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余錦瑟」
衛渡遠看著這人怕成這樣,回頭狠狠瞪了門口的人幾眼,幾人嚇得一凜,訕笑著退出了門外。
看著嚇得瑟縮在一旁的人,衛渡遠暗暗嘆了口氣,方才就是怕把人給嚇著才裝得一副文人模樣,結果還是將人給嚇得不輕,自己長得有這般可怖?
想著,他已緩步踱到了余錦瑟面前,蹲下身來,溫聲道:「姑娘,沒事了,有我在這裡,不會有人欺負你的,明個兒一早我就叫人將你給送下山去。」
余錦瑟還是有些怕的,可到底還是鼓起勇氣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面前的人,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試探著問道:「真的?」
衛渡遠又是一笑,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是在下的過錯,沒有管好自己手底下的兄弟,以後決計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望姑娘見諒。」
余錦瑟搖搖頭,還是一臉提防地看著衛渡遠。雖說這人長得比方才那些個凶神惡煞樣的男子好看,也比那些個人溫和,可她到底還是有些怕的。畢竟,瞧這人的模樣,該是那些個人的頭頭,只會更是兇惡才對……
要是衛渡遠知曉余錦瑟此刻心下所想,只怕是要嘔死了,直呼比竇娥還冤了。
可他不知曉,還是端得一派溫和模樣,笑道:「今夜委實有些晚了,姑娘還是早些歇著,在下就先告辭了。」
余錦瑟直直盯著方才被人關上的門,反應過來后,急急看了看四周,慌忙跑到一邊將木桌給推到門口堵著,還是覺著不放心,又將凳子搬了來。
一回身,她又看見了扇半開的窗戶,見外面是懸崖,該不會有人從這裡翻進來,她這才稍稍定了定心,脫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而衛渡遠出了門后,哪裡還有方才的笑意,鐵青著一張臉。而將將聽牆角的幾個男子都安安分分地跪在了大堂上,等著他訓話。
衛渡遠掃了幾人一眼,什麼也沒問,聲色俱厲道:「我立的規矩你們都忘了?」見沒人說話,又道,「都啞巴了?」
幾個壯漢苦哈哈地垂著頭,低低道:「不搶老弱婦孺,不強搶民女,不搶無辜行人,不搶朝廷之物……」
見幾人把規矩都背了一遍,衛渡遠的語氣也溫和了幾分:「我知曉你們的心意,可我立的規矩不能廢,強搶民女,一人三十個板子!明個兒一早再去給那姑娘賠個不是。你們可有異議?」
那幾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沒了一點兒精氣神,可誰也沒有說不服,到底是他們的不對,也甘願受著。
坐在衛渡遠下首的柳園沒有幫幾人求情的意思,只是在幾人下去領罰的時候將自己知道的都交代給衛渡遠聽了。
衛渡遠沒說什麼,只在臨走之前吩咐一旁的人在那幾人受完罰后將上好的金瘡葯拿去給人塗上。
余錦瑟就在床邊坐了一宿,眼睛都沒敢合一下,這會兒,外面突的響起了敲門聲,嚇得她整個身子都跟著抖了抖,直到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她才輕輕鬆了口氣,到門口將凳子、方桌這些個東西給搬開了。
衛渡遠隨意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方桌,心下瞭然,面上還是一派溫然笑意:「姑娘,用了早飯再走如何?」
「不用了。」余錦瑟急急答道,可又怕將人給惹急了,緩了緩語調,又道,「我不餓,我……想早些下山,家裡人……會擔憂的。」
其實,她心知肚明,就算她死在外面了,怕是也不會有人為她傷心難過。
衛渡遠沒說什麼,只是給一旁的兄弟使了個眼色,而後又回頭看了看昨個兒晚上被打了板子的幾個兄弟。
那幾個大老爺們兒被自家大哥這一看,本來揉著屁股直呼痛的幾人立時站得端端正正,咧著個大嘴巴陪著笑。
要說,其實這山上的大多兄弟要麼跟衛渡遠差不多大,要麼比他還大些,只有那麼少數幾個要比他小,但大伙兒都服氣他。
這幾人看了衛渡遠的臉色就知曉自己要幹什麼了,別彆扭扭地走到了余錦瑟面前。幾人面面相覷,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互相推搡著。
余錦瑟卻是一驚,往衛渡遠身後靠了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著這人不會傷害她還會保護她。
衛渡遠瞟了幾人一眼,幾人立時安分了不少,齊齊抱拳躬身向余錦瑟作了個揖,道:「昨個兒在山上見姑娘暈了,兄弟幾個……額……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同我們這幾個粗漢子計較。」
余錦瑟是知道漢子們向來是最重面子的,村裡就算有男子冒犯了女子一般口頭上隨意說句道歉的話也就行了,若是家裡有婆娘的就叫婆娘去幫著道個歉,沒婆娘的就讓自家老母說個話,或是送些東西。
也只有村裡為數不多的幾個讀書人才會那般注重禮節,冒犯也作揖道歉,說不得有些漢子見不得這樣的還會偷偷笑話上這人一番。
可她到了這山上,不禁擋在她身前這人屢次給她作揖道歉,這幾個爺們兒也這般,心裡還是頗為震撼的,雖說還是有些怕的,可到底是捨得開口了:「我不怪你們了,把我送下山去就行了。」
那幾個漢子頓時喜笑顏開,爭搶著說要送余錦瑟下山,最後決定一起將她給送下山去。倒是將一旁的余錦瑟給嚇到了,這陣勢是要幹什麼?
衛渡遠見自己這幾個兄弟,無奈地搖了搖頭:「別吵吵嚷嚷的,平白嚇著人家姑娘了。姑娘,你說,你想讓誰送你下去。不過你放心,無論如何,都會叫人將你平安送到的。」
衛渡遠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般問面前這小姑娘,心裡隱隱知曉這人的答案,就想聽她說說。
果不其然,余錦瑟抬起頭:「你不能送我嗎?」突的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又慌忙解釋道,「若是你忙也就算了,其實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
衛渡遠挑了挑眉,這是在說他不送她,她就要自己一個人下山?「沒事,本來也是我們的錯,這就將姑娘送下山去。」
其實,余錦瑟說這話時還真沒想那般多,只是那般想著也就那般說了。
下山的時候,兩人都沒說話,走著走著,余錦瑟面前突然多了個紙包,撲鼻而來的是餅香味,她微微有些詫異,回頭問道:「給我的?」
衛渡遠給了她肯定的答案,她這才伸手接了過來,心裡有一股暖流涌過,酸酸甜甜的。自從她母親去世,父親再娶后,誰還會管她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啊?
余錦瑟話也不多說,雙手握著還溫熱的餅子就開埋頭開始吃,可雙眼卻是澀澀的,喉嚨更是堵得慌,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給哽住了。
一隻溫熱的大手放到了她背上輕輕拍著,在這大冷天讓人感到異常溫暖。然後一個水囊就出現在了她面前,余錦瑟接過來喝了兩口,嗓子頓時舒服了不少。
衛渡遠卻是忍不住調侃道:「你這樣,我們牛頭山上的土匪可就丟臉了,傳出去,還不得有人說我們還土匪呢,這般窮,讓人兩三頓不吃,好不容易吃個餅子,還給人給嗆住了。」
余錦瑟方才一頓猛咳,臉上還有些紅,這會兒聽了衛渡遠的話,有些羞惱:「是啊,我也在想牛頭山還真是窮,做個餅子也是難吃。」
說完這話,她便有些後悔了,旁人好歹也是好心,她這樣似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可衛渡遠倒不介意,只覺這小姑娘有趣得很,方才還像只兔子,乖得不行,如今卻像是個伸出了貓爪子的小貓,不過,也只輕輕碰了碰人又將爪子給縮了回去。
想著,他臉上笑意更盛,接著打趣道:「沒法子,家裡沒個管事的女子,自然如此。不若……」他頓了頓,又道,「你勉為其難地留下來為我們這一群大老爺們兒煮煮飯?」
這話聽在余錦瑟耳里委實輕浮了,狠瞪了這人一眼,罵道:「你個登徒子,當真是不要臉皮。」
話罷,氣呼呼地就往山下沖,也不知是在氣什麼。
衛渡遠笑得前仰後合,這人是當真可人,還不禁逗,想起她罵自己那話,罵人也是罵得斯文,倒像是識字的。
衛渡遠將人送到牛頭山下,也就不打算再走了,對余錦瑟告別道:「姑娘,在下就將你送到這兒了。」
余錦瑟微愣了愣,腦子沒轉過來:「你不……」說到一半,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問這話,又生生住了口。
衛渡遠似是明白她要說什麼,淡淡解釋道:「若是我真將你送回你們村子里去,你們村裡人怕是都不敢出來了,說不得抄起鋤頭鐵鏟的就要來打我了。」
余錦瑟明白衛渡遠話里的意思,若是他跟著進村了,只怕對她名聲也不好,以後就不要想有安生日子過了。本來她如今在村子里的處境都甚為艱難,若是再傳出個什麼,只怕是人人都要躲著她了。
可見他說得輕鬆,還帶著些自我打趣的意味,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其實這山上的土匪根本就沒有村子里那些個人傳的那般兇惡。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胡亂地點點頭就要往衛家村走,還沒走出兩步,終是鼓起了勇氣,回頭對還站在那兒的人問道:「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呢!」
衛渡遠臉上還是帶著個大大的笑容:「衛渡遠,不知姑娘……」最後「芳名」兩字在嘴巴變胡嚕了一圈,他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余錦瑟聽了,臉上也綻開了一抹笑容,似初雪消融,沁人心脾:「我叫余錦瑟。衛大哥,多謝你了。」
說完,她便跑開了。她曉得的,若不是這人,她的命不定就會斷送在這牛頭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