她什麼,下意識便答道:「不擾。見著你們我也很是高興。」
她笑著偏了偏頭,就瞧見一旁同樣一臉笑容的柳園,臉色霎時白了幾分。
她想起了那夜來求她的小六,滿身血污被人粗暴拖出來的小六,還有她說的話。
小六向來心大,也沒瞧見余錦瑟的不自在,兀自道:「對嘛,還是嫂子說得對。我們這也是誠心來同嫂子道別的,畢竟這一別也不知何月才能回了。」
余錦瑟回過神來,皺眉問道:「你們也要去?」
小六肯定地點了點頭:「對,所以嫂子你放心,我定然會保護好大哥的,我現今的功夫可好了。」
隨著余錦瑟對身旁之人認知的改變,她也不再抵觸自己內心的某些感覺,譬如對小六和柳園的關懷。
「你大哥功夫極好,哪裡需要你保護,他保護你才是。記住了,要保護好自己,還有柳園,他不會武,你們兩個會武的也得好好保護他才是。」
說完這話,余錦瑟就愣住,她那話純粹是沒經腦子,要是真想過了,哪裡還會直呼順親王的名字啊?況且現今順親王認祖歸宗這也不算是他的名字了。
她就想開口補救,就見小六和柳園滿口答應了,她只好將到嘴的話給憋回去了。
柳園也瞧出了她的不自然,知曉她大抵還在介懷那日在恭親王府後門說的話,安撫道:「嫂子,你放心,我只算是個軍師,不上戰場的,況且我只是不善武,也不是全不會。」
余錦瑟悄悄鬆了口氣,可又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她忍不住偷覷了一旁的衛渡遠一眼,就見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但他眼裡的光芒卻比以往每一次到雪梅園來見她都要盛。
余錦瑟臉上的紅暈漸漸退散,在這雙溫和寵溺的眼睛的注視下,她覺得一切都全不重要了。
滿心滿眼都是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