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家人
一旁的衛磐也聽到了恭親王嘴裡念出的這個名字,他也聽壽春公主說過太子此次請這般多人來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恭親王能同餘錦瑟見一面,賭的便是他對余雪梅念念不忘的感情。
他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他不想自己的家人再被人當做棋子,可皇權之下,他卻是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太子是個睿智的人,可皇權之下他到底是變了,少了初見時的那絲人情味兒了。
恭親王這一聲並不大,余錦瑟沒聽到,而衛渡遠是個練武的,耳力自是不凡,他卻是聽到了這聲近似呢喃的呼喚。
他不自覺地握住了余錦瑟的手,直視著還在馬上的恭親王。
恭親王這才回過神來,立時下馬走到了兩人面前:「方才的事兒本王都聽說了,本王那逆子不懂事,不懂男女有別,單就覺著好玩兒,大逆不道的竟是做下了這般事,本王一定親自帶著他上門道歉。」
說得好聽,什麼不懂事,皆是推托之詞罷了!可他是堂堂恭親王,手中握著大昱近乎一半的兵權,既是給了你面子,你就得順坡下。
余錦瑟施了一禮:「王爺嚴重了,世子大抵是覺著錦瑟會騎馬所以就將錦瑟給送上了馬,殊不知這馬驚了,世子哪能料到啊!」
恭親王大笑兩聲:「原是誤會,既是誤會那便好!可你一個女子,於情於理本王那紈絝子都不該這樣,這不是一定是要賠的。」
余錦瑟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恭親王又這般說了,至於馬場那般多下人都看見了那些個所謂的真相也微不足道了,就當根本就沒看見過便是。那些個下人心裡都清楚,這種事說出去就是個死,自是會守口如瓶。
衛渡遠看不得余錦瑟這般委屈自己,可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一次一次在心裡質問著自己的無用。他的手不禁緊緊攥成拳頭,血絲順著指縫流了出來也毫無所覺。
這裡離馬場內圍比較遠,一行人還是得騎馬回去,余錦瑟受了驚,衛渡遠便與她同乘一騎。
就在衛渡遠去扶余錦瑟上馬時,余錦瑟才發覺到衛渡遠的不對。只見他的手已經血肉模糊,竟是比自己的手掌都要嚴重!
她心中止不住地陣陣發疼,到底是沒現出來,只是上了馬之後,她的手覆蓋上了他緊緊攥著韁繩的手,低聲道:「你何苦如此?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什麼日子都是好的。」
衛渡遠直視前方,半晌才道:「我只恨自己的無用。這四年不過是蹉跎了時光。」
余錦瑟笑得坦然:「何來蹉跎一說?你是後悔認識你那些個兄弟覺著蹉跎了?還是覺著不該回衛家村,那又如何認識得了我?」
衛渡遠嘴角這才盪起一抹笑容:「你說得對,有失必有得!說來也是我賺了。」
余錦瑟笑得愈發燦爛:「那可不。」
衛渡遠看著笑靨如花的余錦瑟,只覺著萬分動容,這人總是這般,一次又一次地給自己力量,讓自己不至迷失於自己的魔障里。
幾人回到內圍,就見昱弘和在裡面等著,至於旁的夫人小姐,少不得又上前來關懷了一番余錦瑟。
當余錦瑟被壽春公主問發生了何事後,余錦瑟又將方才對恭親王說的話順勢說了一回。
眾人心下明白是昱弘和沒理,可誰也不能這般說,還充當著和事佬,紛紛附和著是個誤會的說法。
昱弘和自余錦瑟進了內圍后就想說個什麼,奈何沒有機會,又聽到余錦瑟說什麼誤會之語,心裡不知為何又陡然升起了股子怒氣。
他原以為這人不一樣,不也一樣巴結奉承著他們恭親王府?
昱弘和這副模樣當真像是個小孩子,可旁人既是給了台階下了,他也不會再給自己父親丟臉了。
他喜歡給他父親找麻煩,給他父親丟面兒,可從不當著他父親的面這般做。有些分寸他還是曉得的。
衛渡遠不理那些個人說的那一番虛頭巴腦的話,只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牽著余錦瑟的手,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倒引得旁人沒法子開口同他說什麼了。
不過,衛渡遠這副模樣倒是真順了太子和恭親王的心。若是衛渡遠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那才真叫人要警惕了。
這不,太子只覺自己方才許是看錯了這人,還是個沉不住氣的。不過這麼一件小事就表現在了臉上,哪裡是能成什麼大氣的?
其實要是衛渡遠真是壽春公主生的,是他的親侄子,他大抵也不會這般防著他,不定還希望他能成長為一個有勇有謀的人,也好幫幫自己。
奈何衛渡遠偏不是從壽春公主肚子里出來的,又是皇室逼著衛磐棄了他和他娘,他說不得心中會有怨氣,太子自然是要防著他的。
要說衛渡遠這般不管不顧也是有自己的思慮的。
一是他著實不想隱瞞自己不悅的心情,二是他曉得自己已經引起了太子的懷疑,不遮掩反而能讓他放鬆警惕。
倒是一舉兩得了。
余錦瑟手上的傷不易露出來給人瞧見,衛渡遠便在臨走時吩咐玉草去向隨行的御醫討了些葯來,上了馬車后他便蹙著眉給余錦瑟塗上了。
壽春公主雙眉也不禁緊緊皺起,只是這到底是在外面不好多說什麼,乾脆便閉嘴不言,只是緊緊盯著她手上的傷。
衛磐不是個多言的人,也是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雙眼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藏青色的車簾,似是在生悶氣般。
余錦瑟看著馬車裡幾人這副相似的模樣,嘴角卻是禁不住帶上了抹笑:「這不挺像一家人的嘛,平日里弄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是要怎樣?爹,公主,你們放心,我無大礙的。」
余錦瑟這話說得馬車內的幾人都禁不住動容,對啊,他們不都是在為著這個家在著想嗎?可平日里卻總也瞧不見和和睦睦地吃一頓團圓飯,大多時候都是怒目相對的。
這個家裡的人都太會藏著自己的感情了,怎樣也不願說出口,大抵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顯出一二吧!
壽春公主頓時笑了,不禁主動拉住了衛磐的手:「錦瑟,你果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余錦瑟微微紅了臉,一雙大眼睛卻是笑得彎彎:「哪有啊?這些個事都是我母親還有渡遠教給我的,是他們教會了我該如何愛人。」
衛渡遠為余錦瑟包紮的手一頓,隨即恢復如常,眉目卻是逐漸柔和下來。
壽春公主滿目慈祥:「你母親倒是個隨和又讓人安心的奇女子,那時,有很多人都很喜歡她呢。不為著她艷麗的容貌,只因著她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通透。」
余錦瑟微微訝異:「你認識我母親?」
「是啊,那時我是氣極了,碰上了她也是沒好臉色,她也不惱,就溫溫柔柔地同我說了幾句,也不是什麼大道理,偏生我就聽進去了。」
談及此處,壽春公主臉上滿是懷念的神色。
余錦瑟本還想說什麼,就見衛渡遠已經為她上好葯了,她方才本想先給衛渡遠塗的,他偏就不讓,這會子她哪裡還能讓他躲?
「手拿來我給你塗。」
衛渡遠還是搖了搖頭:「別動了,會疼的,我沒事,從小到大練武受的傷不都比這嚴重。」
余錦瑟直直地看著衛渡遠,眼裡滿是倔強:「現今哪裡跟以前一樣?一家子的人都指望著你呢。」
衛渡遠禁不住順著余錦瑟的話回頭看了眼衛磐和壽春公主,就見壽春公主笑著向自己點了點頭,至於衛磐,竟是也詭異地木著臉點了頭。
余錦瑟不等衛渡遠再說什麼,先發制人道:「我曉得你心疼我,可我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啊,哪裡有那般嬌氣?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就讓公主給你上藥吧!」
壽春公主曉得錦瑟這是想讓她同渡遠多接觸接觸,好慢慢地化開他的心結。她心下感動,也不管衛渡遠會如何惱她了,也附和著道:「既然錦瑟不便就讓我來給你上藥吧,你爹五大三粗的,哪裡有婦人的細心。」
她還是曉得衛渡遠的牛脾氣的,跟他爹一個樣,她先開口總比等著他開口要好些。
衛渡遠一眼就看出余錦瑟打的是什麼算盤,可見著她閃著光的雙眼卻突然不忍拒絕,想著自己的打算,既是決定放下了,總要走出第一步的。
這般想著,他到底是點了點頭:「麻煩公主了。」
壽春公主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手禁不住濕了眼眶,嘴裡一個勁兒地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麻不麻煩的。」
衛磐見自己妻子這副模樣,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眼裡也滿是掩不住的動容。
壽春公主穩住衛渡遠的手,看著上面乾涸的血跡,心頭更覺心疼,終是忍不住道:「怎麼把自己傷成這樣啊……」
這句呢喃,似是一個母親不忍苛責自己的孩子,可又止不住地心疼他,唯余這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不知不覺間,壽春公主的淚水竟是一個不留意砸到了衛渡遠的手心上。
衛渡遠的手禁不住顫了顫,他有些詫異地抬頭,愣愣看著略顯失態的壽春公主。
壽春公主慌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忙不迭道歉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衛磐曉得壽春公主的心思,在接回衛渡遠后,她是真的將他當作自己孩子來疼的。他以前不過是有些任性罷了,不然他後來也不會接受她。
他拍了拍她的肩,無聲安慰著她。
衛渡遠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笑道:「公主,我這手有這般可怖嗎?把你嚇成這樣,怕是回去我又得被……他給揍一頓。」
這一聲爹到底還是叫不出口。
壽春公主擦了擦眼淚,笑瞪了衛磐一眼:「他敢!」
衛磐討饒了幾聲,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不敢,馬場上的氣氛又活絡了起來。
其實衛磐還是覺察到了衛渡遠方才說話時那一瞬的停頓,可他只微微失落了一瞬又恢復如常。
他曉得有些事勉強不來,渡遠經歷了這麼多年才學會慢慢接受壽春公主,而他是他的親爹,他只會怪他更多,只怕會用更長的時間他才能慢慢釋懷。
衛磐看了眼坐在衛渡遠身旁的余錦瑟,不禁想,有這個兒媳在自己兒子的身邊不定他也能期盼一番,說不得自己兒子什麼時候就叫自己了,聽到那久違的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