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制度缺失
情況沒有想象地那麼糟糕，至少現場沒有失控，在外圍，停了幾輛警車，有一些防暴警察聚集在那裡，以備不時之需，他的幾位副局長，正在靜坐的人群中轉悠著，拿著礦泉水，在一個一個地派發。
很暖心的一幕啊，不知道情況的人，還以為衛生局都是親民的好官呢。
鍾立也沒管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後解決這個問題，剛剛喝秦升才通過電話，市委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分管衛生的副市長秦升才正在路上，指示鍾立，無論如何，不允許再有暴力事件的發生。
鍾立現在的首要工作，就是見到二院的現任院長童富，跟他了解目前的情況，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要不柏益榮彙報情況，恐怕鍾立現在還坐在辦公室發獃呢。
在李韋華的帶領下，鍾立來到童富的辦公室，童富坐在辦公室里，一個醫生正在給他打吊瓶，這個情況鍾立早就聽說了，一直以來童富都是帶病堅持工作，目前來看，也並不是謠傳。
四五個衛生局的領導在外面忙，這個童富卻坐在辦公室里，任誰都覺得不正常。
那是因為別人都不知道具體情況，要是大家能知道，一定對他肅然起敬，包括鍾立。
看到有人推門進來，一個小護士就迎了上來，想要把鍾立他們都趕出去，李韋華適時地說了一句，這是我們衛生局的鐘局長。
一聽是衛生局局長來了，童富就抬頭看了一下，然後又看起了面前的資料。
李韋華剛要上去，一把就被鍾立拉住了，旁邊的小護士看不過去了，輕聲對鍾立說道：「鍾局長，我們童院長已經一晚上沒有睡覺了，半小時后還有一台手術，他現在在研究病情。」
鍾立一聽明白了，這個童富，是因為待會有事要忙，所以根本沒工夫搭理鍾立，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童富不理鍾立，也是為了搶救病人的生命。
「病人是誰？」鍾立輕聲問道。
因為他聯想到，柏益榮說主治醫生被打斷了肋骨，而童富又是骨科的專家，才會聯想到的，隨便問了一下。
小護士回頭看了一眼童富，剛要說話，卻被童富給打斷了，說道：「是梅玲梅醫生，昨天晚上的那個主治醫生。」
看到童富說話，鍾立走了一步上前，剛要繼續說下去，童富卻朝鐘立擺了擺手，說道：「鍾局長，我沒有時間跟你聊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待會我會讓我們昨天晚上的值班副院長跟你聊一下，門口的事情，還希望鍾局長儘快幫我們解決，靜坐的人群，已經擋了急診通道。」童富的話，已經等於是送客了。
「你這個人……」鍾立倒是沒什麼，李韋華憋不住了，剛要開口，被鍾立瞪了一眼，剛到嘴邊的話又被壓了下去。
在小護士的帶領下，鍾立來到了值班副院長的辦公室，這個值班的副院長，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呢，看有人進來了，才迷瞪著雙眼坐了起來。
這個二院真的很奇怪，外面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一個醫院的主要負責人都沒有，工作的工作，睡覺的睡覺，反倒是衛生局的幾個領導，忙得不可開交，這起事件，如果醫院不派人出面，怎麼樣都不可能得到解決的。
經過小護士的介紹，這個副院長黃宏堏才知道面前的人是衛生局局長。
等鍾立坐下來之後，這個副院長黃宏堏還真是有一肚子話要說，而偏偏應該聽到這一肚子話的人，卻一個沒有出現，事情發生之後，黃宏堏之所以一直沒有下班，就是為了等有關部門的詢問，也就是衛生局，哪怕是公安局，市委都可以，偏偏到現在一個都沒有，所謂的衛生局領導來了不少，卻只是在媒體的鏡頭下晃來晃去，至今沒一個人真正找過醫院的人。
鍾立明白了，這四五個副局長根本不是來解決問題的，而是來作秀的，以前他還是比較看好這個吳陽的，目前來看，其實也是一丘之貉，這個二院院長的位置，已經讓這些副局長們有點顧尾不顧頭了，連主次都分不清楚了，難怪衛生局一直沒有地位，很多事情發生之後，不要從外面找原因，應該找一找自身的原因，衛生局的主要問題就是班子太腐朽了，一點活力都沒有，也很難讓產生工作，做事的動力。
依據黃宏堏的說法，這起醫療事故的罪魁禍首，不是二院，也不是家屬，真正的問題是出在體制上面，現行的意料體制，才是殺害那個婦女的兇手。
昨天晚上，這位孕婦即將臨盆，被送至第二人民醫院急診室，急診婦產科醫生進行了及時的處置，一直沒有動手術的原因，是家屬沒有帶錢，全國各大醫院的規定是必須先交費再進行手術，如果沒有繳費就手術，不僅醫生護士要承擔手術費用，而且還會受到通報批評，對評級提干都有很重要的影響，梅玲醫生見情況緊急，向當時的值班領導，也就是我做了請示，我處於保護孕婦也保護梅玲醫生的原則，同意讓一個家屬回去取錢，然後其他家屬呆在這，讓梅醫生現行進行手術，因為人命關天，但是其他幾個值班護士卻不敢，要我寫下擔保書，擔保她們不會扣工資，不會被影響轉正，才肯進手術室。就這樣，拖了半個小時，孕婦也沒救了。
在外人看來，一定會覺得醫生太冷漠了，對生命太不尊敬了，有悖於醫生的職業操守，其實作為醫生，也是有苦說不出來，在很多醫院，都有過急診不付費搶救生命的案例，然而最後的結果，都是那些醫生被處分了，有些醫院，甚至還會殺雞儆猴，開除這些醫生。你想啊，一個醫生，除了看病，什麼也不會，被開除之後，還能做什麼，什麼也做不了。可他還要養家糊口，一家人指望著他呢。
何況這種情況，不單單是在常市一個地方，在全國都是這樣，先交費后看病，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醫院要創收，不創收就沒辦法擴建，沒辦法擴建就沒辦法獲得更高的評級，這是一個死胡同，是制度的缺失。如果地方財政能夠在這方面進行一個專門的補貼，很多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黃副院長一口氣說了很多，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刺一樣扎進鍾立的心裡，他很少生病，所以也就很少來醫院，很多情況，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其實這些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情況，只不過很多時候沒有暴露出來，一旦暴露出來了，也是有人付出生命，這樣巨大的代價。
鍾立深呼吸了一口氣，連同身邊的李韋華也一樣，真的沒想到，梅玲醫生是無辜的，家屬也是無辜的，現在梅玲醫生斷了幾根肋骨，承受著身體和心靈的折磨，對於家屬來說，何嘗不是呢，要承受喪氣喪子之痛，打了人，現在搞不好還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制度的存在是用來平衡利益關係的，而不是現在這樣，雙方都落了個悲慘的結局。
想起來外面的幾個副局長，忙得不亦樂乎，卻從來沒有問過醫院的感受，即便是那些媒體，也是一邊倒地倒向老百姓，又有誰想過，此時此刻，醫生在某些時候也是弱勢群體，需要被保護。
鍾立站了起來，本來在衛生局，他的打算也是混日子，現在不行了，必須要做點什麼了，為了避免更多這樣的事情發生，也為了挽救更多的人，鍾立覺得自己不可以漠視下去了。
眼下的局勢，無非就是家屬希望多賠一點錢，這種事情，想要在媒體前面長臉的各位副局長們，一定會辦得妥妥帖帖，後面就算醫院不拿錢，這幫混政績的傢伙們，只要媒體的力度夠大，自己掏腰包都捨得，本來衛生局混不出什麼政績來，這下逮著個機會，還不認真表演啊？
鍾立匆匆進了醫院，又匆匆出了醫院，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看到這幾個大老爺們，正耐心地跟家屬們談話呢，當然，是在媒體的閃光燈下面。
鍾立回到辦公室之後，鎖上門，他需要安靜一下，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要改變現狀，必須要從根本上改變，不然，治標不治本。
但是，這個源頭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這需要從上而下的改變，上？上到哪裡？
當然，那就是中央。
他只是一個正處級局長，離中央的距離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可是偏偏就是這麼巧，醫鬧事件解決之後沒有幾天，長江中下游地區開始連降暴雨，水位開始不斷上漲，隨時都有洪水爆發的可能。國務院總理何志中，前往長江中下游幾個身份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考察，視察各地的防洪情況。蘇省正好位於長江下游，是防洪工作的重中之重，何志中的最後一站，就是蘇省。