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滿心挂念
今個兒這菜水摻多了,又為防這肉沒好,余錦瑟是特特多煮了會兒。更何況,她也沒煮過這麼多人的飯菜,更是不得手了。
她方才在灶房中本想叫小六來嘗嘗,可小六卻說聞著就香,肯定好吃,他就不吃了,要大傢伙兒上了桌一起吃。她覺著在理兒,也就沒為難他了。
可她哪裡知曉,是小六不敢當著她的面吃啊!他怕萬一自己覺著不好吃,一個沒憋住被她看出來了,被大哥訓一頓也就罷了,傷了她這個大嫂的心就不好了。
這會兒見大伙兒動一筷子就都停下來了,余錦瑟不免心中忐忑,輕輕問道:「怎麼了?不好吃嗎?」
衛渡遠也早早往自己嘴裡放了塊肉,這可是她媳婦兒第一次做飯給他吃啊,可不能便宜了這些個小子。
結果,那菜一入口,羊膻味兒大得抓喉,一點兒沒壓住,迅速瞟了眼坐在一旁的媳婦兒,見她期盼地看著自己,心裡苦不堪言,面上卻是淡定地大力咽了下去,還誇讚道:「好吃,我媳婦兒做的當然好吃。」
說到後面,隱隱有了威脅的意味,在座的人兄弟都聽得出來自家大哥的意思,這是要給大嫂留面子呢!
大伙兒只得紛紛昧著良心誇讚道:「好吃,大嫂做的就是好吃。」
其實,對他們的話余錦瑟還是不信的,偏頭又看向一旁的柳園,這是個讀書人,看起來算是山上最實誠的一個人了,該是不會撒謊的。
柳園見衛渡遠在一旁擠眉弄眼,扯了半天嘴角終於扯出了抹淡笑,不疾不徐道:「大嫂做得確實好吃。」
他真是有苦難言啊,讀書人的名譽就這般給他毀了,只覺愧對教他的那些個夫子啊!
余錦瑟自己做得怎樣,她心裡其實是清楚的,只是難免會有希冀。在大伙兒心不在焉之際,她半信半疑地抄起筷子就夾了塊肉往嘴裡放,想看看自己手藝到底如何。
衛渡遠在一旁阻止不及,眼見著她臉色變得難堪至極,陪笑道:「吐了吧!」
余錦瑟沒理,喉嚨一動,就將那羊肉給咽了下去。
一時,偌大的廳堂落針可聞,還是余錦瑟打破了這沉默:「這麼難吃,你們還說好吃,對不住,我以前……以前沒煮過肉,也是很多年沒炒過菜了,給大伙兒添麻煩了。」
山上都是些糙漢,更不會哄女子,都愣在了一邊,還是衛渡遠拉過了余錦瑟的手道:「沒事的,煮不好學就是了,誰沒個第一次啊!煮好了就能吃,怕什麼?」
話罷,衛渡遠就重新拾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了起來。
余錦瑟在一旁見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那些個漢子也反應過來,都拿起筷子吃了起來,還是小六坐在桌尾又接了話,大聲道:「大嫂,我小六子第一次做飯也是難吃得很,沒什麼的。以前我還吃不起飯呢,更別說肉了,沒什麼的。」
「對啊,就是啊,大嫂……」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余錦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側過身想擦乾眼淚,還是衛渡遠伸手過來,輕輕地幫她擦乾淨了:「我媳婦兒給我繡的喜服那般好看,手那般巧,做個菜沒事的。」
說著,他的頭又湊近了幾分,接著道:「實在不行,大不了以後我學來做給你吃。」說這話時,他聲音壓得極低,恰好只有餘錦瑟一個人能聽清。
余錦瑟心裡酸酸軟軟的,不禁笑了出來,卻也下定了決心:「大伙兒放心,我會好好學的,我一定能做好一頓好吃的飯菜給你們吃的。」
她自己都覺著詫異,許久不哭的自己,怎麼就因著一頓飯沒做好就哭了?心思一轉,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想著,或許是有了依靠吧!
因著衛渡遠成親的事兒,山上的兄弟已經歇了好幾日沒動手了,又送了那般多的聘禮出去。衛渡遠一合計,就決定帶著山上的兄弟們去干一票,反正是不能再歇著了。
他們是要偷襲旁的山頭,不是劫掠過路的人,自然不能白日里出去,而夜晚就不同了,待萬籟俱寂時,那些個人瞌睡都上頭了,正是動手的好時候。
余錦瑟聽說了這事兒是千百個不放心,在屋子裡拉著衛渡遠百般叮嚀千般囑咐的:「你要小些心,萬一受了傷怎麼辦啊?若是打不贏,就跑,保命要緊……」
余錦瑟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衛渡遠是半點不耐煩也沒有,臉上還掛著笑,就靜靜聽著。見她說罷,這才開口道:「你放心便是,無礙的,土匪哪有你眼中那般可怕啊?現今國泰民安,土匪還沒那般猖狂,不敢輕易動手殺人的。」
他沒說的是,他們也是土匪,那些個土匪不輕易殺的只是過路人,而朝廷的人卻是巴不得兩方土匪拼殺,最好死的死傷的傷才是最好的。這些自然是說不得的,只怕又是要將人給嚇住了。
余錦瑟不安的心哪裡能那般容易就安撫住了?臉上焦急之色是一點兒沒少:「又不是每個土匪都像你們這般?那般好心,又講義氣。」
她在這山上也有幾日了,整日里不是在灶房就是在屋子裡綉東西,倒也沒甚活兒給她干。除了衛渡遠,就是跟小六待在一起的時候多,小六又是小孩兒心性,最敬仰的就是衛渡遠,他的事兒少不得拿出來跟她說一番。
她也知曉了他立的規矩,還有一些行事風格,知曉他是不會去干劫道的事兒。可轉念一想,是又欣喜,又害怕。那土匪可比過路人兇狠多了,有個什麼萬一怎麼辦啊?
聽余錦瑟說這話,衛渡遠忍不住苦笑一聲,其實他們跟那些個搶了過路人的土匪有什麼差別啊?那些個土匪是直接去搶了過路人的東西,而他們雖說是搶的土匪的東西,可說到底還是過路人的。
他這樣也是有私心的,說出去,他和他的這些個兄弟也不會真被官府給抓了去,就算被抓了他們也沒理兒關他。況且,他身份擺在那兒,到時候若是真回了那裡,也不會落下太大把柄在人手上。
面對余錦瑟的關懷,他是又無奈,又窩心,頭一次覺著辜負了一個人,辜負了她對他的信賴,辜負了她那一聲「他是個好人,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見余錦瑟那張擔憂又混著些不知所措的臉,心軟得一塌糊塗,立時拋掉腦子裡那些個不可說名說的感傷,細細解釋道:「不會有事的,我們晚上去就是想著夜深了,那些個土匪正睡得熟了,守夜的土匪瞌睡也來了,警惕性不高了,一股腦全給迷暈,正正好。」
余錦瑟拉著衛渡遠的手細細描摹著,頗有些賭氣意味地說道:「我是不懂你們那些個事兒的,我也不阻你,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就好。」
衛渡遠再也剋制不了自己激烈跳動的心,一把將人給攬進了懷裡,在她耳邊低低道:「好,我會好好護著自個兒的。」
他不想讓自己的小媳婦兒這般擔心,突然有了跟她過平靜的小日子也是不錯的想法。或許,也不是不可以。山上的兄弟也該有自個兒的歸屬了,不可能這樣一輩子,而他也遲早會走的。
衛渡遠他們去的山頭有些遠,吃了晌午飯就得走了,而那邊的地形早已被他派去的兩個兄弟給摸透了,那山頭的土匪人數也不算多,他拿下那裡的把握還是挺大的。
「我走了,今個兒晚上你早些睡,別等我了,估摸著我們要明早才能回來了。」
衛渡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這小媳婦兒了,倒不是怕她的安危,他一向會留幾個兄弟在山裡守著的。只是相處了幾日也是摸清了些她的脾性,有時候看著什麼理兒都明白,內里最是脆弱。
余錦瑟為了安衛渡遠的心,強迫自己臉上扯開了個笑容:「放心吧!」說完這句,又對在一旁等著的一眾兄弟揚聲道,「大傢伙兒可都要平平安安的,等你們回來,保管做好了一桌好吃的。」
大伙兒都笑了,紛紛應道:「謝謝大嫂!」
待人走後,余錦瑟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
小六知曉余錦瑟在擔心什麼,笑著安撫道:「大嫂,你就放心吧,大哥是什麼人啊,可厲害啦,我來山上這麼久,就沒見他怎麼受過傷。就算受傷,也不只是小傷。」
這話一出口,余錦瑟的臉色更難看了,沒怎麼傷過也是受過傷啊,那這回呢?
小六也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改口道:「你就放十萬個心吧,大哥定然會沒事的,全須全尾地回來。」
要是旁人說兩句她就放心了,那就好了。
是夜,余錦瑟屋子裡還燃著蠟燭,她正手下不停的縫衣裳,眉頭卻不似以往那般溫和,而是緊緊皺在一起的。
衛渡遠要她睡,她那裡睡得著啊?就這樣,她縫了一晚上的衣裳,覺著差不多了就去灶房煮起了飯。
直到聽到外面歡喜的吆喝聲,她緊皺著的眉才放鬆,出門見了完完整整的衛渡遠她才是切切實實地安下了心。
衛渡遠也瞧見了她,幾步上前將人給撈進了懷裡。
余錦瑟欣喜得差點落淚,還真沒誰讓她如此放不下心過,徹夜難眠,就怕明個兒早上得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衛渡遠又何嘗不是呢?還沒個人讓他如此牽腸掛肚,就想著要快些解決這些個事兒,只為早些回去讓她安心。
他們不過認識斷斷數日,卻得了彼此的滿腹挂念,說來也是奇,卻也真真就這樣發生在了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